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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亚摩斯 ...

  •   一重冠

      星光点点披散而下,月光却宛若一池银水,在地上拖曳出轻而薄的水印。而参差不齐的树枝仿佛被掐住脖子,也在刺骨的寒风中留下摇晃不齐的影子。这样的冬夜,清寂而干冷,每一道风都好像刮在骨头上一般。

      独自坐在温暖的马车上,教皇国公认的下一任教皇,最年轻的的红衣主教亚摩斯正穿着主教的深红色长袍,上面有淡金色和纯白的滚边,正襟危坐着翻看着手中的书册。

      那是他从上个月攻陷的城市里找到的书籍,关于卡兰特这个国家的历史杂记。

      “您总是这么喜欢看书。”说话的是个穿着骑士服的女骑士,头盔下是璀璨如同黄金的长发,她微微笑了笑,将微温的热水递给亚摩斯。

      亚摩斯缓缓合上书,语气十分温和:“除了至高的神,这世上没有人是真的全知全能。我们所行走的道路需要的是永远的虔诚和不竭的探寻。”

      “那教皇猊下呢?他可是神在世上的代言人。”女骑士的面颊柔软如同玫瑰花,可神态却是如同手中所拿的刀剑一般锋利冷硬。

      亚摩斯微微沉默了一下,将目光望向车窗外,过了一会儿才答道:“也一样。”他的声音轻而淡,像是一缕撞进车厢的风。

      这个话题未免有些冒犯和危险,女骑士回过神来后已经会意地转开话题:“照这个速度,天亮前就可以到伦哥斯了,阁下也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次了。”

      “那倒未必,”亚摩斯弧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神色间似乎有些疲惫,“卡兰特人是出了名的野蛮和好战,他们没有信仰,就像是永远也不会被驯化的野人。伦哥斯虽然不是卡兰特的中心城市却也算得上临近中心的城市。这种地方,就算暂时被教皇国占下,也不会很快消化,反而是战火的交集地。看着吧,到了那里,估计还有更多的事等着我们。”

      女骑士碧蓝色的眼睛看着亚摩斯的长袍和被束起的金色长发,忍不住开口道:“还好这次来的是阁下,换了其他人,在这里估计只能寸步难行。”

      “也只能是我,”亚摩斯喝了口水,声线像是被水温过一般的轻缓温和,“能够在卡兰特传教,让卡兰特重新回到主的怀抱,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对于这个一直追随自己、用手中的刀剑和性命守护自己的女骑士,亚摩斯一直都是宽容而温和的,如同师长或是兄长。

      这样说着,他的指尖掠过手上书本的封面,书页里面有一片被当做书签的干花瓣飘了出来,在柔和明亮的光芒中逐渐充实柔软,变成一朵鲜妍的白色花朵。亚摩斯笑了笑,将花递给她:“很适合你,希亚。”

      这是卡兰特的国花——白玫瑰,第一任卡兰特女王曾珍而重之地亲自将这花的图案印刻在王冠之上,如同明珠。

      接过花的女骑士慢慢低下了头,似乎有些羞涩,长满了厚茧的手却握紧了长剑。

      二重座

      和温暖如春、花团锦簇的教皇国相比,伦哥斯可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铁与血建成的城市。

      为了迎接亚摩斯一行人,街道都是被清扫过的。滚烫的热水在清洗中升腾起热气,使得整个街道看上去都笼着一层雾气。但就算冲洗掉垃圾和血肉残末,那些积年累积下来的血迹却像是坑坑洼洼的洞穴始终不动,带着血色而危险的暗示。

      这里的风比山地上的更大,还带着沙子,刮过来的时候简直是横扫千军的气势。亚摩斯的座驾是从城门口进入的,代表了圣洁的独角兽拖着车座,步履优雅地自接到中央走过。街道的两边有虔诚跪拜的教士也有半跪半立的异教徒,而那些不愿跪拜的卡兰特人早就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穿着白色战甲的神官双手合拢,向着亚摩斯顶礼跪拜,洁白的额头扣在冰冷的石面上,姿态恭敬之极:“圣行军第三军统帅莫德里奇,得以参拜圣驾,聆听圣训,是在下的荣幸。”

      这次教皇国远征卡兰特一共派出了三路大军,是圣行军第三军、第五军和第六军。而亚摩斯本人正是这三路大军的总统帅。

      白日里,亚摩斯的笑容永远都如同日光,明亮而慷慨,令人从灵魂深处便感到敬慕。他的目光从人群上方掠过,最后才落在莫德里奇身上,声音听上去宁静而温和:“愿神的光辉照耀你我。”他的话声落下,那柔和的圣光便从他的按在莫德里奇肩上的手心涌出,让莫德里奇身上一轻。

