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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夜·困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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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动乱时间，甘草却仍旧为陆梦举行了盛大的拜师礼。
礼成后，陆梦便算作了紫荆掌门的嫡传之徒，就此留在神农居。
由于紫荆掌门昏睡不醒，她便随于代掌门甘草左右。
陆枫临行前认真告诫陆梦，她能入梦之事切莫对他人提及。陆梦认真的应答了，自己也懂了些事理，晓得自己的这份能力对于他人来说未必全是好事，便强迫自己忘记那些梦境中的内容，只专心学习医术与毒术便罢，还有，一些其他的冰心堂必备知识……
最初数月，陆梦还有些不适应哥哥不在身边的生活，后来得知哥哥几乎每天都可以前来探望自己，周围的师兄师姐们也比弈剑众人和善了不少，她便也渐渐喜欢上了自己的新生活。
甘草身为冰心堂代掌门，年纪虽小，修为却高的惊人，不仅对于岐黄医经的理解出神入化，就连毒派的毒经，她也是知之甚详，只不过，每一次她传授陆梦毒经内容之时，表情都带了些淡淡的悲伤之意。
二人名义上是代为传授课业，实际上，日常相处时随和更似姐妹。
甘草对于陆梦却是真心的关怀喜爱，她知陆梦喜爱乐理，便特意去了一趟紫荆峰，为她寻来了绿绮古琴，认真教她学琴。
“阿梦，我的琴，还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教的呢，”一日，甘草手中抱着古琴玉壶冰，轻抚琴弦奏出一串清音，一边弹着，一边带着些迷惘的说道。
“啊，是掌门姐姐的师傅吗？”陆梦好奇地问道。
甘草点了点头，俄而，展颜一笑：“说起来，我也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也不知道，那个黑发如墨的男子如今可好。当年，他执意留在江南守护冰心堂，这一别，便是经年。
大约，每个人都有一个深藏于心中，不愿对人谈及的秘密罢。
陆梦偏头打量甘草，心里有点小小的好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多问。
***
又是一个离奇的梦境。
梦里，是一位蓝色皮肤，容貌奇异的少女，穿着飘逸的大红舞衣翩翩起舞。
她的身后，立着一位双眸含情的少年，同样怪异的蓝色皮肤，头顶生了双角。此时，他正近乎贪婪地看着那舞动的少女，一边喃喃的说着什么，一边伸出手来，向少女一步步走近。
“阿妩，你真美。”
少女嫣然一笑，灵巧的滑进少年怀中，笑容艳美非常。
“阿郎喜欢妩儿跳舞，妩儿以后，便只给阿郎跳舞如何？”
“好，当然好！得了阿妩青睐，大幸也！”少年揽过少女纤腰，将她轻盈的身子仔细收入怀中。
恍惚间，陆梦仿佛听见了少年的心声。
——那时的我，还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得到了我最爱的姑娘做妻子，在全村人的见证下与她成亲。成亲之后，我和阿妩男耕女织，过着平凡却幸福的生活。可是，那只是我以为罢了，我从来都没有想到，事情的变化竟是如此的快，如此的惨烈。
那天，阿妩找到我，抚着小腹对我说，她有喜了，我们终于要有一个孩子了！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将拥有一个只属于我和她的小生命，我想好好培养他长大，如果是男孩儿，我便让他成为最强大的魔族战士，如果是个女娃儿，我就好好的娇养她，看着她找到一个最爱自己的人。
我是那样期待着这个孩子降生，阿妩对这个孩子也是极为小心。每天里，我们浓情蜜意，令村里其他人都因之羡慕不已。
可是没有想到，那个孩子出生的那天，却成为了我一生的噩梦！
阿妩临盆的那一日，老村长带着阿妩的妹妹阿南前来，就连寄住在村长家里那个不大爱说话的孩子云横，都被老村长一并带了来。
魔族的新生命诞生之时，是要得到村中长者的祝福的。这一回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我的家门外，兴奋地讨论着这孩子的性别，就连一向表情不多的云横，都因之而轻轻微笑起来。我开心的不知如何表达，半是喜悦半是担忧的守在产房门外，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太过甜蜜的折磨。
