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生镜 ...

  •   第三世

      深色的夜空中零星点缀着几颗遥遥的星辰,看上去就像是被人随手扔弃的旧珠宝,光色单薄而冰冷。而那重重的宫殿在夜色遮掩下便宛若隐在树荫下的巨兽,带着隐秘而狰狞的欲望。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更漏声在冷风中渐渐淡去,只剩下寒夜里应有的寒意和寂静。

      这样的深夜,明熙帝却还未安歇,正坐在漪澜殿里,漫不经心地欣赏殷妃为他排演的歌舞。

      殿上的丝竹之声旖旎动听,美人的腰肢如同柳枝一样柔软纤细,裙裾飘动是便像云端浮云般轻盈灵动。烛光朦胧,那透明的纱衣和妖娆妩媚的玉面,都带着原始而生动的诱惑。

      明熙帝手上握着酒杯,把玩着怀中殷妃那曾经步步生莲的玉足,兴致淡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小步走来,垂眉低眼地传话,“椒房殿里来了人,说是皇后身子不适,想请陛下去一趟。”

      明熙帝的长眉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倚靠在他怀中的殷妃已经掩着唇笑出声来:“娘娘也太不当心身子了,这都是这月里第三回了......”这算是皇后的老把戏了,只要文熙帝歇在旁的宫里,皇后便使人来说自己身子不适,硬是把文熙帝唤了去。殷妃入宫不过一月,已是遇见了三次,忍耐许久,早早有了暗火。

      明熙帝低头看了眼殷妃巧笑倩兮的眉眼,只是笑了笑,拂袖起身:“到底是皇后,朕去看看......”

      殷妃低头行礼,咬着牙,目送文熙帝离了漪澜殿。等人影不见了,她忍不住把那案上的酒杯酒盏挥落到地:“真是欺人太甚,难不成所有人都得让着她不成......”语声尽头,已是满满恨意。

      明熙帝径直去了椒房殿,只见年轻的皇后已经卸去一头钗环,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独自一人如同入定一般的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的梳妆匣旁摆了一个剔透的水晶瓶子,插着一晨间明熙帝亲自剪来的腊梅,幽幽暗香脉脉波动,而她水红色的长裙拖曳在地上,便像是又一朵嫣红的梅花无意间绽开。

      明熙帝抬眼望去,正好可以从梳妆台上的镜子里看见她那几可入画的绝色眉目和不可掩饰的倦怠之色。

      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亲昵而温柔地抚着皇后的肩头,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怎么又和我闹了?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殷妃是大司马的人,我刚登基不久,总这样扫他的面子总是不好的。”

      顾倾倾转身看着明熙帝,灯光下的脸庞苍白如纸,唯有一双黑眸黑得宛若深潭一般,深不见底。她连眉梢都不动,只是冷静地一字一句地问道:“难不成没了那些女人,你的皇位便坐不稳吗?”她唇角勾唇一丝冷笑的意味,面上却是豁出去了的绝艳之色,“君恒之,你不过是不够爱我罢了。我全心待你,你便不能全心待我吗?”

      殿内烧着地龙,很是温暖却让人的肌肤带上了点灼热的干渴。烛台上的硕大明烛寂静地燃烧着,忽地爆开了一朵灯花,中心的火焰剧烈晃动了一下,随着那灼灼的烛火,往人面上扑了一团腾腾的热气和香气。几乎让人面上发烫,难以呼吸。

      被这样质问,明熙帝的脸上不可避免的带了一点恼怒,他低头看着顾倾倾,神色微微带了点冷意,语气也淡了下去:“有些话,你和我大约是永远都讲不清楚的。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朕还有事,先回去了。”也不等顾倾倾的回应,他抬脚大步走了出去。外边守着的宫女太监早早便惊惶地跪了一地。

      顾倾倾一动不动地望着明熙帝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重新转过身去,抬手抚着梳妆台上的铜镜,冰冷的触感让她从心底里打起颤来。

      “最后一次了......”她喃喃自语着,面色里带着说不出的复杂。

      铜镜的样式古朴别致,边角镂着祥云的图案,奇花异草的纹路更是栩栩如生地交错其上,镜面光滑宛若一弯清水,在摇摇晃晃的烛光之下,上面映照着顾倾倾的倾城之貌。清晰而冰冷。

      第一世

      青女是奉命在青山守护三生镜的神女,天生地养,从不知情滋味。直到遇见那误入青山的人间帝王,周朝的明熙皇帝。

      那日,她正披着湿漉漉的长发,穿着青衣坐在小溪边的岩石上,用那清清的溪水洗着自己的赤足。那常常与她作伴的翠鸟叽叽喳喳地跳到她的肩头和她说闲话:“青女,青女,那边的林子里来了个男人,长得可好看了。你要去看看吗?”

