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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山中烂柯(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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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闻在上巳节的出色表现以及他表面故意表现的呆呆傻傻的样子,又是花娘亲自向他推荐的人,林青峰十分信任他,我闻几乎成了他的保镖,跟随他身侧,多多少少了解了这个丞相府里的事情。

      那次林青峰跟随林褰在花园赏花散步,林青峰看见一个役夫拉着一辆重车走过,突然间跪倒在地,哭着对林褰道:“父亲久居相位,树敌甚多,以致前途满是荆棘。一旦祸事临头,想跟他一样恐怕都不可能。父亲,我最近总是心内不安,怀疑会有人刺杀你啊。”

      林褰揪然不乐,叹道:“形势已然如此,又有什么办法?”

      我闻知道林褰这话含义深刻,他也知道林褰是不怕刺杀的,林褰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是我闻这些日子悉心观察的结果:

      林褰知道自己结怨甚多,担心会遭刺客行刺,便一改先前丞相随从不过数人的旧制,每次出门都要由步骑百余人随身护卫,并让金吾卫士卒在前方数百步外进行清道净街,公卿大臣都要回避。

      他在家中更是如临大敌,居住的地方不但重门复壁,而且用石头砌地,墙中夹置木板,甚至一晚上要多次转移住处,即使是家人都不知他究竟住在哪里。

      但是就是在这天夜里,我闻满以为林褰绝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时候,刺杀事件居然发生了。

      那时已是深夜,丞相府内的人几乎已经都歇下了,我闻坐在花坛边上,幽幽的香气蔓延在他的身边,他回头细看花坛里的花,竟然看见了那种鲜红欲滴的花,叶子对生,茎软叶长,无风自动,似美人翩翩起舞。在一点残月的照耀下,颜色变得更加浓厚。民间传说这是虞姬精诚所化,于是就把这种草称为“虞美人草”,其花称作“虞美人”。

      他的魂魄一瞬间好像被这花给吸了去,神思变得恍惚起来,为什么神思漫游之际会看到这种花呢,明明只有一两朵,全被大朵的牡丹、芍药给遮挡,自己怎么偏偏在黑夜看见这种花呢?

      因为···因为···他看见音召总会想起虞美人这种花,明媚鲜妍。可是虞美人花朵上鲜艳的红色,传说就是虞姬飞溅的鲜血染成,因此虞美人就预示着悲歌,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他恍惚间,原本安静的院落里,却有一阵细小的声音,响在屋顶瓦片之上,他转身看了这四周驻守着的侍卫,如果是小偷,他们这么多人一定是看的见的吧。

      他抬头看天际下的屋顶,却完全没有发现人影,同时那种细小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那些侍卫也一点没有反应。我闻终于从那几朵花前直起了身,他想了一想,前往了月堂。

      林褰府内有一个形如偃月的厅堂,名为月堂。林褰每次要构陷大臣,都要在堂中苦思中伤之法。如果他高兴地走出来,那就意味着被构陷的人要家破人亡。

      这是我闻发现的秘密,丞相府外的人根本不知道。但是他想,如果有什么人真的要刺杀林褰,趁他苦思构陷大臣的时候,神思最专注的时候,一刀毙命是较好的方法,这样几乎没有大的响动。

      他如果能救林褰一命的话,就能得到林褰父子更深的信任了。虽然那声音可能是野猫之类,但我闻还是去了那里。

      月堂果然亮着灯,他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窗内映出的景象是一把细长的剑好像从梁上倒垂下来,斜斜地刺向林褰的脖颈。我闻大声喊道:“大人,小心。”

      这一喊,为他争取了时间,林褰立即闪躲,而我闻也破门攻入,“叮”的一声阻击了那剑的来势。一旦败露,这个刺客就再也没有机会,因此刺客不再尝试,立即飞身,预备从屋檐上逃脱。

      那是···我闻在看见刺客眼睛的时候,就洞穿了她的面目。因为不管是音召、静夜还是阿靖,她们始终是一双无与伦比的美丽眼睛。

      “快保护大人,我去追刺客!”我闻朝拥入的侍卫大声道。

      一定不能让别人追上她,我闻心中暗道。不过很快他发现他实在是过虑了,因为甚至连他都追不上这个刺客。她虽然打不过自己,但是在轻功这方面显然比自己更胜一筹。在确信完全逃离可被追捕的范围后,我闻低喊了一声:“阿音!”

      于是他费尽心力要缩小的那咫尺的距离终于变近了,刺客停了下来,并且朝他转身。

      我闻道:“既然能乔装易容,为什么还要选择刺杀这种冒险的做法?”

