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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永夜番外之掌灯使·天命 ...

  •   刚刚被怀光侯选作掌灯使的时候,幽语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倒霉中选的居然会是自己。

      要知道,以往怀光侯所选择的掌灯使一般都是聪慧年长些的,而不是自己这种刚刚当上侍烛使没多久,总是呆呆的做错事情的小丫头。

      是以,当她眼看着那位一向高高在上的小魔侯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指向自己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只怕也像以往的那些掌灯使一样,甚至很有可能死得比她们还快。

      怀光侯有多不好得罪,十二侍烛使几乎每天都要多嘴传说一遍。是以来到长留殿中成为侍烛使的两个月有余,她甚至不敢进殿面见怀光侯,只是在一众侍烛使姐姐的形容之下,把怀光侯脑补成一个能够生食魔民之肉,满口獠牙的恐怖形象。于是等到她终于避无可避非要进入长留殿主殿的那一天,她眼看着华美主殿中那个坐在寒冰床上的黑衣小男孩,差点把自己的眼睛给瞪出来。

      ——这简直是跟她想象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怀光侯身边站着一个抱着剑的黑衣男人,听说,那人名唤卓君武,虽是人类,在长留殿里也依旧是说一不二的地位,更有甚者,由于怀光侯沉睡的时间更多些,卓君武说话有时比怀光侯还有用得多。

      而这时的幽语还没有想过太多,只是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一听就会死得很快的差事。

      直到她换上那件代表着掌灯使身份的红衣服,她都觉得怀光侯那时的举动绝对绝对是在挟私报复,因为她一进了长留殿就被震惊到只顾着盯着他看,连害怕都忘了。

      等到她终于是避无可避地硬着头皮走进长留殿,又一次亲眼见到那位实在和传言与想象完全不符合的怀光侯本尊的时候,她心念电转气贯长虹……地做了一件让她至今都难以置信的事情。

      她只觉得自己双脚一软,扭着一张小手绢半跪在地上哇哇大哭:“主君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经不起您的深情厚意啊,您您您还是饶了我吧……啊不对,我还没结婚没孩子……”

      抬眼看去,幽语敢肯定自己在怀光侯头顶看到了三条美丽的黑线。

      “啰嗦,”那孩子冷哼一声,随意一摆手:“过来!”

      “你你你……不要杀我……”幽语可怜兮兮地看向对方。

      夜歌默默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难道现在他连长相都变得很吓人了么?

      “原本真想杀你,但是,看到你这副呆样,我决定不杀你了。”他看着那个穿着红衣,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稚气和婴儿肥的魔族少女,居然忍不住的有点儿想笑。

      看你这副呆样,这副呆样,呆样……

      直到幽语走出长留殿,脑子里都一直在回旋着这个可怕的句子。

      她究竟哪儿呆了!

      幽语默默仰头望天——禺疆大神,我想把主君揍一通您能批准么?
      ***
      接下来的几个月,幽语就像以前的那些掌灯使一样,被暂且收去了记忆,且一直在努力地适应着身为掌灯使的日常生活。

      比如说,像以前的掌灯使前辈们那样,深入永夜城大街小巷,提着怀光侯的真身镇魂灯悄悄为魔民们编织噩梦。

      有了怀光侯本体的力量,她倒是能够全身而退,深入永夜城基层各处如入无人之境。只是……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以前的掌灯使前辈们行走之间优雅得像跳舞,换到她这儿,确实是跳的,只是,那动作应该被形容为跳大神。

      是以一个月之后,夜歌觉得自己居然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被这只呆萌版掌灯使给摔成八片儿,简直是禺疆大神他老人家偶尔开眼保佑的结果。

      无尽黑线之后,他很不近人情地将幽语丢给尊敬的卓掌门。

      “卓叔,交给你了。教她武功!”眼看着一脸激动加期待的幽语,再看看明显被自己给雷到的卓君武,夜歌轻咳一声,转身就走。

      “那个……小歌,你想要我把她教成什么样子?”卓君武犹豫了半天才问道。

      “至少让她有个走路的样子!”夜歌心(dan)酸(teng)望天。

      卓君武:“……”

      幽语在知道怀光侯居然愿意让大荒很出名的弈剑听雨阁掌门来教自己武功的时候,还小小的激动了一番。可是,在她真正经受了卓君武那非人的虐待之后,她只能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蜡。

      ——怀光侯这小鬼果然是坏透了,这哪是让她多学点东西啊,分明就是又一次挟私报复!