      青女弯起手指,用指节敲了敲翠鸟摇来摇去的头,笑嘻嘻地打趣道:“比东日神君还好看?”翠鸟偶然间见过东日神君一面,自此念念不忘,再也不轻易赞旁人好看。

      翠鸟有些害羞地低头理了理自己的翅膀,很是羞涩地呐呐道:“只比东日神君难看一点点,就一点点。你不去看的话就亏了。”

      青女正要说话,却见对面的林子里转出了个男人。

      他果真生的极好,那俊美的眉眼仿佛是上天最慷慨的恩赐,如山一般线条凌厉,如水一般波光清浅。山间的阳光明明亮亮的照下来,就像是在他面上撒了一层的光一般。

      青女看得呆住了,胸间的心跳声忽然变得如同鼓声一般沉而响。她怔怔地站起身来,几乎不知道手和脚要放在哪里。等到对方步履平稳地走到小溪边上,俯身用溪水洗手,然后再起身寻路,她才想起对方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

      “看呆了吧,看呆了吧......”翠鸟洋洋得意地用嘴啄了啄青女的面颊,拍了拍翅膀。

      青女定定的看着与自己隔了一条小溪的男人,许久才出声道:“我喜欢上他了,翠鸟。”仿佛是绯红的花瓣落在了面上,她的面颊微微泛红,眼里溢出浓浓软软的欢喜之色。

      翠鸟却吃了一大惊,几乎要站不住了,结结巴巴地道:“青,青女,你疯了吗?只是一个凡人......”

      “可我喜欢他啊,”青女不自觉地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面古镜和翠鸟说道,“我想让他也见我一面,让他也喜欢我。”

      翠鸟急的要跳脚:“笨蛋青女,你要见他就得入凡,要入凡,就得,就得......”一时间,翠鸟也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的,要入凡,就得先去神血,洗仙骨。”青女扬着头笑了笑,她是天地所生,天地所钟,这一笑之下,宛若满树的花重重叠叠地盛开,绮丽至极,天真而美丽。

      去神血,洗仙骨,谈何容易,一些弱些的神人只一样便也受不住。可青女有三生镜。

      三生镜乃是天生神物,可映照人世万物,可死人可活人。青女捧着三生镜去了自己的神庙,小心地在自己的手心滑了一道口子,将血滴在三生镜上。

      “我只要三世,”青女对着三生镜许诺道,“若三世过后,他仍旧不能如我喜欢他一般喜欢我,那我一身魂灵便尽归于你,再无轮回往生。”

      若事成,自此由神入凡再不得永生,若事败,自然魂归三生镜再无转生之机。这样的事,大约也只有青女这般一时间情迷了心窍的神女才会去做。

      鲜血在镜面上蜿蜒流转,在散发着金光的镜面之上便宛若诡异符文一般。而镜面边上的祥云图案仿佛正要腾出祥云一般。

      鲜血一点一滴地流淌出去,就好像是生命流出了身躯,而那一根根骨头也开始变得软而脆,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冰冷虚弱只让青女觉得遍体僵硬,她全身上下,只有一颗心是热的。

      痛苦的滋味几乎让人发疯发狂,可她却只能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回忆那人的轮廓身影。

      从白日到夜晚,等她从疼痛中挣扎着起来的时候。翠鸟已经傻傻的哭了好久,羽毛濡湿,见青女醒来,便打着嗝说道:“我把那人引到密林那边去了,他迷了路,肯定走不出去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是青女从三生镜上看到的美丽故事一般。她去了密林,给迷路的明熙帝带了路,然后明熙帝就把她带进了宫。

      那英俊而多情的年轻皇帝曾经亲昵地拥着青女,在她耳边用温柔的声音赞叹她罕见的美貌:“青青,你真美啊,”他的呼吸离青女那样近,温热的气息让人面红耳赤,“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以后我就叫你倾倾吧,顾倾倾。”

      青女,或者说是顾倾倾有些害羞的抬起头,喃喃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明熙帝笑着倒了杯酒,递给顾倾倾,笑容里是说不出的意味,迷人而危险,“朕从来便爱美人。”

      醇厚的酒香就像是吹到心头的热气,吹开来便是笼罩在心间的迷雾,让顾倾倾一下子便醉了。她依偎在明熙帝的怀中,只觉得整颗心都浸在甘甜的酒水里,酥软甜蜜,美梦接连而来,只让人甘心沉沦,不愿醒来。