      “难道你曾经认出我了吗?”刺客揭下她的蒙面,露出闭月羞花的容貌来,带着一点错愕神情。

      “那倒没有。我只是推测而已,因为刺客显然事先做了充足的准备,她计划逃跑的路线完美地躲避了各处暗伏的侍卫。你既然会易容这类的本领,一定早以别的身份就进入过这个府邸,因此才能这么清晰,甚至连林褰去月堂的习惯都了如指掌。”

      音召露出神秘的微笑,“你可真是厉害啊,不过你还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刺杀这种方式,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倒不妨告诉你,我的目的并不在于非要杀了他不可,我只需第二天让他遭到刺杀的消息传出去就行了!”

      音召话音还未落,她感到自己已经被拥入了他的怀抱,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柔和,像春天的水那么的温软,眼底的纯澈化作涟漪的水波,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来:“你仍深爱着我的,对吗?”

      音召一时愣住,随后她便道:“阿淼,这时候说这种话显得你很滑稽啊!”

      音召的声音虽然冷冷的,但阿淼感觉她的手已经轻拥住他了,于是他没头没脑地在黑夜里笑着说:“我本来就是个幽默又风趣的人啊!”

      他们之间,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了”音召这么说的时候,阿淼愣住了,随后听她继续道:“明明看见了,依旧若无其事地与我相处,阿淼你这样使我觉得太不自在。”

      “我那是等你自己来同我说明一切啊。”同样当他这样回答时,音召的内心非常微妙地柔软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坚硬外壳的裂缝里,悄然地钻了进去。

      那一刻,他们二人好像产生了不需明说、但足以生死相随的情感。

      阿淼一向是冷静和理性的,但是他自己也清楚的知道,这种冷静和理性此时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他即便溺死在阿音这个危险“河流”里,他也一点不后悔。他是个胆大且富有冒险精神的人,这也是为什么蜀山子弟那么多,只有他敢爬上楮树的原因了。

      最后,音召眼中现出坚定的光彩,她心中默想着:会的,只要我活着,向你坦白一切的日子总会来临。

      我闻虽然没能追上刺客,但是因为他机敏地救了林褰的命,林青峰果然当他心腹看待。林青峰间或带着他入宫给皇帝表演舞剑。

      我闻观察到林青峰会定期给皇帝呈上一个小木匣,然后下次再去又会将这木匣收回来。木匣之中显然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因为每次皇帝收到都无比兴奋,如获至宝。

      计算着送木匣的日期,他心中那条能够理清乱麻的关键的线似乎隐隐约约出现了。

      而这条线完整的呈现出来则在他一次表演完剑术以后回到丞相府中,他就在林青峰身侧,仆役通禀有人求见。林青峰正准备将他支开,这位求见的人已经进来了。于是,我闻见到了一位失去踪影的故人。

      这位故人看见他的时候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我闻注意到他的头发不再散乱,眼神中阴骘的目光也有所缓解,他终于是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

      我闻很快离开了。这就够了,我闻这样想。他已经不需要再倾听他们说些什么,他心中已经能描绘事物本来的模样了。

      他曾经一度觉得支离救他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乘御术谱的踪影,但阿生跟他提过药师——支离的师弟,曾经派人窃取过他们蜀山的乘御术谱,而支离从来没有利用他来知晓乘御术谱的所在,这说明药师和他都早已知晓乘御术第十重是什么内容了。

      他之所以被赶下清虚教主的位置,完全是因为他师弟药师在流窜期间和朝廷中人达成了交易,来炼制乘御术第十重中记载的那种长生之药。而这个朝廷中人便是丞相之子,清虚的地牢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秘密建造的。他想,阿生是早就知道这一切的了吧,所以才会对他说出那番话。

      等到药师死了,支离埋名已久,便想要重新建立清虚,竹灵就是他最好的助手。但是他败在阿生的智慧之下,几乎已经到了必死的境地。于是,林青峰出手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合教仪式上会出现林青峰的身影,他应该是很久之前就盯上支离的,甚至想要说服他同他继续那个炼药的计划。支离没有同意,他怎么能成为他曾经深恶痛绝的师兄那样的人呢?

      但是如果支离将死之际被林青峰救了,而他也知道在阿生的治理下,他已经没有重振清虚的希望了,那么妥协之心也就产生了。他,成了林青峰的人,成了他死去师兄的替代品。因为支离和药师是清虚教唯一知道如何识别具有纯阴和纯阳之血的人。

      至于支离今天如果看到他,会对他采取什么措施,我闻则完全不担心,因为皇帝现在正离不开他,要是皇帝突然看不到我闻舞剑,那么罪名就会落到林青峰身上了。靠着皇帝,他现在非常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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