      卓君武:“怎么你是个魔族,体能还这么弱,要练体能!”
      卓君武:“不对,这招不是这么用的,再练五十遍!”
      卓君武:“你这个起跳的动作简直太不美观了,简直有辱我弈剑听雨阁的花瓶之名,继续练!”

      ……

      如此种种,使得幽语在一段时间之中看到卓君武就很想顶锅盖逃跑。

      但是……想一想自己如果真的跑了估计会被某个心狠手辣的小鬼头噩梦折腾死,她觉得自己还是活着坚持下来比较好,这样的话好歹她每天下来最多半死不活。

      终于有一天幽语实在受不了卓君武的折磨了,趴在地上动也不愿动,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向卓君武:“卓掌门,你为什么对我执行这种非人的虐待,我不服气!”

      卓君武眉头一挑,慢悠悠地对她说了一句:“你本来就非人。”

      于是幽语只能默默地爬起来,继续咬牙练武功,心里吐槽果然特权阶层就是好。

      你看怀光侯那小鬼头,只需要每天呆在长留殿里貌美如花,哪像她和卓叔,只能默默守在长留殿外头吹冷风还要赚钱养家。

      如此练了一段时间,不得不说卓叔的成果还是不错的。至少幽语后来拎着灯行走在永夜城大街小巷的时候,那动作有那么一丁点儿接近于花瓶阁而不是跳大神了。
      ***
      当上掌灯使之后,幽语也就渐渐和永夜城的两位权利阶层人物熟识起来。

      卓君武虽说是人类,却没甚么人类与魔族的偏见,反而更像一位温和的长辈。她能够感觉得出,他确实是认真地在教她武功而不是像她少女时所想的那样,所谓的挟私报复。

      她这个时候才知道,卓君武之所以会流落入北溟,为的便是给自己的妻子紫荆寻找能解魔毒的药材。

      她问他,他的妻子对他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么?

      他便只是笑一笑,只道那是他生命的意义。所以,他一直在忍受着长留殿的风雪和夜歌偶尔的喜怒无常,而不愿轻易死去。

      而怀光侯小鬼,很后来的时候她才知道他叫夜歌而不是怀光侯这三个字,也比她当初想象的好说话许多。

      至少,假如她保持住自己进退的程度,不要对他的某些事情妄加猜测,夜歌绝对不会过多的为难与她,也再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她不利。也由此,在月黑风高杀人夜出门儿做坏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跟对方的配合渐渐有了那么点儿起色。

      她从来都不敢问夜歌,为什么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这么一脸不愿意,甚至于哀伤至死的样子,他却还要让她带着自己一起出门去,去夙影村,去永夜城各处其余的地方,用无尽的噩梦折磨着自己的魔民们。

      她只是隐约感觉到,或许对方的心里也埋藏着许多她所不能想象的苦楚。

      因为每天造梦归来之后,她总会看到那个看上去有些单薄的小男孩,默默爬上长留殿那一圈围栏,静静望向天边的一轮圆月,那背影说不出的孤单。

      幽语也曾好奇过他的事情,不敢直接问夜歌,便只好悄悄找了卓君武来问。

      卓君武只是笑着看向她,指了指长留殿远处的雪山。

      “你看到了吗,他其实是在看那个方向。”

      接着,许是怕夜歌生气,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到了很久,很久以后,一切都尘埃落定,幽语才终于明白过来,卓君武所指的方向究竟为何意。

      雪山背后,便是太古铜门,太古铜门的对面,是北溟的敌人大荒。
      ***
      如是许久,幽语已经记不得自己在长留殿中度过了多少年。

      她的模样长开了,变成如以往的掌灯使们那般美丽的魔女,卓君武的眉梢眼角,也染上了些许风霜的痕迹。只有夜歌,依旧是她最初见到他时的孩子模样,一点未变。

      她也由此成了数千年来活得最久的掌灯使,听其余十二侍烛使们的意思,她活着的每一天,都在不停刷新着掌灯使生命的新纪录。

      更有甚者,有几个喜欢八卦的姑娘悄悄传言着,是不是卓君武对她有意,而以怀光侯对卓君武的尊敬,才破例留了她一命。

      对此评价她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侍烛使们平时只是在长留殿外殿中做些杂事,亲眼见到怀光侯与卓君武的次数都不算太多,更别说,真正去了解他们,只能是凭借着点点传言妄自揣测,就好像,那年没有当上掌灯使的她一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里她一直在努力的学习武功,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点心事。

