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家宅不宁》彼岸雪

35、冲喜之争

　　这里谢瑜拿着那个同心结，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周围的丫鬟小厮也不敢打扰。

　　等到夏弦歌带着落英出来重新回到戏台子下的席间之时，因为时辰已经不早了，桃花盛宴已接近尾声，所以众人纷纷告辞。

　　谢丞相和夫人魏氏出来一一相送。

　　夏弦歌带着落英走的时候，谢婉珏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夏弦歌镇定自若，只说自己回去之后把身上这豆绿色的裙衫浆洗好了，再给她送来。

　　谢婉珏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此时席间之人已走了大半。

　　谢婉璧不由得暗喜，暗中轻轻推了谢婉珏一把，压低声音道:“那个，你和连越公子的计划应该是成了罢？”

　　谢婉珏素来是听说过夏弦歌的本事的，并不敢掉以轻心，只是谨慎地道:“成与不成，我去哥哥的小院儿里看看便知。”

　　谢婉璧点点头，催促道:“快去。”

　　迎春藤上寂寥的开着黄花儿，对这清幽的地方是一种寂寞的点缀。

　　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谢婉珏走到院门处，忽然忍不住细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这里谢瑜已经把那同心结给仔细收好，身边一个丫鬟看他咳得辛苦，便端过来一杯茶递给了他。谢瑜饮了一口，又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丫鬟一边轻轻捶着他的脊背帮他顺气，一边劝道:“奴婢晓得，少爷大概是又想起您表妹了罢。”

　　谢瑜并未说话，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摆了一下手，示意那丫鬟不要再捶了。

　　——今天来的这个夏菁菁，她今日所穿的豆绿色裙衫和表妹曾穿的那件相似，而且她的身段儿气度和表妹有相似之处，而且她的周身有股淡淡的木樨香味儿，她和表妹有同样的熏香喜好，这熟悉的味道会让谢瑜不由自主的想起表妹来，想起二人曾经度过的那段快乐的时光。……所以，谢瑜心里暗想，他会娶夏菁菁的，他想娶她。因为，一辈子活在回忆里，实在是太痛苦了，真的，太痛了。

　　表妹才那么轻的年纪，为何就这般红颜薄命了呢……

　　他这么多年，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表妹不在了，徒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世上……他真的想说，好孤单呢……为什么她没有把他一道带走？让他一个人经受这般折磨。

　　谢瑜感到一股揪心的痛袭了上来，不由得狠狠地揪住了自己的前襟，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痛苦之色。他的心绪翻江倒海，头也昏昏沉沉起来，正待接着再饮一口茶来缓和一下心情，结果……他大力的咳了几声，紧接着就看到那清澈的茶水里，多了几缕刺痛瞳孔的嫣红。

　　血……他咳血了……

　　手中的茶盏“咣当”一声落地，他的头更加昏沉得抬不起来，意识也渐渐模糊，耳旁隐隐约约听到丫鬟惊恐地呼喊声:“少爷……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呐！来人呐！”

　　谢婉珏正走到院门口，只听得丫鬟呼喊之声不绝于耳，心内倏地大惊，暗道不好，赶紧一个箭步冲奔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她的哥哥已经昏厥过去的场景。地上，碎了一地的陶瓷片，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喊大夫！”谢婉珏强迫自己稳下来，大声吩咐，又立即接着道，“快去通知父亲母亲过来！”

　　谢丞相和夫人魏氏赶紧赶了过来。魏氏一见谢瑜这般凄惨模样，不由得搂住自己的儿子，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闻者无不下泪。谢丞相原本忧心忡忡，魏氏一哭更使得他心烦意乱，于是便出了房门，喊来正在吩咐人煎药的大夫，口中问道:“情况怎么样？”

　　那大夫有些战战兢兢，斟酌了一下用词，方道:“怕是不大好。”

　　“什么？！”谢丞相顿时勃然大怒，勉强压下自己心头的震怒与哀伤，接着问道，“那可还有几分治得？”

　　那大夫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只得道:“老夫定会竭尽所能！”