没有想到的是，阿妩这一胎难产，整整在屋里关了一天一夜。到了最后，她忽然垂死挣扎般的一声尖叫，那个声音，恐怖的让周围所有人都惊怕不已。
我吓得差点丢了半条命，也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避讳了，赶快冲进产房里，却看到，看到……
阿妩趴在榻上，正一点一点地啃着那个刚出生的婴儿，那个，全身是血，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孩儿。
榻上还有孩子出生的时候来自母体的鲜血，那个孩子，她还活着，奄奄一息，是个女孩儿，却，即将被她的亲生母亲，夺走生命。
为什么，那么温柔的阿妩，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眼看着阿妩抬起头来，裂开满是鲜血的嘴唇向我笑，仿佛在邀请我，和她一起享用这难得的盛宴！
……
“呕！！！”看到这里，陆梦终于忍不住了，猛然呕吐起来。
梦境中那个满嘴鲜血的女人，那一脸诡异的笑容，让她的精神险些崩溃，可是，她的存在就如幽魂一般，连呕吐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完全做不出来。
巨大的冲击让她整个人无声战栗，强烈的恐惧引发了强烈的精神波动，眼前景象倏忽间，竟是慢慢扭曲起来，一点点碎裂成粉尘。
“哥哥，求求你，救救我……”陆梦无声的呢喃，努力回想着以前跟哥哥在一起时的记忆。这是她身处于噩梦中最经常使用的一个方法，用那些美好的记忆，来稍微冲淡血淋淋的恐惧与悲痛。
眼角余光处，忽然有一席黑袍闪过。
陆梦下意识的追了过去，一伸手，便拉住了那长袍子下摆。
等到眼前景象重新清晰了起来，陆梦才看清楚自己拉住的究竟是什么。
长长的，明显过于宽大的黑裘包裹着一个小男孩。而此时，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孩子正抱着头剧烈颤抖着，一双睫毛纤长的大眼睛，正无助地看着她。
她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正是那个在花树下奔跑寻觅的孩子。
在这个恐怖的噩梦里，还有人与自己一样惊怕遭罪，这样的感觉瞬间便冲淡了她的大半恐惧。更何况，这孩子看起来甚至比她还小了些，虽说容貌奇异，她却不知名的，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亲切。
可能是因为，他也身处于梦境之中吧。
“你也看到那个梦了吗？”陆梦偏偏头，也懒得分辨梦与现实，伸手想要将那孩子拉起来，却不料她的手刚刚碰到他的裘衣下摆，便被他触电似的狠狠甩开。
男孩的眼神中混杂着憎恶，自嘲……种种复杂的心绪掩映入那双美丽的眼眸中，慢慢翻卷沉淀，最后，定格为深深的戒备。
“你是谁？为什么，你能看到我？”男孩吃力的自己站起身来，脸色一就难看至极，那件华美的，厚重的黑袍看起来仿佛有千钧重。
“我吗？”陆梦皱了皱眉头：“我叫陆梦，至于我为什么在这儿，你问我，我去问谁啊！”
又想了想，她盯着那男孩子仔细看了一会儿：“呐，别说我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个漂亮的孩子只是呆呆看着她脸上绽放的笑容，怔怔出神。
“真过分，你怎么不回答啊！哥哥说，别人问问题的时候不回答可是很不礼貌的！”
男孩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表情，良久，他慢慢敛下自己的全部心绪，依旧是那副淡漠至冷酷的样子。
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呢！
陆梦等了一会儿，估计着这个脾气明显很怪的小鬼头肯定是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了，心里恶狠狠地把他吐槽无数遍。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陆梦和梦中男孩大眼瞪小眼，仿佛要比耐力一般，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他给盯穿了一样。