      然而,梦醒的很快——她不过是一个连姓都没有、来历不明的孤女而已。等明熙帝尽了兴,便有心思机灵的宠妃来解决她。

      当她被人拽着头发,粗鲁地拉到明熙帝和宠妃欣赏歌舞的大殿的时候,明熙帝高高端坐于御座,怀中的宠妃笑的花枝乱颤:“呀,她的表情真是好笑,”那貌美如同娇花的妃子躲在明熙帝的怀里,眼神既是讥嘲又是轻蔑,“陛下也真是的,就算是要给臣妾出气也不用让人把她拉到这大殿上啊,把臣妾宫里的毯子都弄脏了。”

      明熙帝低头吻了吻宠妃那还带着酒香的唇,很是惬意地咬了咬,语调里甚至还带了一点宠溺的笑意:“那,就让人把她拉出去吧。”

      顾倾倾被人杖责过的身子很疼很冷,每一寸皮肉都紧绷着,几近于麻木。可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还抬起了那满是血污的头,向着明熙帝问道:“你以前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从来没喜欢过我?”血滴从额角落下,她的嘴唇哆哆嗦嗦,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颤颤抖抖的。

      明熙帝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更别提回答,顾倾倾就像是一块惹人厌烦的破布被人拖了出去。

      第二世

      然后,三生镜带着顾倾倾回到了五年前,那是明熙帝刚刚登基不久的时候。

      顾倾倾有些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是否是运气,因为她生的貌美无双,很快便被正网罗美人的大司马殷成项看中,收做义女,送进了宫。

      她被人送进了漪澜殿,洗漱装扮,只等面君。

      这是第二世了,顾倾倾回忆起明熙帝,只觉得有些恍惚。并不是不后悔,并不是不怨恨,只是想起那人,她的一颗心仍旧无法得到最初的平静。

      不过是一面之缘,不过是一点痴念,她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这般的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只让顾倾倾觉得可笑可怜。

      等到夜深了,明熙帝才带着一身的暗香,姗姗来迟。五年前的他比五年后的他更加的年轻俊美,只是带了点还未褪去的少年意气,看上去竟有些温柔可亲。

      他一边笑着打量顾倾倾,一边让人把择来的杏花送上来:“朕瞧着这花开的好看,便让人折了几支花准备送给爱妃。却是没想到,爱妃生的比这花还要好看些。”

      这样温柔,这样体贴,这样宠爱。是个女人大约都要心动吧?顾倾倾垂下眼,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明熙帝看着灯光下那宛若美玉雕琢的美人,微微笑了笑,伸手抚了抚顾倾倾乌黑的长发,语气反倒更加亲和了:“怎么这幅样子,在想什么?”

      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顾倾倾抬起一双乌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明熙帝,看上去就像一只滚成一团雪球的兔子怯生生地升起一只耳朵:“陛下会喜欢我吗?”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会很喜欢,很喜欢陛下的。”

      明熙帝失笑,却是十分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恩,会喜欢你的。”

      这话说的很温柔,就仿佛是辗转流连在唇齿间那一缕缠绵。可是,经了一世,顾倾倾却是听出了他的敷衍。明熙帝的心就长在胸口的最里面,像石头一样硬,像雪一样冷,你听得到心跳的声音却永远都走不进去。

      她乖顺地埋首在明熙帝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那种无从下手、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好像上一世死前绵长而生疼的痛觉慢慢地在心头蔓延开来。那样痛,那样冷。

      手指覆在他心口的那一刻,她真想杀了这个男人,挖出他的心看一看。可静下心来却只觉得自己可悲可笑——她的确是无辜,明熙帝又何尝不无辜?他固然无情无爱,可这世上的感情怎么是你想要得到便能得到的?过去的她,太天真太无知,只以为自己喜欢对方,对方便会喜欢自己,却不知道这世上唯一不能强求的便是爱情。

      是她太高看了自己,对所谓的情爱太过苛求执着,沦落到这样的境地,是她自己的错。

      在一起的时日是那样悠长,明熙帝待她的确是好极了。晨间起身,他亲手拿了玉梳为她梳发,描眉点妆,何其宠爱。兴致起时便亲自拿了画笔给顾倾倾画像,一边勾勒弧线一边调笑。

      等到天气渐热,他便和顾倾倾自驾一叶扁舟,在大明湖上游荡。顾倾倾卧在他膝间小憩,他便采来荷叶将露水洒在她面上,玩笑如孩童:“这才真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