      女骑士希亚立在亚摩斯的身侧,握着剑,宛若一枝临风的玫瑰花,明丽而坚韧。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那些对她来说有些可疑的人的神情,不敢太过放松。

      这次的迎接和教皇国内的显然是并不能比,在战场之上也算是十分隆重,但水面之下那些实际上的形式却依旧不容忽视。事实上,亚摩斯不过休息了一晚便开始了忙碌。

      源源不断的战报从前线传来,大部分都需要亚摩斯亲自审阅。而亚摩斯本人闲暇之余也会放下架子,主持布施,向那些没有信仰的平民传教。

      当然,这样的平易近人的背后是显而易见的危险。至少,希亚就曾经亲手杀过好几个把那些伪装成平民想要刺杀亚摩斯的人。长剑从那些人心脏穿过,看着那些人不顾疼痛,仍旧疯狂地想要扑上来,希亚只是觉得有些恍惚——哪怕是传说中茹毛饮血不服教化的卡兰特人,他们的血也是热的,甚至可以说比寻常人更加的滚烫。

      当然,这些从来也不会影响到亚摩斯想要做的事。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做完祷告,亚摩斯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然后才慢慢起身。一直等在一旁的书记官卡莱尔这才走上前去:“大人,这是最新的信件,需要您审阅。”

      卡莱尔是亚摩斯的书记官,虽然亚摩斯本人似乎更加宠爱女骑士希亚,总是将她带在一边,但那些真正重要的事大部分都是由卡莱尔在处理。

      非要说明白些的话,大部分人都对希亚的身份有些阴暗的揣测——对于不能结婚、终生侍奉上帝的教士来说,在明面上或者暗地里养几个容貌绝色的女人是教会人员私底下里的共识。毕竟,教会内部甚至还有流言说亚摩斯是米兰女大公和教皇的私生子。

      希亚倒是对卡莱尔并无芥蒂,她的所求和卡莱尔从来都不一样。至少,卡莱尔起誓的对象是光明神而希亚起誓的对象却是亚摩斯本人。

      浅金色的阳光从云端照下来,将亚摩斯金黄的长发照的温暖璀璨如同溶金,他英俊的容貌就好像是神祇所赐的神迹一般令人着迷疯狂。亚摩斯接过信件,那上面盖着教皇国圣行军第六军的戳记,走进他临时的办公间。

      希亚一直立在他身后,当她的目光从信件上的内容掠过时,面色微微变了,声音听上去有些紧绷:“这简直是屠杀,大人!哪怕那些人是卡兰特人,圣行军也不能如此对待。若不能公正地施予慈悲又怎么能够期盼他人的信赖恭敬。”

      “你还是太天真了,希亚。”亚摩斯的声音温柔地好似叹息,神色却并不怎么变化,只是动作文雅地将信件放在桌子上,“教皇国所要的并不是所谓的信赖恭敬。教皇猊下现在所需要的是能够忠诚地匍匐在他脚下、能够替他守卫和撕咬的猎狗。而要把被称作北陆雄狮的卡兰特人训练成猎狗,那就要打断他们最硬的骨头,把他们最滚烫的热血都放干,在他们的脖子上套上项圈,把他们当做真正的狗一样奴役,然后再如同主人一般赐予慈悲。”

      希亚握剑的手微微颤了颤,像是忍耐着什么,许久才出低声问道:“那阁下您的意思呢?”

      亚摩斯金色的眼睛似乎拂过一丝不可琢磨的笑意,他伸手将希亚招到自己身旁,动作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他低头看着希亚头上别着的白色花朵,那目光就像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又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冷淡:“教皇猊下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希亚,这是战争。”

      是啊,这是战争,容不得半点的天真。

      哪怕是外人眼中品行高洁、无欲无求如同圣子一般的亚摩斯,对于那屠杀千万人的暴行也是默许甚至赞许的。

      蜡烛明亮的火焰在这简陋的办公间里跳动,像是在沉默中尖叫着,可希亚却觉得黑暗正在未知的地底冷去凝固。

      三重冠

      卡兰特是北大路最强大、最自由的国家之一,据说他们身上流的是远古巨龙的血脉,血脉最纯正的皇室甚至可以使用龙语魔法。所以,哪怕明知对方并无信仰,教皇也一向以怀柔为主。这次之所以下定决心率军前来则是因为卡兰特的内乱。