“夜歌。”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一句被刻意压低了的回答。
憋了半天，就只说了个名字，这个小鬼简直太不可爱了！
陆梦咬牙切齿的瞪了他半天，忽然化悲愤为力量，大步流星走过去，揪着夜歌的脸颊就往两边扯。
“唔唔，放……放开！你，你怎么敢！！”夜歌被扯着脸颊，说话都说不清晰了，下意识的想要挣扎。无奈在梦里面他就只是个普通小孩子，手无缚鸡之力，连陆梦这个小女孩的压制都挣不脱，眼里慢慢的聚起了一摊水汽，一副快要哭出来似的可怜模样儿。
“哼哼，反正是做梦，我就是欺负你了你能奈我何？谁叫我做了这么多的噩梦，唯一一个算是活着的，人的就是你了！”不管怎么说，在自己的噩梦里面发现一个活着的，姑且算是人吧，这一点还是让陆梦十分满意的。
满意之后就是得意，终于有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可以随便欺负的小伙伴了，总算不是只剩下她一个人被那些该死的噩梦虐心。
夜歌的表情有一刹那崩毁，脸色似乎是黑了一黑，接着，又恢复成原本那个连话都懒得说一句的样子。
实际上，他忽然有些困惑于自己的想法。
在自己造的梦里碰上一个外人，这个所谓外人还是个明显很不靠谱的，甚至做出了各种冒犯他的举动，古里古怪的不着调。可是，他却偏偏，不想这么快将这个梦境终结掉。
“哎呀呀，我觉得也就只有你能懂我的意思了！我也总是看到那些奇怪梦，看得我头都疼死了！不过为什么你的皮肤是蓝色的啊，还有你头上的是角吗？看上去好有趣的样子！”夜歌正跟自己较着劲不愿说话，陆梦却是个自来熟的，好容易在梦里找到个小伙伴，她正兴奋地一肚子话没处说，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只是自顾自说个不停。
“我是魔族。”夜歌听到这里，总算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诶？原来你就是他们说的魔族啊！不过师兄师姐都说魔族长的很可怕，可是为什么你长得就这么漂亮？你简直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人啦……哎，不对，我哥哥还有掌门姐姐才是最漂亮的，你再漂亮也只能做第三个，嗯哼哼……”
“……”夜歌觉得，这个明显十分幼稚的话题，他还是不要搭腔来得好。
“还有啊，你的名字真好听！夜歌夜歌，是不是响在夜里的歌呢？”陆梦眨眨眼，忽然笑了开来。她很想摸一摸夜歌头上的小角，可是又有些惧怕对方那一脸黑线，杀气腾腾的样子，那只已经伸出的手就这么慢悠悠又缩了回来。
夜歌一怔，表情温和了些许。
听见有人这样称呼他的名字，他心里不知名的泛起了一丝暖意。
这陌生的情绪让他呆了一呆，难以置信的摸着胸口。
他这是，怎么了？
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这莫名的情感。
“诶，夜歌，你也能看到别人的梦吗？那以后，你可以陪我一块儿看那些噩梦吗？我知道我不得不看那些，可是，一个人看真的好无聊，而且怕怕的，只要有一个人陪着我看……嗯，我就不害怕啦！我答应过哥哥，要做一个勇敢的人。”陆梦已经有些习惯了夜歌的别扭脾气，也不理睬他，只是自己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说。
夜歌觉得心里有些烦躁，一种怪异的情感让他只想逃跑了事，张了张口，干巴巴的说道：“我……我要走了！”
“诶，你要走了吗？”陆梦话还没说完，冷不定的听见这么一句，心里忽然又冷又难受，想想看反正是个梦，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拎着夜歌的黑袍子就把他给拽了回来，抱着他就开始哇哇大哭。
“不行，你不许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好容易在这些梦里碰到一个人我容易吗我？”
夜歌很想把自己从这个女孩子手里弄出来，无奈陆梦抱得太紧，他扯也扯不动，只能一脸别扭的任由对方往自己的衣服上蹭眼泪。
此刻，编梦境无数的怀光小侯森森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噩梦啊！偏偏他还被这该死的噩梦给困住了，竟然还在某一个微妙的时刻，不大想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