      哪怕是经历了前世那般可恨可怨的结局,对着明熙帝现今这柔软而温柔的怜惜宠爱,顾倾倾也渐渐又沉溺下去了。所谓情爱,本就如此,一旦陷入,就只能如同饮鸩止渴一般越陷越深。

      然而,明熙帝到底是要纳后的,他宠了顾倾倾将将近一年,众人本以为是要立顾倾倾为后,却没想到他转身一张诏书便立了太傅王景阳的女儿王婉为后。

      王景阳出生琅琊王家,乃是闻名天下的大儒,朝中重臣,先帝将他指为太子太傅本就是为了扶持在朝根基不稳的太子。现今明熙帝娶了王婉,权谋衡量之下,朝中局势更加平稳,士林中也得了颇多赞誉。

      顾倾倾听到消息的时候折坏了一支画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和那说话的宫人回道:“嗯,我知道了。”她敛首垂眉,到底还是没有兴趣画画了。

      夜里,明熙帝照旧来漪澜殿搂着她逗她笑,顾倾倾忍不住开口问道:“不能不娶皇后吗?”她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直白的道,“我只有你一个,你不能只有我一个吗?”

      明熙帝面色微变,沉默片刻便俯首捏捏她的鼻子,语调平静:“怎么会这样想呢?你素来不喜欢那些杂事,等皇后入了宫,宫里的事也有人打点了。朕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宠你的。”

      顾倾倾默默把头埋进他怀中不出声,就像是受了伤寻求安慰的幼兽,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心头仿佛被灌了一桶的雪水,冰冷麻木——是啊,他是宠她,而不是喜欢她,更不是爱她。

      帝后大婚自然是极郑重的。那天夜里,顾倾倾独自一人坐在殿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烛台上的巨蜡已经燃尽了,天际泛白,天边只有几颗残星。

      她抱着膝盖,咬着唇想了一下,只能苦笑——这样的夜,大约还有很多呢。

      让顾倾倾所想不到的是,就连这样的夜,她也没能过上多久——很快,朝上风云突起,大司马殷成项被贬,顾倾倾也被送到了冷宫。

      大约过了一个月,皇后王婉来见她。王婉容貌或许不如顾倾倾,可她举手抬足自有一番气度。她穿着朱红凤袍,容色端美秀丽,看人时眼里是居高临下的怜悯:“我是来送你一程的。”

      顾倾倾怔了怔,慢了半拍才轻声道:“皇上呢?”

      王婉抿唇笑了笑,温文端庄的面上隐约带了点讥诮:“你以为陛下是真心喜欢你?你是殷家送来的人,只这一项,陛下便不会喜欢你。他宠着你,不过是麻痹殷成项罢了。现下,你的用处既然已经尽了,自然还是早早上路的好。”

      顾倾倾看着王婉身后宫女端着的毒酒,终于还是笑了笑:“原来如此。”

      这一世,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她抬手接过酒杯,饮了酒,眉目却微微舒展,如同被雨水浸泡过的花骨朵儿。

      第三世

      明熙帝从椒房殿出来,被外边的冷风一吹,面上微凉,心中的怒气也散了大半。

      他对皇后,确是真心。

      他此生永远都忘不了,当初的皇后是如何将他从战场的死人堆里拉出来的。初见之时,看她一步一步地走来,心跳地厉害,根本无法移开视线,眼前只看得到那样一人。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午夜梦回,终于见到了梦中之人,一颗心既是欢喜又是酸楚。为此,他不顾众议,坚决的迎娶她为太子正妃,登基之后又立为正宫皇后,百般爱重。

      他也并非是贪好美色不能钟情一人,只是皇后不能生育,他却需要一个继承人。当太医和他说起皇后难以有孕时,他只觉得心寒——他十多岁时便被丢到最险恶的边疆,几经生死,数年筹谋才得来这锦绣江山,难不成就便宜了那些当初夺位时败在他手下的兄弟?

      如何甘心?