      卡兰特的皇室一直都是强者为尊,每一任皇帝登位都是脚踩无数鲜血和累累白骨。这固然符合了强者为王的准则,却也导致了卡兰特皇室血脉的稀少。偏偏,上一世的卡兰特皇帝诺曼二世离世的时候只留下一个九岁的儿子。对于一向只对强者俯首的卡兰特来说,这样一个皇帝显然是连皇位都坐不稳的。

      所以说,教皇国这次的时机选得非常的好。圣行军第六军长驱直入之下甚至还堵到了卡兰特幼帝和他的亲信人马。屠杀令之下,卡兰特最后的一点皇室血脉也终于终结于此。

      这才是亚摩斯所说的,打断他们最硬的骨头,把他们最滚烫的热血都放干。

      然而,战局并没有像是亚摩斯所推测的那样彻底一边倒,两方军队一前一后、你来我往地对峙着,不分上下。

      卡兰特方面虽然情绪悲痛却出人意料地稳定了下来,似乎有了依仗,也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这样奇怪的态度倒是让幕后决策的亚摩斯颇为差异。

      “真是奇怪,明明不该是这态度......”亚摩斯的手指摩擦着杯壁,似乎有些疑惑,“难不成他们还有第二个皇帝?”

      希亚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亚摩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轮廓深刻的五官显得柔和了许多:“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他们把小皇帝杀了,留在手上反倒效果更好。”他的语气淡淡的,语调柔软温和,倒是听不出喜怒。只是,当希亚想起这人早晨时还用这样柔软温和的声调祷告,心头就隐隐的有些预感。

      果然,亚摩斯很快便下了决定:“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起程,去卡帕。”

      卡帕被卡兰特人称作“黄金之城”,其意义不言而喻,那里才是真正的前线。不得不说,教皇把亚摩斯选作自己的继承人,亚摩斯的出身、才华和品行固然是原因,但他骨子里的那一份果断也是原因之一。

      因为是赶路,亚摩斯把原先为了彰显神威的独角兽给换了下来,改成脚程迅捷的飞马。

      只是,当他们碰到雷雨天气的时候,飞马也就只得收敛双翼,焦急而缓慢只能在山地上踏步。

      “哒哒”的马蹄声里,亚摩斯倒是没有怎么被影响。他安静地坐在马车上,翻开书页,语气懒懒的和希亚说话:“卡兰特能够坚持这么久,教会内部一定有内应。我这次起程,一半是为了前线战局,另一半则是为了引出内应。”

      希亚推开一旁的车窗向外看去。

      入夜后的天空没有星辰和月亮,漆黑而压抑,不时有明亮的雷光自天际掠过,轰隆的雷声遥遥而来,简直要把整个天空给掀开。这样的环境里,人显然是最渺小的。不远处,穿着皮甲的卡兰特人已经差不多被教会的神官和骑士围起来了,魔法的冲击波动和教会人士的圣光神术交叉在一起,整块山地都似乎在颤动。

      “您的想法总是周全的。”希亚轻轻笑了笑,面上神色却半是疲惫半是苍白,她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直接架到了亚摩斯的脖颈上,“不过您大约没想过那个内应会是谁吧?”

      她闭了闭眼,似乎在忍耐克制着什么,声音放的很低很轻:“曾有人把卡兰特的王冠举到我的面前,要为我加冕,我却为了您拒绝他。”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面颊处画出圆形的阴影,看上去竟然有些苍白,“所以,直到现在为止,无论是卡兰特人还是教皇国的人,他们所流的血都有你我的一半。”

      “所以......”这样始料未及的发展让亚摩斯忍不住有些想笑,可脖颈处森冷的剑刃却令他顿住了笑声,“你想杀了我?”

      “您永远都无法明白我对您的心意,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希亚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抬起头,碧蓝色的眼里是盈盈波光和显而易见的痛苦挣扎,“在我最落魄最绝望的时候,是您救了我、教导我,给我希望。我真心实意地崇拜您,仰慕您。在我心里,您是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神。在这世上,我见过太多作恶的人高踞其上,为善的人受苦受难。教会的人只会说这是神的考验,要虔诚、要忍耐,可若神真如慈父一般仁慈又怎会如此?既无慈悲,又何来信仰敬畏?”

