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韶》静夜Della

70、山中烂柯（六）

　　70 传说
　　小昶已经近一年没有见到我闻了，我闻同那个披头散发的怪老头都消失了，他们的屋子因为没人居住都结起了蜘蛛网，小昶站在我闻的那间茅屋前发愣。

　　因为同村里的人没有交流，因此即使他们忽然都消失了，大家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很多大人对此议论纷纷，有人说他们是默默离开荇水村了，也有人猜他们是被山上的狐妖给吃了，因为他们俩不听劝告总会上山去。

　　小昶十分地想念我闻哥哥，可是他有点怨恨我闻，他说过，“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但他压根没把自己当朋友，不然怎么会不告而别，再也没有踪影了呢。

　　是不是他和那个怪老头出了什么事情？小昶又担心起来。

　　他在茅屋前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我闻，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小昶，你怎么在这儿，快同我们去玩。”小昶转过身，是他那群伙伴，小挚对他笑着说。

　　“这里已经没人住了。”小挚看着恒昶盯着那间破茅屋，忍不住提醒他道。

　　“他们不见了也好，我以前看见他们总是有点···害怕呢！这回我们村可太平无事了。”

　　小昶听见那些话很不开心，但他明白他的心情，小挚他们是不会明白的。他们不会知道那个夜晚，在深蓝的河水边上，他和我闻畅谈着心事，深蓝的河水好像包围着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一大一小，在雾里月下依偎在一起。

　　在小昶心里，我闻是英雄，这是只有他们家才知道的秘密啊。

　　小昶抬头，夏日的阳光射得他睁不开眼。已经小暑了，我闻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呢？你说你要沿着荇水河岸给我徒手抓一麻袋的流萤，你可同我拉过勾呢！

　　因为荇水村夜晚不允许出去，所以恒昶连自己去捉萤火虫也得趁父母睡着后悄悄溜出去。
　　他沿着河边慢走，萤火虫飞在河岸边上朝他眨着眼睛，他看准了伸手猛的一抓，但摊开之后却什么都没有。

　　他努起嘴嘟囔着：这么能徒手抓一麻袋的流萤呢？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萤火虫哪有这么好抓。

　　当他慢慢掌握了一点技巧，布带里有了五六只萤火虫，他已经挺心满意足的了，只是那光芒未免有点太暗了。

　　他轻声地回到家中，正准备从窗户里爬进去，却发现漆黑的房里闪着耀眼的光，像是一个太阳一样，那是···

　　一麻袋的流萤，跟自己手里的那一小袋比，简直是光芒万丈。

　　他兴奋地四周环顾，轻轻地喊：“我闻哥哥！我闻哥哥！”

　　但是并没有人影出现。

　　我闻遵守了他与小昶的约定，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谁都不知道我闻究竟去了哪里。

　　倒是一位普通的樵夫，他有幸看见了一件很奇特的事情。

　　他已经年逾花甲，正月初一那天，他穿着新做的棉袄上山砍柴去，这是他的一大爱好，肩上挑着松香，脚下踏着碧色，身上的衣服任山风刺绣，脚下的鞋子任野花穿缀。所以即使下过雪，太阳出来，雪刚开始融化的时候，他还是一点不在乎严寒而上山去了。

　　砍柴倒在其次，重要的是他不得不和老朋友道声新年好。

　　这山里住着一位同他年纪相仿的老人，这老人一个人住在山上，常常一个人下棋，后来樵夫遇见他之后，便时常抽空同这人下棋，他们成了棋友。但那人始终不告诉他名字，只说自己曾经做过渔夫。渔夫的棋下得比他好的多，但是樵夫他也在慢慢进步中。

　　这天上山，他兴味正浓要和老朋友下一盘棋，还走在山路上，没到渔夫的住处，他就高喊着：“渔夫，新年好啊，老夫又来同你下棋了！哈哈！”

　　不过他有些错愕地看到，渔夫已经在下棋了，而且不是一个人在下。他的对面是一个小伙子，长得面目俊秀，只是左脸隐隐约约现出一些伤痕来，使本来完美的面孔有了缺憾。

　　渔夫和那小伙子正杀得认真，渔父对樵夫道：“你可得等一会儿了，我下完这盘就同你下啊！”

　　小伙子的棋艺丝毫不逊于渔夫，樵夫站在一旁屏气凝神地细看着，越发觉得棋局走向精妙起来。

　　看起来，渔夫同他是熟人啊，因为他们下棋的过程中总是零零落落地谈着一些他不熟悉的话题。

　　渔夫道：“你师父死了之后，我就成了孤身一人了，还好遇上了你，你师父在我面前提过你呢。”

　　“是吗？师父怎么说的我？”

　　“他夸你是弟子里最接近得道的人。”

　　小伙子默然，他又下了一颗绝妙的棋子。

　　“你刚刚在这儿埋了什么种子？”

　　“红豆。”

　　“哎呀，你真贴心，我可以煮红豆粥喝了。啊，不对，我都忘了我等不到了，真是的！你来的太晚了。”

　　小伙子笑了笑。他一步步将渔夫的棋路断绝了。

　　可是渔夫好像早就看穿了小伙子的圈套，他又绝地反击了。
　　···
　　这局棋下得时间真长，但因为太精彩，樵夫目不转睛地看着。

　　“喔，老朋友，都忘了你了，这个给你吃。”渔夫扔给樵夫一个形如枣核的食物，樵夫吃了以后很久都不感觉饿了。

　　但是后来樵夫不知怎么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觉得腰酸背痛，好像睡了很久的感觉。

　　面前一个人都没有了，他连这局棋最后是谁赢的都不知道。棋盘和桌子都结了蜘蛛网，桌子已经倾斜，而他自己斧子上那木头的斧柄则完全腐烂了。

　　他的身旁却多了一棵红艳欲滴的相思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