      殷家女于他早早便是必死之人,他这般举动一是想麻痹殷成项二则是想借着这殷家女为皇后生个太子。只要安排得当,倒时候传话说是皇后有孕,将殷妃送到冷宫,秘密处理,未必不能瞒天过海。皇后素来面冷心软,定然能够疼爱那孩子如同亲子。

      只是,他心上百般算计,到了皇后跟前却是半点也说不出口。到底是不忍心伤她一分一毫。

      明熙帝微微合了眼,心头有些杂乱,却不知从何处理起。就在他马上就要进寝宫休息的时候,忽然有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跪倒在他跟前。

      “陛下,皇后昏倒了。”那太监的声音在夜里听上去有些尖锐。就像是针一样刺在明熙帝的心上。

      明熙帝面色微显僵硬,睁开的眼里眼神锐利宛若刀剑。

      顾倾倾并不是真的昏倒了,她正在睡梦里和翠鸟对话。

      翠鸟许久没见她,还未说话便已经扑到她怀中哭成一团了,软绵绵地诉苦道:“呜呜,青女,我早就想来找你了,可他们都说不行......”顿了顿,翠鸟哽咽着接着说道,“东日神君说,明熙帝真身乃是北辰帝君,他下凡历练本是要孤煞之命,一世无所爱,无所得。他要历的是人世生死孤独之苦。你插了一脚,乱了命数,硬生生把这折腾成了情劫。”

      情劫?顾倾倾此刻已经笑不出来,她低头想了想,问道:“那该如何?”

      “北辰帝君被困在轮回之中迟迟不得归位,他管辖的八大星宫也已经乱成一团,在这样下去,定会影响天象乃天下。”翠鸟抽抽搭搭地说着话,“因为有三生镜在,上面的人也不好胡乱插手你和他的事。所以东日帝君让我和你说一声,须得让北辰帝君快点结束此世轮回,不然后患无穷。”

      顾倾倾垂下眼,沉默片刻才问道:“你们是让我杀了他?”

      “是、是啊。这是最快最好的办法了。”翠鸟怯怯地应了一声,“东日帝君还说,你若是可以将功折罪,他可连同归位的北辰帝君帮你重塑魂魄投入轮回,虽然以后只能和凡人一般,可也是你现在唯一的退路了。”

      顾倾倾用手指绕了绕自己的头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讥嘲和冷淡,就像是光线在钻石上折射出光芒。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旁人眼里的笑话,不值一提。

      她闭上眼,从梦境中醒来,正好可以看见窗台上的那只翠鸟,黑幽幽的眼睛湿漉漉的。她抿了抿唇,收回目光,只是定定的看着坐在床头凝视自己的明熙帝,忽然笑了笑。

      就好像是一缕阳光照在她面上,颜色一下子就鲜亮了起来,明媚中透着温柔,笑涡浅浅。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一旁的明熙帝只看得呼吸一窒,一时忘了说话。

      她笑着倚靠在明熙帝的怀中,悠悠叹气:“恒之,你真的喜欢我吗?”

      明熙帝低头吻了吻她微微有些干的唇,就想春雨滋润土地一般的温柔,语声低沉而缠绵:“我是爱你。”

      爱么?顾倾倾又有些想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了。三生镜还在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她的魂力,很微弱很微弱的速度,这说明明熙帝的爱真的就差那么一点。

      就差一点。

      顾倾倾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心头忽然平静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平静。

      “恒之,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的心里住着一只巨兽,永远的贪婪、永远的不满足。初见你时,我只是想要让你看一看我,等你看见了我,我又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喜爱,可我得到你的喜爱之后又希望可以拥有妻子的名分和珍贵的爱情。”她眉目含笑,语声淡淡,“我那样爱着你,为了你抛弃一切,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所以,当我得不到你的爱的时候,便开始恨你。直到今天,我才知道......”

      她缩在他怀里,紧紧抱着这个男人,笑容天真而骄傲,就像最初青山上的神女一样无忧无虑: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并非不爱我。

      尾声

      “然后呢,”刚刚长出一撮翠色羽毛的幼鸟依偎在穿着翠色衣裳的神女怀里,急切地问着,“她最后杀了北辰帝君了吗?”

      已经修炼成人形的翠鸟微笑着抚摸了一下幼子的头顶,想了想:“并没有,她自杀了。”

      年纪幼小的鸟儿抬起头来,漆黑的眼里带着深深的诧异和好奇。

      “并不是只有北辰帝君的死亡才能打破轮回,青女的死亡也可以。”翠鸟却仍旧微笑:“要知道,为防意外,每一个下凡的神君都是要留下一缕真魂在天上。所以无论青女怎样努力,总是得不到完整的爱——因为明熙帝本就不是完整的,他的爱也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那后来呢?”小小的鸟儿望望星空,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传奇而美丽的爱情故事,他十分兴奋地问道。

      “谁知道呢?”翠鸟抱紧了孩子,声音里带了点笑音:“三生镜的轮回被打破了,青女的魂魄是跟着北辰帝君去了天上还是留在了凡间轮回之中,我们又怎么会知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生镜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