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澹台晴

17、第 17 章

　　“这是二爷唱贵妃醉酒穿的红缎凤穿牡丹五彩线绣镶边女蟒……这是穆桂英的斜披女蟒……啊，这是穆柯寨里穆桂英的粉红缎五彩线绣勾金女硬靠……”

　　齐八爷在戏服衣帽间里流连忘返，解雨臣把旧式的衣箱改成了新式的衣帽间，防潮防霉通风效果都是最先进的，有调节温湿度的恒温空调，还有各种防霉措施，这些容易霉蛀的真丝锦缎手工刺绣戏服都得到了最好的保护。

　　“当年跟佛爷去新月饭店求药的时候为了躲过听奴，佛爷让我忽悠着那些老板们争相点戏穆柯寨，接着那出武戏的鼓点佛爷就潜进了新月饭店楼上库房……唉，说起来真是怀念，可惜那天那出穆柯寨比二爷的差远了……”

　　齐八爷举着穆桂英的靠旗和背虎朝张会长和解雨臣比划着说道。

　　“我师父当日没去新月饭店吗？”

　　解雨臣对这些事情只知道一个皮毛，二爷后来不愿意再谈夫人故去前后的事情，只喜欢讲夫人在世恩爱的时光，知道详情的佛爷自然不会去讲，所以只剩八爷一个人能见证那段惊心动魄的求药之旅了。

　　张会长依靠在衣帽间门口没有接茬，衣帽间过道太窄，齐八爷和解雨臣进去便没了他容身之所，他感觉自己就像陪媳妇逛街被留在托夫所等待的无聊丈夫一样，心里莫名的烦闷。

　　“当然没有，我跟佛爷是冒充大小姐的未婚夫彭三鞭跟他的随从进去的，请柬只有一张，二爷跟夫人要是去了可就露馅了……哎呀，这是虞姬的鱼鳞甲，还有单镶边黄缎绒绣‘凤穿牡丹’女凤斗篷，真是几十年没见了……”

　　二爷当年压箱底的就是霸王别姬这出戏，八爷可是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如今再次见到当年的戏服自然爱不释手。

　　“这些都是用师父从宫中采购的江宁织造上供的漳缎制作的，由苏州织造府的下设绣局绣成的，如今连这些缎子都很难找到，更别提仿官绣的绣工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解雨臣忍不住感叹，台下的观众有几人能真的懂这些华衣绣服下凝聚的诸多心血？

　　“当年名角荟萃的时候真是盛极一时啊，那时候官面织造跟宫里的库房还在，那些上供库出的绣庄都在，凡是名角必然会买上供库出的绸缎，一个个争着比着精工细作，现在这些机绣机织的衣裳哪里比得了啊……你看看这杜丽娘的象牙红绉缎雅五彩线绣四季折枝花角花帔，光这象牙红如今就染不出这么正的颜色了……”

　　到底是从戏曲盛世过来的人，齐八爷也忍不住慨叹道。

　　“宝贝，雨臣可是很忙的，这些戏服什么时候都能看，你还是早点让他唱两出戏给你过过瘾，他跟吴邪还有一堆事呢。”

　　张会长有些看不下去了，不就是衣裳吗？穿了好看就行，两个大男人跟女人逛街一样抱着一堆衣服不撒手，看了真是烦躁。

　　“对对对，你提醒得是，咱们别耽误雨臣干正事，等他跟吴邪忙活完了，想怎么烦他都成。”

　　齐八爷才想起来这正事还迫在眉睫呢，他赶紧放下手里的衣裳拉着解雨臣出来。

　　“成啊，我和师父这里永远欢迎齐爷爷，师父生前说过，红府对齐爷爷没有秘密，齐爷爷想什么时候来跟我打声招呼就成。对了，齐爷爷今天想听什么戏啊？”

　　解雨臣说着扫了张会长一眼，心想我这主家还没厌烦陪客倒厌烦了，也是稀奇。

　　“铁扇公主。”

　　齐八爷还没搭话，站在门口的张会长开了腔，他就是突然看齐八爷拉着解雨臣亲亲热热的心里很不舒服。

　　“宝贝，你别看雨臣他长相秀气，从小也是当女孩养的，可实际是道上有名的花儿爷，这骨子里的肃杀之气最适合铁扇公主的霸气，本色出演才动人嘛。”