      她很想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不过是为了,她是真心想要保护好那个孩子罢了。

      她也说不清楚怀光侯夜歌对她来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有些像姐弟,又有些像相濡以沫的同伴。

      虽说她从来不懂他隐藏的心事,却能够感觉得到,他对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亦是真心相待。

      而对于卓君武,她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对方气节。他的从容平静,他对于妻子的一片深情,无一不让她钦佩又有些钦羡。

      她也曾对夜歌提过一次卓君武与紫荆之事,本以为以夜歌的别扭脾气又要生气,却不料夜歌只是点了点头:“是啊,卓叔和紫荆掌门的事情,确实让旁观者羡慕。”

      言语之间,带着些不知名的惆怅。

      幽语心中默想,如果不是因为夜歌,也许,卓君武如今已经寻到药材,救醒自己的妻子了吧。是以,夜歌总觉得自己对于卓君武有所亏欠。

      她甚至觉得,成为掌灯使的这些年里,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也找到了生命的本质,可以说,是乐在其中的。

      她用了许多年的时间才终究明白过来,怀光侯并不像传言中那样邪恶,只是个孤独的孩子罢了。

      一日夜歌造梦归来,同样是化作灯灵的形态默默坐在天台栏杆上,仰头望着天上明媚的彩色光带。

      忽的,他将她唤来,一反常态的一定要让她将自己带去夙影村看看。

      她像以往一样没有多问为什么,只是带着化为镇魂灯的夜歌悄悄进入夙影村。

      按照夜歌的指示,她将他带至夙影村中一对普通夫妇的客房之中。本以为夜歌又要造个噩梦之类,却不料他只是沉默地没有多说什么,过了许久,才让她带着自己离开。

      她也看到了卧房中那个沉睡的人类少女,她并没有甚么大碍,只是一时脱力昏倒罢了。

      从此以后夜歌明显变了,眉间哀伤之意更甚,经常一天一天的沉默着,一句话都不多说。

      幽语有些担忧,却又不敢多问,只能这般默默无力地看着。

      直到有一天夜歌忽然从长留殿中失踪了一夜,她急出一头汗,四处寻找着,却被卓君武轻描淡写的阻止了。

      “可是,怀光侯从长留殿丢了,幽都王那边,还有……他出去之后就只是盏镇魂灯,根本什么都不能做,不小心摔坏了怎么办?”

      “让他去吧,”卓君武只是说道:“小歌认定的事情,不仅是你,就连我都改变不了……你放心,小歌知道轻重,他会及时回来的。”

      她还有些担忧地等在长留殿里,直到夜歌化作镇魂灯归来,灯芯的火苗时断时续,他甚至在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连变化成灯灵的力量都没有。

      或许就从这一刻开始罢,夜歌的作为,使得他最后只能去死。是以,有侍烛使将此番行径做了一个极为精确的形容——作死。

      听到这传言后,夜歌居然难得的又没有生气,只是对她说道:“我不作,难道就不会死么?不过是晚些年的事情罢了。”

      好吧……想到每个满月之夜幽都王那可怕的噩梦折磨,幽语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其实这样也不错,”夜歌见了她的表情,难得的笑了笑:“幽语,我从来都不怕死。甚至可以说,死去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

      幽语微微一怔,她平日里一直都被人叫成掌灯使,就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却不料,过了这么多年,夜歌居然还记得。

      一旁的卓君武亦听到了,只是低声一叹。

      “有你,卓叔,还有……她在关心着我,至少,我觉得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从来都不寂寞。”

      一丝酸楚的落寞自幽语心中闪过,不知名的,她转过身,默默走出了长留殿。
      ***
      幽语在长留殿天台上仰头看天,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踏踏的脚步声传来。

      回过头去,却是卓君武。他的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正温和地看向自己。那双眸子犹如大海,仿佛能够包容她一切的任性小心思。

      “幽语姑娘,”卓君武笑了笑,扶着天台栏杆望向远方:“我们该尊重小歌的选择,不是么?”

