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家宅不宁》彼岸雪

34、美人心计

　　夏弦歌本来在席间正好好儿坐着，落英站在一旁候着。忽然连越独自一人用手催动着轮椅过来，很自然的就坐在夏弦歌身边的位置，闲闲开口道:“永宁县主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那边儿这么热闹，怎么不过去？”

　　那边有好些公子小姐在谈笑风生，说着最近京都的趣闻轶事。哪家铺子又出新镯子样式了，哪家小姐要过生日了，哪家计划着去踏青了……夏弦歌对此一概兴趣不大。

　　夏弦歌镇定自若的回道:“我性子静，不喜热闹。”

　　连越闻言，接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知道的人是以为县主性子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县主自命清高不合群呢。”

　　对于互相不怎么熟悉的二人而言，这句话明显就是带着挑衅的意思在里面，可以说是极为不客气。夏弦歌并未看向他，依旧把视线投向戏台之上，只是口中道:“若照你这么说，你也不也没去那边凑热闹么，那么你也是自命清高不合群了？”

　　连越一听，有些好笑又有些叹:“永宁县主果然伶牙俐齿一张嘴。”

　　夏弦歌不冷不热的道:“公子过奖。”

　　连越眸子一敛，目光里带着些洞察人心的意味:“我晓得县主为何不去，是因为那帮人都是县主不喜欢的大俗之人。不喜欢的人自然要远离。”

　　夏弦歌挑了下眉:“——但我觉得，公子你恰恰是正好相反呢。”

　　连越注视着夏弦歌，微微扬起下颌:“哦？此话怎讲？”

　　“你似乎也有点讨厌我吧，但却主动过来跟我说话。”夏弦歌磕了一下瓜子，不紧不慢的接着道，“真是难为你了。其实完全没必要。”

　　连越心头一震。——这个夏弦歌，果然敏锐得很！

　　他的确不是很欣赏夏弦歌。听说定国公府原本子嗣众多，现在定国公膝下竟是一个男丁都无，外界传了好些风言风语，说是定国公府上的四小姐极为厉害，把一个好好儿的家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他一见到夏弦歌，就先入为主的想起了那些言论。再加上他目测这女子，一双清眸虽沉静似水，但是里面暗含着不易察觉的锋芒；而且嘴唇较薄，应该性格里含有薄情的成分。

　　他会对那种温柔的女孩子有好感，但绝不是夏弦歌这样的。甚至即使他愿意出手帮助谢家姊妹，那谢家二小姐谢婉珏也不是他所欣赏的类型。所以他的话语里，是一直都带着礼貌和疏远的。

　　“你很犀利。”收回思绪，他道。这次的话语里多了一分真心实意，比方才冷冰冰的试探好了那么一点。

　　“犀利也有犀利的好处，至少不绕弯子，一针见血，不是么。”夏弦歌端然而坐。

　　正在这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永宁县主，连越公子，来来来，尝尝我们府上的新品小点，里面可是蜜糖馅儿的哟，但是不腻，来尝尝。”

　　夏弦歌侧过脸，发现是谢丞相府上的二小姐——谢婉珏。此时，她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里面搁着好些精致小点，那蜜糖馅儿都从小点上头溢了出来，看起来香甜甜的。

　　周围之人纷纷去拿了一块，都赞道好吃。

　　谢婉珏笑着走了过来，正要给夏弦歌和连越，结果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崴了一下，那托盘也摔了出去，好些小点都掉在了夏弦歌的裙摆上，那蜜糖馅儿把衣服弄污了。

　　夏弦歌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心底却暗暗冷笑。——这种招数她都要见烂了，曾经那个戏子碎玉已经使用过一次，不知道这次谢家二小姐用这一招又在盘算着什么鬼主意呢。

　　谢婉珏连连道歉，表情真挚，并说要亲自领夏弦歌去府上再换一件衣服。

　　夏弦歌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允许自己的衣服脏兮兮的参加这种宴会，于是便随着谢婉珏一道去了。

　　落英赶紧跟上。

　　谢婉珏将夏弦歌和落英带到自己住处的一间耳室，亲自找出一件豆绿色的袄裙出来，拿给夏弦歌换上。

　　夏弦歌闻到了这衣服上有淡淡的木樨香味儿，却也不动声色，只看谢婉珏接下来要搞什么鬼。

　　落英面露不安之色，小声提醒道:“小姐，依奴婢看，这谢家二小姐只怕来意不善呢。”

　　夏弦歌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从容不迫的换上了衣服，带着落英重新回到席间。

　　连越见到夏弦歌回来，清隽的容颜上隐约现出了些许波动，他的眼前不由得一亮，轻声赞道:“这一身如此清雅，不错。”

　　夏弦歌看了他一眼:“公子谬赞。”

　　连越催动着轮椅，朝着那桃花繁密处行去，却是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县主可愿意陪我走走，一路品评桃花？”

　　夏弦歌这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不愿意。”

　　“你会愿意的。”连越说的每句话都带有些许不容置疑的自信之意，“因为，我的弟弟在你手上，我想告诉你关于我和弟弟的事情。所以说，你还怕什么呢？毕竟，你手里有筹码。”

　　他说的是……墨砚？夏弦歌眉心一沉。

　　墨砚曾经给她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般清晰。就是在徐铭死了之后。

　　——“因为，奴才有个很聪明的哥哥。”

　　——“我的哥哥，正是公子连越。”

　　连越，墨砚，这对兄弟俩，看来很有秘密，只是不知这秘密究竟是什么。

　　落英一听是关于墨砚之事，顿时也来了兴趣。

　　夏弦歌道:“好。”

