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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祈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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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便又经过了一天。
玉心侯麾下将士依旧找不到萦尘的所在，她和她的父亲荧惑侯的灵体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狄戎带着麾下亲兵几乎翻遍了整个夜明城，也打听不到关于她的哪怕一丁点消息。
狄戎走进夜明宫中，一边走着，一边犹豫着萦尘的事情应该如何向玉心交代，心中不知名的有些沮丧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做到自己的诺言，没有帮到她呢。
想到这里，狄戎沮丧之余，又添了一丝说不出的难过。
他又岂会不知这些年里玉心的种种考量布置，都是为了守护身边的人们平安。可是，他却丝毫想不起玉心说过的所谓前世，也就，根本一点忙都帮不上她。
玉心已经坐在夜明宫中的王座上，发了许久的呆。
隐逸云在告诉她一些比较关键的信息过后，便因为灵力不够而暂时回到了赤阳玉玦之中。玉心还没来得及将她后来所讲明的话语分析清楚，此时，脑中亦是多了不少混沌之感。
玄晖未醒，即使他醒来，也不知是敌是友，而夜安城的大阵虽已经知道了解法，然，作为隐逸云口中必要条件的玄阴玉玦，此时却也完全没有消息。这个认知让玉心万般无奈，却又不知该从何做起。如今的情势已是完全与她的记忆中不同，也让她感觉到自己抬眼之间，前路一片黑暗，看不清自己的未来究竟会何去何从。
此时狄戎的脚步声恰好响起，唤回了她的思绪。
玉心点头，坐在王座之上向狄戎微笑。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心中的担忧去了几分。
其实，命运待她已经很不错了。他最爱的哥哥，即使是在这般危急的时候，也依旧陪在她的身边。
“玉心，我……”狄戎看到于心的笑容，心中更是愧疚，苦恼叹息：“对不起。”
“是萦尘的事情吧，”看到狄戎的表情，玉心的心里便全然明白了，只是摇了摇头，含笑说道：“不用担心了，她既然能够从那么多魔卒的眼皮底下，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的逃走了，背后的势力必然不止如我们所见这般。找不到她们，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狄戎依旧难掩沮丧表情，刚想告辞回军营，便听得玉心略显轻快的声音：“对了，只剩下两天的时间就要到幽都王的生辰了……狄戎，我们去晓夜丛林，你当年用法力织出的幻境去走走吧，正好当作散心了。”
狄戎微微诧异，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与玉心一同走出了夜明宫。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晓夜丛林中变化不小。当年狄戎花了些法力织成的小小幻境，却依旧存在着，在周围停驻的云麓弟子们并未将它打碎收回，是以，玉心和狄戎很容易便寻到了幻境的入口处，双双走进去。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小秘密。
进入幻境之后，幻境中的一草一木，均是翠绿喜人的，带着勃勃的生机。不同于北溟植被的邪异，这片幻境中的景象，却更加类似于大荒之境。只是，织造幻境的人明显是不曾真正去过大荒的，是以，这幻境中的景物，便是美得有些不大真实了。
玉心和狄戎并肩站在花树下，微风拂过，飘落的花瓣抚上他们的衣衫，清幽幽的带了丝甜香。
玉心伸手拿起一片花瓣，不知名的，竟是想起了夜明小镇中卖价不菲的，来自中原酒坊村的猴儿酒。
只是不知，真正的大荒，是不是也想这片幻境中那般美丽呢。每次想到这儿，玉心的心里便多了几许期待之感。
“狄戎，如果……我们几天之后，还有幸活下去的话，我们便去大荒吧，”幻境中的风景极美，玉心不知名的有些感动，下意识的，便将自己心中徘徊了许久的话语说了出来：“我听阡陌说，江南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流云渡，所有前往东海的船只都会在那儿停靠补给。以后，我们便去那儿吧，开一间酒肆，闲时与人切磋武艺，不再关心北溟的事情，可好？”
狄戎许久都不曾说话。
玉心心中不知名的紧张，抬眼看去，却只见狄戎的神情中混合了惊诧与向往，以及，犹豫。
那一丝犹豫，让玉心的心底一处，不知名的刺痛起来。
“可是，你在北溟，已经成了九幽魔侯之首。这些，你都不要了吗？”狄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问道，话语中带着几分迟疑与忐忑。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