      “为了您,我进过苦修士的修道院,进过宗教裁判所。一度忘记自己身上流的是卡兰特的皇族之血,也曾如同每一个卡兰特人一样生饮兽血。”她用剑挟持这亚摩斯走下马车,语气坚定却也带着轻微的、克制的颤抖,“可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比我个人的情感来得重要。”

      并非她选择了命运,而是命运的浪潮将她推了上去。她爱着亚摩斯,可以为他付出生命,违背原则、甚至屠戮自己的子民,但却不能因为自己的可悲的爱情而把整个国家、整个民族都赔上。

      下马车的时候亚摩斯的脚稍稍软了软,希亚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一直守在马车边上的卡莱尔抓住机会扑了上来。希亚侧身躲了一下,亚摩斯却已经伸手抓住了剑刃,并且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几乎是一瞬间,希亚朝卡莱尔踢了一脚,夺过卡莱尔的佩剑,朝着正拿着匕首靠近自己的亚摩斯刺去。

      那一刻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的动作领先于思想,连她自己说不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是几经生死后的本能、是想要借机让亚摩斯退开或者是真的想要在这最后一刻杀了亚摩斯?

      没等她想清楚,那剑尖已经刺进了亚摩斯紫红色的长袍里。

      “希亚.卡特里恩!”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卡莱尔,额头上还带着血,声音听上去却可仿佛在流血。

      亚摩斯年少之时曾自请去迦南传教,他在迦南整整苦修了七年,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险苦难。当他被迦南人称作圣子的同时,他的身上也落下病根——旁人的一点皮外伤对他而言却是损及性命的大伤。

      有什么好叫的?从看到收回来的剑尖上的血开始,希亚就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冷掉了,像是灌满了冰渣子。这种时候,我的痛苦只会远胜于你。这个世上,我最爱他,我曾发誓要用生命保护他。可最后拿剑刺进他胸口的人却是我。

      她不敢去看亚摩斯的神色,对自身的厌弃和痛恨在这一刻甚至超过了其他,下意识地就想要用剑将自己握剑的右手给砍下了。没等她下手,已经有人从背后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了过去。

      “殿下,我们该走了。”面上长着棕色胡须的卡兰特军人急切地抓着明显精神不正常的希亚手臂,几乎是半拖着将希亚从混乱重围中拉走的。

      卡兰特人并不畏惧战争,如果能够在这一次杀死对方的总统帅固然是好,但为此赔上最后的皇室之血却是愚蠢。

      希亚恍惚地抬头朝亚摩斯望去,却只能看见那围成一圈,用圣光给亚摩斯治疗的神官们。

      他和她,隔了人群,好似隔了整块大陆。

      四重冠

      所有人都知道,亚摩斯这次前来卡兰特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在以后接任教皇积攒功勋和声望。他的意外受伤几乎惊动了所有驻扎在卡兰特的教会高层。

      当晚,亚摩斯本人便由圣行军第六军亲自护送回了教皇国。

      也是在那一天,希亚在亚兰特的首都龙城正式登基加冕成为亚兰特历史上第二位女皇。王冠之上,栩栩如生的白玫瑰迎风舒展。

      命运的洪流残酷而无常,历史的车轮轰隆而过,他们彼此之间似乎早已画出了深刻而鲜明的鸿沟。

      五重冠

      “我早说过,倘若手握利剑就必须要有被利剑反伤的准备,没有底线与缘由的轻率和轻信只会害了自己。”穿着白色法袍的教皇语气冷淡而严苛,仿佛是在忍耐着某种怒火,“史上最年轻的教皇、道德的楷模、品德无暇者,这些原是他可以得到的荣耀,可现在却都毁在了他自己的手里。”

      坐在教皇身边的米兰女大公衣着华丽,闻言只是举止优雅地用扇子遮了遮嘴角的冷笑,用贵族式的温柔语调反驳道:“哈,荣耀?我的陛下,你怎么说得出口?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把亚摩斯交给你,你看看你把他教成了什么样子?他如今的样子和宗教裁判所的疯子有什么区别?那些人将他称作圣人,可对我来说他还只是个孩子。”

      整个教皇国里,大约也只有米兰女大公可以这样和教皇说话了。

      亚摩斯卧着的躺椅就摆在他们所在的客厅上层的阳台上,因而可以很隐约地听见底下两人言辞锋利却毫无意义的争辩,他微微皱了皱眉,只是觉得有些索然无趣。

      就在这个时候,咬着白色玫瑰飞上阳台的雀鸟却停在了他的跟前。那是只羽翼刚刚长成的幼鸟,看上去毛色鲜亮,歪着头的样子十分可爱讨喜。

      亚摩斯看着小鸟绕着自己飞了半圈,小心翼翼地将花放在自己身边,只觉得有些好笑,然而那缕笑意到了嘴边时却变成了叹息:“希亚......”