　　张会长知道的戏不多，但是这一出他最喜欢，孙悟空翻筋斗热闹好看，铁扇公主吞了孙悟空被肚里做反的狼狈样子也特别有趣，他就是看不惯解雨臣在齐八爷面前装无害小绵羊的样儿。

　　解九爷可是九门定力最好滴水不漏设局天衣无缝的主，二爷外柔内刚铁弹子轻功都是一绝，这俩人教出来的孩子居然想在他家宝贝面前装乖，真是一只居心叵测的大尾巴狼。

　　“去去去，你懂什么？不懂别瞎点戏，就知道看耍猴儿的热闹戏。我来又不是看雨臣打架翻跟斗的，是想听听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唱腔跟身段，当然得看文戏，霸王别姬贵妃醉酒牡丹亭都不错。雨臣，你看着选一出给我们唱唱？”

　　齐八爷可不知道张会长肚里的弯弯绕，他看着酷似二爷的解雨臣十分喜欢，一心只想着梦回长沙城重睹二爷昔年风采。

　　“难怪师父说九门最懂他戏的就是齐爷爷，今日初见自然不能让齐爷爷失望。只不过齐爷爷说的这几出都是师父的绝活，我这些年忙着家族生意都有些荒废了技艺，自然不敢在师父都称赞的懂戏行家齐爷爷面前班门弄斧。要不就唱一出玉堂春加一出桃花扇如何？这两出算是我的绝活，师父很少唱，在齐爷爷面前也显得我没那么差，齐爷爷觉得怎样？”

　　解大当家怎么不知道张会长的小心机，可惜张会长不懂戏，想看他出糗？门儿都没有！

　　“好好好，雨臣真是太谦虚了，这两出也是经典。不过起解就算了，毕竟咱们九门忌讳这个，要不就唱一出桃花扇？”

　　其实齐八爷爱死了玉堂春，可是谁让他是九门的人呢？九门以前干的都是偷坟掘墓掉脑袋的活，这苏三起解之类的戏是大忌讳，二爷可从来都不敢唱。

　　虽然如今的九门不是当年的九门了，可这不成文的规矩遵守了这么些年，八爷心底还是有些忌讳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齐门八算的原则，那就换一出桃花扇也是不错的。

　　“好，齐爷爷真是行家，要不就唱一段‘眠香’。不过今天匆忙没找小生来配，听师父说齐爷爷是票友里的魁首，不如齐爷爷就替我扮一回小生侯朝宗，陪我唱这一出桃花扇。”

　　解雨臣随手拿过桌上贵妃醉酒的折扇唰地打开，一边袅袅娜娜走到八爷身边。

　　“闲花添艳，野草生香，消得夫人做。”

　　张会长眼睁睁地看着能把粉红色穿出杀气的花儿爷瞬间变成娇羞婉转的李香君靠在了他家夫人怀里。

　　“今宵灯影纱红透，见惯司空也应羞，破题儿真难就。”

　　解雨臣满面娇羞地在八爷怀里回眸一笑，八爷赶紧做侯朝宗状揽住解雨臣的李香君共赏他手中擎着的金面富贵牡丹扇面，两人做耳鬓厮磨状一番，随即分开各执折扇一端转了个圈，模拟灯影纱窗下。

　　继而，解雨臣收回折扇，八爷做收水袖状，收回虚拟水袖便朝解雨臣招招手，两人缓步轻移凑到了一起，解雨臣侧身在八爷怀里做听耳语状，然后八爷唱出了让张会长头冒青烟的一句词。

　　“春宵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

　　解雨臣继而娇羞地用扇柄推开了八爷，喜笑颜开春情无限地唱出了收尾词：“盼到灯昏玳筵收，宫壶滴尽莲花漏。”

　　两人欢欢喜喜地在脸色铁青的张会长面前你来我往，左搀搀手右搀搀手缠绵悱恻如胶似漆，最后还来了个比翼双飞大团圆的姿势收尾。

　　‘天杀的解雨臣，八爷可是你爷爷辈的！还有你个齐铁嘴，还记不记得这是九爷的孙子？！四舍五入这也是你孙子，简直是为老不尊！这个老不羞的，就不怕九爷出来找你算账！！！’

　　张会长的脸已经从白到青，从青到绿，赤橙黄绿青蓝紫轮了一个圈，生生捏碎了手里木制镂空青龙偃月刀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