玉心舒了一口气，摇摇头，轻笑开来。
“我不要了，所谓的玉心侯，赤阳玉玦么……”玉心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方才继续说道：“狄戎，那些东西，都没有你重要。如果你不在了，我纵然得到了赤阳玉玦，拥有了几乎所有魔族都无法匹敌的强大力量又如何？”
听闻玉心此言，狄戎才真真正正的愣在了当场。
“玉心……”他只是叫了声她的名字，接下来的话，他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玉心觉得鼻端有些泛酸，忽然，凑上前去，紧紧抱住狄戎，再开口时，她的声音便依稀带着些哽咽。
“狄戎，我真的不想，再忘掉你一次了。”
狄戎闻言，不由得笑了开来：“说什么傻话，即使你忘了，我也会在你身边的。别忘了，我很久以前就跟你说过……”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玉心闷闷的接话道：“你瞧，我还记得呢。”
狄戎只是低低的笑了一声，轻抚玉心的头发。
“狄戎，你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帮助我，达成我的愿望，这些我记得，我也会……一直都记得。”玉心喃喃地说道，她有些庆幸，自己不用在狄戎的面前，掩饰心中的怯懦与脆弱：“所以，我以后就跟着你，帮你完成你的心愿好不好？”
“这一回，换我保护你，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良久，狄戎都沉默着，轻抚玉心头发的手，也微不可察的轻轻一顿。
“……好。”沉默了很久，犹豫了很久，他才低声回答。
“还有啊，我不喜欢你有嫂子，以后你都不要给我找嫂子了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永远在一处。”
“好。”
“哪怕，那些大荒的女孩子们再漂亮，再温柔，也不可以！”
“……好！”狄戎的声音中似是有了些笑意。
……
玉心已经记不得，自己絮絮地对着狄戎说了多久的话。只记得，她问一句，他便回答一句。甚至，还在她的“强迫”下做出了不少她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保证。
直到她说的累了，才恍然意识到，他们居然在这处幻境之中消磨了足足两个时辰。军营和夜明宫中的事物，他们几乎是一件都不曾着手处理过。
想来，阡陌要吐槽她到死了吧。
想到这儿，玉心便觉得有些好笑，一路赶回夜明宫大殿之中。
却不料，玉心刚刚走到无人之处，隐逸云便忽然间从她体内的赤阳玉玦中飘了出来。
“隐逸云掌门？”玉心心头诧异，脚步亦是一个停顿，站到了隐逸云的面前。
“玉心侯，”隐逸云叹了口气，微一迟疑，还是继续向玉心说道：“我，有事情相求，能不能，请你带我见一面，那些为了寻我而来到北溟的云麓弟子们？”
玉心完全没有迟疑，点头应道：“好，我这便再去一趟晓夜丛林。”
“……多谢。”隐逸云微笑：“我也希望，玉心侯……能够得偿所愿。”
玉心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隐逸云指的是她在幻境之中与狄戎说的那些话，心中尴尬了一瞬，便又有了些许微笑洋溢嘴角。
“是啊，我也希望……”
“其实，”隐逸云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跟我印象中的魔族，不大一样。”
玉心怔了怔。
“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魔也有感情。”隐逸云轻声一叹，自顾自说道，声音中带着不知名的温和，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感动与钦羡：“看到你身边有人相伴，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呢。”
“这个，你还是去谢谢阡陌吧，”玉心笑道：“如果，那时候没有她的话，我怕是穷其一生，都要沉沦在遍寻无上力量的漩涡之中，无法抽身了。”
隐逸云忽的沉默下来。
玉心一路来到晓夜丛林之中，隐逸云暂时回到了赤阳玉玦的庇护下，一径儿的沉默。
进了晓夜丛林，玉心首先看到的便是赫晓与赫烨姐弟二人。他们依旧在比武台上辛勤的练着武艺，纵然时间接近迟暮，也依旧不曾懈怠。
看到玉心侯，姐弟二人便要过来作揖。隐逸云的灵体忽然从赤阳玉玦中出了来，平静地看向他们。
赫晓二人先是有些讶异，紧接着，隐逸云便只是微笑着说道：“能不能请你们唤一下焓煌和凰影他们两个过来这儿，就说，有故人来访。”
赫晓二人有些怀疑的看了隐逸云几眼，接着，讶异的发现眼前少女虽说只剩了灵体不灭，眉眼间却从容而果决，微笑之中，也隐约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当下，便颔首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说明，自己是谁呢？”玉心问道。
“哦，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了，”隐逸云含笑回答道：“就让他们一直以为，我已经死去了吧。”