      因着胸口还未痊愈的伤,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好似从胸口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用龙语魔法变身成鸟的希亚听到这声音时只觉得满心的酸楚,可这酸楚之中又生出一丝的甜蜜,几乎不能按耐。

      她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变回了原身,站在了亚摩斯的身边。

      “我从不知道你的胆子会这样大,”亚摩斯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个时候还敢到这里来。”

      甚至于,教皇就在下方,身为卡兰特女皇被整个教皇国称作“渎神者”的希亚却居然敢现身在此。

      “我曾说过,您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希亚微微笑了笑,不急不缓地表白道,“倘若永远都不能见您,那我情愿去死。”

      冷静地说着去死的话,卡兰特年轻的女皇面上依旧是冷静到极点的神色,这样的神色,忍不住让亚摩斯想起当初她安安静静守在自己身边的样子——她的确曾用剑去刺自己的胸口,但在那之前,她也曾用自己的胸膛去挡住刺向自己的剑。她曾是这世上最接近自己内心的人。

      然而,当初自己插在她发上的白玫瑰早就已经换做了卡兰特至高无上的王冠。

      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着胸口的闷痛,亚摩斯抬头看着希亚,眸色转深,问道:“只是来看我?”

      希亚弯下腰,试探着伸手去抱亚摩斯,艰难地开口道歉道:“对不起,还有,我一直很想您。”

      亚摩斯并没有拒绝希亚的拥抱,只是冷淡的看着靠近自己的女人和她那明显有些问题的右手。

      “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释的,”希亚仰头笑了笑,阳光照耀之下她的容貌好似染了一层金色,暖洋洋的,“我想了很久,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要和您说一句才甘心。”

      吸了口气,她抬起宛若海洋一般深邃明亮的碧蓝色的眼眸问道:“我一直都很喜欢您,您喜欢我吗?”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这话说出口后,希亚只觉得内心一片宁静,那是她自懂事以来少有的宁静。从她年少时第一次遇见亚摩斯起,她便用自己的整颗心去爱着这人。那遥不可及的仰望、不可理喻的痴心,就好像是长在心头的荆棘,只能用疼痛和酸楚来记忆。越靠近就越喜爱,越接近就越绝望。

      然而,此刻说出这话,她忽然松了口气。就好像一个等待死刑囚徒,终于可以把自己的脖子伸到斩首人的刀下,生死之间没有了惶恐只有坦然。

      亚摩斯的慢慢的勾唇笑了笑,这个被人称作圣子男人的容貌实在是英俊到了极点。这种英俊远远超过了普通人想象中的英俊,而是一种宛若光影一般如影随形的魅力,让人不住从内心深处去赞叹去追逐去膜拜。他的声音和他的神色一般的平静:“你曾说过,这世上总有比个人情感更重要的东西。对我来说,我的信仰远在我个人情感之上。”

      这可算是委婉的拒绝。

      亚摩斯躺在躺椅上,别过头去看阳台上攀爬着的藤花,声音低沉:“你救过我许多次,在教皇国、在迦南。这一次算是我还你,你走吧......”

      希亚却摇摇头,仍旧固执的用左手握着亚摩斯的手臂,语气坚定地回应道:“我是真的爱您,”她的眼光如同初春的阳光,徐徐而下,照地人每一寸的肌肤都温暖舒适,“连同您的信仰。”

      这一次,亚摩斯终于正色去看希亚。

      “他们都以为您是一个狂信徒,可我知道,您只是信了一个和他们不一样的神。”迎着亚摩斯的目光,希亚缓缓地说道,“您信仰的并非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而是能够约束人内心欲望、使人重拾道德,和睦友爱的神。”

      亚摩斯默不作声地看着希亚,许久才低声说道:“所以呢?”

      “我并不相信神的存在,可我相信您。”希亚温柔地说道,“现在的光明教会如同腐朽的老树,从根里便开始腐败,不可拯救。您若是愿意,我可以带您去卡兰特建立新教,将您的信仰传给更多的人。”

      “你上次说你曾经为我推开了卡兰特的王冠,现在又想要我为你推开教皇的三重冠吗?”亚摩斯忍耐着胸口伤口裂开的疼痛笑了起来。

      六重冠

      阳光下面,他没有束起的金色长发铺撒在爬满了藤花的阳台上,当他微笑的时候,躺椅一侧的白玫瑰都要黯然失色。

      希亚鼓足了勇气,终于还是弯腰吻上了亚摩斯的唇。

      “总有一日,我们会分享同一个王冠,它将胜过卡兰特的王冠也胜过教皇的三重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亚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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