　　谢丞相便挥挥手:“接着去煎药罢。”他接下来又唤来谢瑜身边的丫鬟，询问道:“今儿个少爷怎么会忽然病成这样？”

　　那丫鬟不敢隐瞒，便跪着回道:“今日少爷见到一位和他表妹相似的女子，心头痛苦，便昏倒了。”

　　——还有这等事？谢丞相眼睛眯了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道:“好像是叫什么……夏菁菁的。”

　　——夏菁菁？这夏菁菁是定国公夏行泽府上的五女，只是个庶女罢了。谢丞相飞快地在脑海里扫过了一遍夏菁菁的来历，又对那丫鬟道:“这边没你的事了，快去房里照顾少爷去罢。”

　　那丫鬟应了一声，忙从地上爬起来，进房间去了。

　　谢丞相掩饰住内心纷乱的思绪，也走了进来，见谢瑜像是隐约醒了过来，魏氏眼泪直掉地正抱着谢瑜“儿一声”“肉一声”的喊着，谢婉璧和谢婉珏站在一旁，大气儿也不敢出。

　　魏氏哭道:“阿瑜，你看看娘，你说句话……”

　　谢瑜费力的抬起头，咳了几声，唇角边又有血漫了出来。

　　魏氏忙颤抖着手帮他擦去那刺目的鲜血。

　　谢瑜大口喘了喘，断续的道:“母亲……孩儿不孝……”

　　魏氏哭得更加伤心，掩住他的口，不容许他再说这种话:“是母亲无能，母亲恨不能替你承受这病痛之苦！”

　　谢瑜吃力地抬手，想帮忙拭去魏氏脸上的泪。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哪里抬得起来。

　　谢丞相身为父亲，在一旁看着也觉伤心。

　　谢瑜又缓了缓，接着道:“母亲……孩儿娶……娶……夏……”话未说完，便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喘得他几乎抬不起头。剩下的话他已没力气说了，便抖做一团，不做声了。

　　魏氏只顾伤心哭着，根本没听清谢瑜说的什么。

　　倒是谢丞相听出了一点半点，便道:“阿瑜可是想娶定国公府五女夏菁菁么？”

　　谢瑜点了点头，抖抖索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同心结来:“是……夏菁菁……她像表妹……真像……”

　　最后一个字随着那同心结自他手中滑落而戛然而止。

　　谢婉璧瞪大眼睛看着谢瑜，难以置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夏菁菁？怎么会是夏菁菁？难道不应该是夏弦歌么？可是无论是谢瑜方才所说之语，还是那自他手中掉下来的绣着“菁”的同心结，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哥哥想娶的是夏菁菁！而不是夏弦歌！

　　谢婉珏也是面色微变，她极力的咬住下唇，这才堪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谢瑜继续昏迷中，情况已然十分不好。

　　谢丞相仔细嘱咐大夫和丫鬟们好好照顾谢瑜，自己拉着犹自哭泣不已的魏氏出了门，压低声音安慰了几句。

　　魏氏的眼睛已经哭得通红，口中慌乱的道:“老爷，老爷，阿瑜他……他现如今这个情形儿，该怎么办啊老爷？您出个主意罢！”

　　谢丞相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冲喜这一条路可走。可是那个夏菁菁可是个庶女，如何和丞相嫡子门当户对？”——夏行泽那个老狐狸，左右逢源般的人物，若是得知自己的庶女能和相府嫡子有了姻亲，岂会有不答应之理？

　　魏氏由于哭得狠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道:“庶女嫡女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阿瑜愿意啊。老爷方才也听到了，阿瑜他不是说要娶那个夏什么的吗，就她了，再不冲喜阿瑜可就没救了！”

　　谢丞相眉心攒紧:“你都急糊涂了，忘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了罢！——去年盛夏时节端康太妃去世，陛下已经有旨意，说是一年之内王公贵族、朝中重臣不得娶亲，不允许京城办红事。眼下这一年的期限还未到，这可该如何是好？”