不多时，焓煌和凰影便在赫晓二人的带领下匆匆赶来。
看到玉心身边的少女，焓煌在第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只有匆匆数面之缘的云麓小掌门。
“隐逸云掌门……”他看向那位衣袂翩然，唇角含笑的美丽少女，那个……他们寻了许久的‘人’，说话的声音，便是带了些哽咽了。
“焓煌，”隐逸云笑了开来，声音中亦多了几许怀念的温柔：“当年，你还只是个孩子呢。”
焓煌不语，只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您，怎么……回来了？”
“尚有心愿未了，便请玉心侯帮忙，让她带我来这儿看一看。”隐逸云道。
“掌门，”焓煌垂首作揖，目光恳切：“请您，回去罢，回去云麓仙居，只有你，才是真正为前掌门所承认的云麓仙居掌门啊。”
隐逸云闻言，只是微微摇头，含笑道：“焓煌，如今云麓仙居的掌门，早已不是我了。”
说到此处，她虽依旧在微笑着，眼中却多了继续凄凉的落寞：“我如今，不过是一抹灵魂残片罢了，而我前来这儿的原因，也只是，有事相求。”
“可是，在我们火宗嫡系弟子心中，您才是……”凰影刚说了半句话，便被隐逸云抬手打断。
“焓煌，慕珊师姐，她做得很好，甚至可以说，她从来都不比我差。”隐逸云轻声说道：“当年，她跟随王朝大国师焰离修行数载，无论修为还是心境，都非我这位年纪幼小，临危受命的小掌门可以比拟。”
“掌门您，这是……”焓煌有些猜到了隐逸云此番的来意，却不料，隐逸云果然只是微微点头，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玉心。
“看在，我们的目的相同，我愿暂时将赤阳玉玦之力，给予玉心侯使用，”她继续说道：“在近期之内，我要求你们，尽可能的配合玉心侯之命令。”
“……是。”焓煌抿了抿唇，还是作揖应下。
“还有就是，我作为隐逸云掌门的最后一个要求，”隐逸云赞许的笑了笑，继续道：“焓煌，等到此间事了，你带着你麾下前往北溟之地的所有云麓弟子，回到太古铜门处，全力辅佐慕珊师姐复兴云麓仙居。”
“是。”焓煌看着隐逸云，咬紧了下唇，强忍着想要痛哭的冲动。
是的，他已经猜到了，隐逸云忽然现身于此的最终缘故。
“再有就是，我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子，最后的一点小小心愿了，”隐逸云见焓煌毫不迟疑应下自己之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意，俄而，面上却又似带了几许忧伤：“请你，将我的灵魂……带回云麓仙居吧，让我，能够陪在她的身边。”
“掌门，您……”焓煌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却只见隐逸云的身体渐渐变得稀薄，一点一点，仿佛一个真实到了极致的梦，碎裂成千万片。
焓煌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却只见那碎片点点，聚集起来，变成一颗流光溢彩的金色珠子。
那是隐逸云掌门，最后在这世间留下的东西，一枚留有她一点元魂的珠子。
从此以后，它便是她存在过的，唯一的凭据。
焓煌终于隐忍不住，握住手中的珠子，低声哽咽了。
玉心轻叹一声，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两天之后，便是幽都王生辰，届时太古铜门裂缝开启，我会派人……护送你们通过裂隙，前往太古铜门的另一端。”
焓煌依旧哽咽不能言。
玉心叹了口气，却只好继续说道：“她最后的愿望，便是……让你们送她回去。”
焓煌擦干眼泪，忽的，郑而重之地向玉心作了个揖。
“焓煌，多谢玉心侯相助，寻得掌门踪迹。此番前往北溟，吾，无憾矣……”
玉心正待说些什么，焓煌手中的金色珠子却忽然流转过温暖的红色光芒。
仿佛有些记忆的碎片，由这枚珠子飘散而出。
彼年青葱，身穿云麓仙居金色长袍的英俊青年，含笑抱起调皮的女娃儿，笑着说，玉函，你又教师兄担心。
笑容美丽的华衣少女，手持长杖点地，抬眉对一脸认真的女娃儿说道：“玉函，看好了，火炎凤的口诀，你要这样念！”
……
之后，便是血腥，便是无穷无尽的战乱。
那位勇敢的少女，一直茕茕孑立于战线的最前端，挥舞法杖，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云麓仙居。
她一直记得，当年的冉婧师姐曾经对她说过，请你，像守护自己的母亲一样，守护好云麓仙居。
她想，她做到了。只不过，她最后的选择，是保护好整个大荒罢了。
曾经的每个人，都有了他们自己的命运轨迹。
那位清俊而与世无争的焰离师叔，如今已成为华夏王朝的大国师。美丽温柔的师姐慕珊，已然代替她，成为云麓仙居新任掌门。而那位迎娶鲛人女子柔湖的慕远师兄，如今也与妻子隐居于断月谷之中，只羡鸳鸯不羡仙。
如果，可以……
隐逸云，只是一个留恋着母亲怀抱的少女。
即使是死在不为人所知道的地方，她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真真正正的回去，回到……遍布着她记忆的，云麓仙居去。
这是她最初与最后，仅剩下的小小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