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澹台晴

16、第 16 章

　　“齐……爷爷”

　　解雨臣虽说早有心理准备，毕竟看了张日山好几年应该习惯了这些老不死的路数，可是乍一见到笑呵呵的齐八爷还是迟疑了一下。

　　“哎呀，九爷的孙子都长这么大了，当年我走的时候你爷爷还没成家立室呢，真是光阴如梭岁月如箭啊。”

　　齐八爷看着解雨臣也是诸多感慨，不过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提解雨臣像二爷这一茬，他可是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齐门八算，怎么能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戏园子假山石我家宝贝已经帮你说道了，要是那老板还是冥顽不灵就只能看你的本事了。”

　　张会长微笑着看着解大当家，解大当家不会不见兔子不撒鹰，就让他们这么在二爷家门口等到老板卖给他戏园子再让他们进去吧。

　　“多谢张会长，多谢齐爷爷，来，请进。”

　　解雨臣明白张会长的意思，赶紧把两人让进门去。

　　“这宅子跟当年长沙的真是一模一样啊，这一曲升平的匾额都还在，人却已经不见了。”

　　齐八爷对当年的红府真是太熟了，熟到如同回了自己家，他拉着张会长一边走一边看，完全不用解雨臣引路，直到走到三开间敞堂式中堂前才停住了，抬头看着上面高悬的匾额感慨万千。

　　“齐爷爷，我小时候就常听师父提起您，他说您跟五爷是九门里最良善最念旧的人。师娘过世之后师父遣散了家里所有的佣人，都是您一个人整天跑去家里照顾他烦他。后来他下矿山中了毒，也是您带着大夫来给他看病亲自照顾他，再后来还把他接到家里住，这份情谊他一直记在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

　　解雨臣虽然是第一次见齐八爷本人，但他的光荣事迹可是听了不少，只是眼前的齐八爷给他的感觉和想象中并不太一样。

　　“是啊，九门里除了佛爷就是二爷最护着我，二爷虽然命运多舛但红颜知己可是不少，就算被陆建勋抓去也有霍三娘护着，后来中毒还有佛爷夫人的表妹给看病，到了白乔又有大土司给送药，真是让人羡慕啊。”

　　解雨臣不提找大夫跟接到家里的事还好，一提齐八爷就想起二爷那些红颜知己的往事来。

　　他把二爷接回家去安排在东厢房，佛爷夫人的表妹就跑来借住在西厢房，他一个单身汉天天在中间堂屋看人家演西厢记，生活不易啊。

　　“在二爷和夫人家里你乱说什么呢？小心夫人生气二爷梦里找你算账！赶紧去祠堂给二爷和夫人上炷香道个歉，二爷的铁弹子可不是吃素的。”

　　张会长狠狠捏了八爷的手一下，没想到他还惦记着二爷的红颜知己呢，看来最近是太放松了，回去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对对对，还是你提醒得是，得赶紧给二爷和夫人上香。”

　　张会长一语惊醒梦中人，八爷又想起在陨铜二爷府中大晚上见到的二爷先人了，那次可把他吓坏了，绝对不能让二爷去梦里找他，他是真的胆小。

　　齐八爷抓了张会长的手就往后院走，这建筑格局跟长沙的一模一样，那祠堂的位置也应该不会变的。

　　解雨臣没想到师父说的是真的，红府对八爷没有秘密，果然是交情匪浅啊。

　　他跟在张会长和齐八爷身后走到了后院祠堂，眼看着齐八爷推开了祠堂的大门，真是跟推自己家祠堂的门一样。

　　解雨臣跟着他们进了祠堂，很有眼力价的先伸手从香筒中抽了三炷香在蜡烛上点燃了递给齐八爷，接着又抽了三炷点了递给张会长，最后才点燃自己的三炷香。

　　“二爷、夫人，老八回来看你们了，你们别怨老八这么多年不回来，实在是想回也回不来。老八刚刚在院里乱说话，你们大人大量别跟老八计较。这次五爷跟小九的孙子遇上点事，我和日山都不会坐视不理的，你看在我跟日山帮你徒弟的份上就放我一马，有空也给你徒弟多放放水，保佑他们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解雨臣和张会长眼看着齐八爷跟唠家常一样，对着二爷和夫人的牌位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废话才把香插进香炉拜了拜，都觉得二爷和夫人若真有灵应该烦也被他烦死了。

　　“行了，咱们随便转转吧。”

　　出了祠堂的门，齐八爷就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刚刚那个满眼泪花啰里啰唆的齐八爷不见了，又成了平日里笑眯眯的齐八爷了。

　　“对了，咱们来这里不光是为了给二爷和夫人上香的，还想请二爷的高徒给咱们唱一出戏，毕竟咱们也算忙活了半天，解大当家应该不会不给面子吧？”

　　张会长看了眼解雨臣，他们两个老家伙帮他忙活了这么久，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张会长和齐爷爷都是听过师父唱戏的，我这个不肖之徒连师父三分也不像，如今班门弄斧东施效颦，怕不是笑掉了齐爷爷的大牙？”