      “可是,卓叔……”幽语犹豫了很久,才低声问道:“你,不会恨夜歌吗?因为他,你才不能回去寻你的牵挂。”

      “以前还是有些恨的,但是现在,我不恨了,”卓君武回答道:“这几年里他的表现,你不也看在眼里么?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我何恨之有。”

      “嗯……”幽语点了点头,一时间,又有些泫然了,连忙垂头抹了抹眼角。

      “其实,小歌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我很开心自己来到北溟,识得他。”卓君武洒然一笑,温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小歌能够不再受幽都王所控,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生活,乃至于长大。”

      “可是我舍不得……”幽语又是一阵沉默,接着,才最终说出了自己压抑许久的那句话:“我真的,好舍不得他……变成这样。看到他虚弱成这副样子,只能变成一盏灯,不能说话,只能沉睡,我才明白对于我来说,他已经不只是我的主君了,反而更像是一个陪在身边的朋友。”

      卓君武笑了笑,垂下眼帘,掩去了那几许无声的寂寥。他总算明白了当年夜歌为什么会选择这个魔族女孩子做自己的掌灯使,也不过是因为,她有一颗如琉璃般纯净的内心罢了。

      哪怕成为掌灯使已然这么多年头,看尽了无数怀光侯所编制的噩梦,她也依旧固执地相信着对方性格中潜藏的善良与温暖。

      这一点,倒是和那个女孩儿,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既然是朋友,你就该尊重他不是么?”

      “陪伴的意义有些时候不在其长久,而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做他最坚定的支持者,让他不再有后顾之忧。”

      “我懂了……”良久,幽语才喃喃地说道:“掌灯使,是永夜城的掌灯使。所肩负的责任,是保护好永夜城的主人。”

      ——不管,这个主人是谁。

      如果,这便是夜歌希望她领会的,那么她愿意接受。

      是尊重自己的主君,也是,尊重自己至亲的朋友。
      ***
      最开始的时候,幽语不明白夜歌为何会选择一个不会武功,甚至身染疾病的人类青年作为自己的继承之人,直到她真正见到他。

      第一眼看到云横的时候,她想他果真是一个与夜歌不同的人呢。

      白衣的青年眉眼温和中透着坚定,时常轻咳着,却并无损其风度形容。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心里某处微微一恸。

      她知道他心中另有所爱,却依旧控制不住地想要偷偷看他一眼。及至夜歌沉睡,他守在那位少女的身后,她也只能默默在心中为他叹息。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否便是卓叔当年所谓的喜欢,不过,她也希望自己的力量足以保护好这位清隽的白衣青年,多一天是一天。

      看到云横的时候,她总会想起那位已然远去的卓叔,以及放弃一切抽身而去的夜歌。

      她总觉得,比起他们,云横实是更加勇敢的。至少,他愿意背负这份已然沾染了太多情愫的沉重担子,只是这份担当,便足以让她承认他魔侯的身份。

      她想,自己在某种意义上是同情着云横的,每一个被留下的人,都要承受着比他人更加多几倍的悲伤,更何况,他失去的那些对他而言太过重要,也许终其一生,都将无法从那份心魔中走出。

      她有些不明白幽都王当初为何会任命云横这位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做了新魔侯,直到云横站在墓园之中,静静地对她讲出了那段曾经的故事,这也是她第一次将夜歌和卓叔所省略的一切爱恨详细听来。

      他说,他会站在这儿,拥有着尊贵而超然的地位,不过是因为他无为。

      曾经的怀光侯,努力抗争天命,却最终还是逃不过天命。而如今的新魔侯,又真的能够坚持住自己的本心,一世不变么?

      幽语只能低声说一句,至少我相信你能够好过以前的怀光侯。

      徒劳的落雪将整个墓园细细掩埋,同时被掩埋的,还有许多只属于曾经的爱恨与恩怨。

      直到云横低声对她说着,如果有一天……请亲手将他了结。那一刻,幽语害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心中不知名的有些慌乱,下意识的,便表现在了面容上,急切而不能言。

      直到她看清了年轻男子唇边那一抹淡淡的笑容,温和而平静,仿佛丝毫不以之为意。

      那一刻幽语在心中默想,或许,自己的所有心情,也要被这片无声的落雪所掩藏殆尽了罢。

      她的责任便是守护住永夜城的主人。

      不管,他是谁,也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

      无论是夜歌还是云横,都是她愿意乃至于由心底认定的主人。她个人的爱恨心思,本便是最最不重要的事情罢了。

      掌灯使,是永夜城的掌灯使。

      她的命运早已为禺疆大神写好,便是站在自己的主君身后,静看那一场天道轮回,逃不脱,也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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