　　连越便不再看她，催动轮椅向前行去。

　　夏弦歌走在他身旁，步子不急不缓。

　　落英紧紧地跟着，即使她不明白小姐为何要答应，但素来护主心切的她，还是选择了赶紧跟过去。

　　桃花林繁密，桃花朵朵绽开，片片花瓣凄美落地。

　　周围像是笼罩在一场盛大的花海之中，幻美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夏弦歌微微侧过脸来，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横竖周围也没旁人，就没必要故弄玄虚了罢。”

　　连越清泠泠的话语恍若山涧之间潺潺流动的小溪:“你可以猜猜看，为何我和他为亲兄弟，却犹如仇人般，并未生活在一起？”

　　夏弦歌平静的道:“懒得猜。”

　　连越闻言，微微一笑，不过这笑容细看之下很有些诡异之感。他抬手飞快催动轮椅，周围更多的花瓣翩然而落，就在这片流动的花海中，整个人忽然消失不见了。恍若根本没来过，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落英顿时吓了一跳:“那个……他人呢？”

　　天色已暗，花雨阵阵，很容易迷失方向。

　　夏弦歌拔下自己头上的钗，在前面带头走，每走几步就用钗在树枝上做了记号。在走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之后，夏弦歌开口道:“我们陷入了连越布置下的桃花阵法。”

　　落英面露惊惶之色，结结巴巴的道:“那我们该怎么办？这阵法……该如何走？”

　　夏弦歌头也不回，只道了一句:“跟着我。”

　　落英连忙一路小跑着跟了过去。

　　夏弦歌心头默想着：此桃花迷阵，迷惑的只是人的视觉，无法迷惑人的心。若是只按照一个方向坚定的走，便可破阵。然而这花瓣如雨，根本不辨方向。于是，夏弦歌便带着落英，随便挑了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着。

　　落英心惊肉跳，哪怕很多次她都觉得往相反的方向走就可直接走出来，却不得不紧跟着夏弦歌的脚步。人，不能被幻境所迷，也不能被自己的心所迷。

　　终于，在又一次拐过一道弯之后，她们终于走出来了。

　　可是——

　　面前是一精致的庭院，而并不是热热闹闹的戏台子。

　　里面的迎春藤爬了出来，朵朵黄花开在绿叶中，增添了几丝清幽之感。

　　“谁？”

　　里面传来了一个年轻公子哥儿的声音，很是单弱，还夹杂着咳嗽的声音。他咳得如此用力，夏弦歌只觉得他都快要把肺给咳出来。

　　有仆人过来打开了庭院的门。

　　几乎就在同时，夏弦歌心头豁然一明。她抢先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丝绢，蒙上了半张脸。

　　落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正准备问夏弦歌此举是为何，可转瞬就被庭院内坐着的一个男子给吸引住了视线。

　　一个大理石圆台，周围摆着几个光滑的石凳，那男子就坐在那里，弱不禁风。周围站着两个丫鬟。

　　很瘦。

　　这是第一印象。

　　身体疾病缠身。

　　这是第二印象。

　　这个男子是什么身份？既然可以住在丞相府，那只可能是——

　　落英猛地明白过来。这位应该就是谢丞相的大公子了——谢瑜。他是谢婉璧和谢婉珏的亲哥哥。素来只闻得谢瑜身体不好，现在看来何止不好，简直糟糕透顶。

　　那男子一看到夏弦歌，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咳得更狠了。

　　“你是……”

　　夏弦歌并未说话，只是端坐在他对面。

　　谢瑜脸上难掩激动之意，下意识的就想过来握住夏弦歌的手。他太熟悉了，这身豆绿色的裙衫，是他最心爱的表妹爱穿的。而且那隐隐约约的木樨花香味儿，也是表妹爱熏的香。可惜他表妹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亡故，只剩他一个人苟延残喘于世间，身体也愈发坏了。就在他的心寂如死灰之时，为何表妹还会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这让他觉得，这一切犹如在做梦一般。

　　“表妹……”他喃喃道。

　　“谢公子认错了，我并非您表妹。”夏弦歌直接道。

　　谢瑜面容之上隐约现出些许狼狈之意，细细看去，果然不是他表妹，只是一个和他表妹很相像的女子罢了。轻纱遮面，风姿绰约，身段婀娜，果然很像。“冒昧一问，你叫什么名字？”

　　哪怕只是一个相似的影子，他也要牢牢抓住。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表妹还在他身边，一直都没离开过。

　　“我叫夏菁菁。”夏弦歌从容不迫的道，又接着指着落英道，“她叫夏弦歌。今日贵府桃花盛宴，我们姊妹二人不妨在桃花林中迷了路，这才走到这里，多有叨扰。”

　　谢瑜闻言，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派一个丫鬟带着你们走出去罢。”

　　“有劳。”

　　在她们离开了之后，谢瑜仍然有些怅然若失。忽然，他身边的另一个丫鬟道:“公子，
　　方才那位小姐走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个东西。”她说着，便捡了起来，递给谢瑜。

　　谢瑜一怔，见是一个同心结，上面还绣着一个小小的“菁”字。

　　“夏菁菁……”他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自己的身子愈发坏了，母亲多次提出要给他冲喜，他都没什么兴致。可现在……若是身边多了夏菁菁，是不是可以让他重新回到和表妹相处的那段快乐时光呢？

　　他的眼中，现出了些许憧憬之意。

　　哪怕只是个相似的影子，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夏弦歌是故意留下那个同心结的。那是夏菁菁的同心结，自徐铭死后一直留在她那里。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不是么？而且今日夏菁菁也蒙着面纱，所以她才也蒙着。就让那个谢瑜自以为来人是夏菁菁好了，反正横竖没她夏弦歌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