　　魏氏哭道:“那老爷就去求陛下的恩典罢！陛下……陛下宅心仁厚，定会慎重考虑的！”——说到“宅心仁厚”四个字之时，她明显停顿了一下，是因为她并没有忘记陛下当年是如何对付其亲兄弟，那样的铁腕手段，那样的雷厉风行，如何称得上“宅心仁厚”四个字？

　　谢丞相沉着脸道:“陛下金口玉言，可会为我等破例？若是阿瑜娶亲，满朝文武怎么看，这不是活脱脱打陛下的脸吗？就算是把阿瑜偷偷送到城郊，掩人耳目，让他和夏菁菁完婚，可是一来阿瑜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二来一旦此事日后被揪出，那我的官位岂不是要到头了？”

　　魏氏犹如不认识般盯着自己的丈夫，也忘了哭泣:“儿子都快没命了，你到现在都还记挂着你那官位仕途！老爷，阿瑜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如今，难道真的想见死不救么？！”

　　谢丞相叹了口气:“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叫我有什么办法？”

　　魏氏气得咬着牙道:“我不管，即使是送到京都城郊，我也要让夏菁菁和阿瑜完婚！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孩子这般痛苦！阿瑜又喜欢那个夏菁菁，若是冲了喜，说不定还会有一丝希望。”

　　谢丞相微微拔高了声音，语气里隐隐有压迫之意:“夫人这般说，可是要与我作对了？”

　　魏氏丝毫不肯让步:“是你自己不救儿子！”

　　谢丞相不想激怒夫人，便好言好语的安慰道:“夫人放心，我会好好考虑的，争取早日跟陛下谈谈此事。”

　　魏氏将信将疑:“果真么？”

　　谢丞相点点头，扶着魏氏进了他们的房间，口中劝道:“今天忙了一天了，夫人还是好好休息，不然拿什么力气来照顾阿瑜呢？”

　　魏氏被他一说，也觉得有些乏了，上了年纪的人经过这般伤心，身子便有些吃不消了。她坐在了床上，还未躺下，忽然听到门口落锁的声音。

　　——等等，落锁？！

　　魏氏立即反应过来，冲到门口，死命的捶打着房门，口中歇斯底里的道:“谢文昌，你这是要做什么？放我出去！”

　　谢丞相收了钥匙，温和的道:“这段时日，夫人还是不要出门了，免得一个头脑发热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再等二三个月，时日一到，相府再名正言顺的冲喜罢。”

　　魏氏气得心头剧痛:“谢文昌！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妻子和儿子的么？”

　　谢丞相已经走远，只是淡淡吩咐自己的心腹一日三餐都要给夫人送到，不能让夫人挨饿受冻。

　　这里魏氏无比心寒，对丈夫简直失望透顶；又挂念着谢瑜，不知道儿子的身子好转了些没有。一时之间只觉得人生已然绝望。对送来的东西也不怎么吃，身体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

　　谢丞相过来劝了几次，见魏氏仍然是那副样子，不由得又叹息又伤心。——谢瑜的身子时好时坏，大部分的时候也只是昏昏沉沉的睡着，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谢婉璧和谢婉珏完全不敢在谢瑜面前提起桃花盛宴那日的真相，不敢告诉他其实那日之人并非夏菁菁而是夏弦歌，她们生怕把一个好歹让哥哥一命呜呼了，所以什么都不敢说。再加上母亲这般看重哥哥，所以她们就更不敢提了。

　　谢丞相在这期间找了定国公夏行泽谈过一次，说是时日一到就让谢瑜和夏菁菁完婚。夏行泽仔细考虑过，询问为何嫡子娶庶女？谢丞相只道就在那次的桃花盛宴上，谢瑜看上了夏菁菁，执意要娶，谁也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于是夏行泽便答应了下来，自回府告诉夏菁菁，提前做好准备。

　　夏菁菁得知此事之后，虽然对于能够嫁进丞相府做少夫人很是开心，可还是有些发愣:“父亲，这……此事从何说起？我那日在桃花盛宴上，并未见到过谢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