　　解雨臣扫了张会长一眼，原来张家人倒不是个个都像闷油瓶，还有个奸商张日山啊。

　　“哎呀，雨臣真是太谦虚了，二爷可不是轻易收徒弟的，能做二爷的关门弟子，那绝对是一等一的。二爷的戏当年真是长沙一绝，几十年了，再没听过像二爷唱的一样好的了，今日若能听听二爷唯一亲传弟子的戏，真是不枉此生啊。”

　　齐八爷眨着闪亮亮的大眼睛充满渴望地望着解雨臣，这一招当年对付二爷和九爷都很有效，二爷一看到就会心软只要不过分就会同意，九爷则会摇摇头无可奈何地问他要干嘛，不知道对付九爷的孙子管不管用？

　　解雨臣觉得有点想笑又有点诡异，他瞥了一眼张会长，张会长依然是面目表情，但是握着齐八爷的手却下意识地攥紧了。

　　原来张大会长也会吃醋啊，解雨臣觉得这件事情非常有趣，值得深入挖掘一下。

　　“那就去师父的练功房吧，齐爷爷、张会长，这边请。”

　　解大当家引领着两人来到红府的练功房，这里每日都有人打扫，虽然不常使用却仍然一尘不染。

　　“哎呀，这是二爷唱虞姬用的如意冠，居然保存得这样好，真是难得。”

　　齐八爷一进练功房就直奔了二爷的盔箱，那上面台子上摆着一溜儿青花筒瓶，瓶上罩着一件件盔头，外面罩着玻璃罩，都是二爷当年用过的。

　　张会长看了看被八爷松开的手，觉得有点不高兴，但是不能够发作，只能先忍忍了。

　　“是啊，这是师父最喜欢的盔头徐师父做的，如今再没有这样好的手艺了。还有这钿冠，这点翠凤头珍珠流苏都是上等货，现在点翠已经不准用了都改成点绸了，只有这些老物件还能留着。”

　　解雨臣刚想帮齐八爷拿下玻璃罩就被齐八爷按住了。

　　“这是二爷唱穆柯寨用的七星额子，红色白芯绒球和这白绒球都是换过的，也对，这些年代久远都撑不住，不过这银底点翠活凤翅都是原装的，珍珠和排穗也是新换的，手艺倒也不错。”

　　八爷知道底托都是银的不怕摸，但珍珠点翠之类还是看看就好，他还想二爷的东西能多留上几年呢。

　　“唷，这是贵妃醉酒的白珠蝴蝶凤冠，三只点翠大凤满缀的点翠蝴蝶都是原装的，只有这珍珠滴、抖须跟五彩流苏是新换的，果然还有当年富丽堂皇的影子啊。”

　　齐八爷看到这些保存完好又经过修复的盔头心中十分赞赏，二爷这次没有选错徒弟，解雨臣可比陈皮靠谱多了。

　　“师父用过的东西我都收藏着，不是齐爷爷您来我是不给看的，您看这硬头面都是当年师父用过的。”

　　看到齐八爷对师父盔头如数家珍的样子，解雨臣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对齐八爷念念不忘了，高山流水觅知音，伯牙遇子期不易。

　　于是，解大当家打开了许久未开的保险柜，那里面是师父的珍贵古董头面，轻易不会示人的。

　　“这是二爷的丹凤朝阳真翠头面？”

　　解雨臣刚捧出一只古董头面箱子，齐八爷就忍不住激动地叫出声来，张会长赶紧上前按住激动的八爷，趁机抓住他的手，这样才比较象话。

　　“对，七十八件一件不少。”

　　关于这点解雨臣很自豪，为了保存这副鼎鼎大名的丹凤朝阳花费了多少心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日看黄金夜看翠，这一只翠鸟身上只有左右翅膀大条各十根尾条八根一共二十八根好翠羽可用，一般用得起的也就只有一副五十一件的点翠头面，像二爷这样一副七十八件的丹凤朝阳当年可是长沙城独一份啊。”

　　齐八爷望了眼箱子里的真翠头面，激动地握紧了张大会长的手，张会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送他一柜子古董名砚也没见他这么兴奋，真是厚此薄彼啊。

　　“师父的丹凤朝阳我是不敢用的，倒是水钻头面有时会用上一用，现在的水钻虽然更闪亮，但底托工艺却还是不如师父当年的。”

　　解雨臣说着又捧出一只古董箱子，打开来是一箱子红绒衬底闪亮亮的水钻头面，除去后三条、耳挖子、单泡子、双层小梅花、双圈大泡子、蝴蝶顶花、插条、偏凤、压鬓簪、太阳花、包头莲、耳坠这些常用件之外，还包括了面牌、正凤、古装凤、三层六角花和英雄尖这些单件，不愧是二爷的头面，全到不能再全。

　　“还有这一副六十件的银泡头面，都是老工艺，如今已经没有这样的手艺了。”

　　解雨臣捧出了最后一只古董箱子，打开是一水的银泡头面，虽然看得出时常擦拭，但到底是老银，比起前两箱显得有些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