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98、第九十八章

　　小宝又一次在院里等到睡着，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厢房的床上。
　　一定是蜀蜀回来了！
　　他立刻跳下床，蹬蹬蹬地跑出房间，府里唯二的下人之一献衡恰巧经过，被他掀起的一阵风惊得退了一步，“沈公子——”
　　小宝又蹬蹬蹬倒退回来，“蜀蜀在哪个屋？”
　　“王大人在书房——”
　　献衡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又是一阵风似的拔腿就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蜀蜀！”
　　小宝对于王焯殷从来没有半分避嫌之心，直接推了门就走进屋里，看到他的蜀蜀正在案前写奏折。
　　“你回来了！”他高兴地跑到王焯殷身边，搂住他的胳膊，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我等你好久，天都黑了。”
　　王焯殷被他一扑，握笔的手一抖，差点把一笔钩画出八里地去。但他没有责怪小宝的莽撞，而是放下毛笔，反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今日事情多，才回来晚了。肚子饿不饿，吃过晚膳了吗？”
　　“还没有，我想等你一起吃，结果等得睡着了。”小宝眨着眼睛，问他：“是你把我抱到床上去的吗？”
　　“嗯。下次困了就回房去睡，暑天虽然热气足，但总在院里睡要生病的。”
　　蜀蜀的话他是听得进去的，乖乖点了点头。
　　王焯殷和他待了一会儿，便让下人去准备晚膳。
　　他目前官职不高，这府邸里也就只请了两个下人，一个献衡平素管府上采办待客的外院杂事，另一个垣清则主要负责厨房盥洗一类的内院事务。
　　王焯殷与小宝皆是好亲近的主人，待下人十分友善，时常还亲力亲为做一些杂事，此时二人便都在灶房里同垣清一道做饭。
　　垣清惶恐道：“怎敢劳烦王大人与沈公子，还是让小的来吧，二位大人快去歇息。”
　　王焯殷坐在灶炉旁添柴，“同你说过许多次了，我这里没有那样多的主仆之分，不需太过拘谨。”又笑了笑，“再说这原本也是我从小做到大的事了，谈不上劳烦。”
　　垣清露出讶然的神情。
　　王焯殷便顺口聊起了小时候的经历，一旁的小宝还时不时补充一两句，垣清听得专注，连过来送茶的献衡也止住脚步，被他的讲述所吸引。
　　小宝听着听着便依偎到蜀蜀怀里，想起了从前的事，喃喃道：“蜀蜀，我们认识好久了呢。”
　　“是啊。”王焯殷也生了感慨，拨了拨小宝额前的碎发，火光映得少年的脸庞越发清秀，“你都长这样大了。”
　　“嗯，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小宝说，语气带着自豪，又些许感伤。
　　垣清与献衡原本对二人的关系有些不理解，此刻听了两人从小到大的情谊，心里都对这位新主人多了一份敬重。
　　四人八只手，晚膳很快就准备好了，王焯殷让二人自行下去歇息，不必伺候了，便只剩了小宝与自己相对而食。
　　许是这难得的片刻陪伴让小宝心情大好，吃起饭来也格外香，王焯殷看着他几乎狼吞虎咽的样子，一时不知是为他等自己到这样晚而心疼，还是为这段时间难得有时间陪他感到愧疚。
　　小宝一抬头，只见蜀蜀望着自己，碗里的饭还是那么多，于是催促道：“你快吃呀，你都瘦了。”
　　“对不起小宝。”王焯殷突然说，“我总是这样忙，没有时间陪你。下次你等不到我，自己先吃饭好吗，不要饿着自己。”
　　小宝摇摇头，“不要对不起，我高兴等你的。”
　　王焯殷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宝扒着饭，嘴里鼓囊囊的，“我现在懂事了，不会吵你的。等你忙完了，就可以陪我了，对吗？到时我们就可以回苏州了，成亲拜堂，一起生活，再也不分开……”
　　他满怀期望地规划着未来，眼里的光亮真诚而坦荡，仿佛这样的未来就是不久之后的事，不必等待太久，所以他愿意忍耐如今的所有委屈和寂寞。
　　“很快就可以陪我了，对吗？”小宝眨着眼睛问他。
　　王焯殷不忍打破他的期待，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不是很快呢？”
　　小宝想了一下，有一点失望，却还是说：“那——也等你。”
　　他只喜欢蜀蜀一个，不等他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王焯殷看着他略显失落却还是鼓起勇气的模样，几乎忍不住便要说出那句残忍的话——
　　如果你等到失望了，想要离开，我不会怪你。
　　可是他终究抵不过自己的私心，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大度，从前没有得到时还能忍下私欲，如今在一处了，他实在做不到放手。
　　王焯殷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闭了下眼，换了话题，“下个月是陛下的诞节，届时宴请群臣，有许多山珍海味，还有丝竹歌舞。太子要我带你一起去，你想去吗？”
　　小宝立刻眸子一亮，“去！我好久好久都没见过太子了，好想他！”
　　王焯殷笑了，嘱咐道：“如今见了太子，可不能像从前那样没有规矩了，说话要恭敬知道吗？”
　　小宝已经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好吃的好玩的，以及那个成天板着脸却又待自己十分宽厚的小太子。
　　他还记得是太子帮忙传信，他才能够一路随军的，他得亲口谢谢他。
　　这个好消息让小宝高兴了几日，总算有些可以盼望的东西来打发辰光。但兴奋劲头儿过后，他又开始觉得无聊了。
　　蜀蜀仿佛比从前更忙，眉头就没松开过。但他很少跟小宝说朝堂上的事，一则早出晚归，能说上话的时候有限，二则这样纷扰他不想让小宝涉足。
　　反而是府里的两个下人比他更清楚，有时看小宝一脸迷茫，还会给他解释两句，说是王大人的官职干的都是不讨好的活，免不了得罪人，坏官没抓住不说，有时还会被倒打一耙。
　　懂得多些的献衡感慨道：“王大人若有个靠山便好了，不至于这样辛苦。”
　　小宝天真地说：“我就是呀。”
　　献衡笑了，“不是这样的靠山，是要有权有势的大官，或者家里富贵的大户。”
　　小宝想了想，又说：“我爹也不行吗？”
　　献衡已经知道了他的家世，摇了摇头，“沈公子家在苏州一带是大户，但终究庇护不到长安城呀。”
　　小宝苦恼极了，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帮上忙，开始数自己认识的人，“晏明——晏明也不可以吗，他告诉我，他哥哥是五品大官呢！”
　　献衡不知道这位小公子今日怎么就执着上这件事了，但还是耐心同他解释：“也不是这样的，得是非常亲的关系，譬如宗亲或者姻亲。况且方大人自己也是靠了妻家的支持才——”
　　“献衡！”垣清出声打断了他。
　　献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王大人交代过不要同小公子讲这样事。
　　小宝听得一知半解，追问道：“才怎么了？”
　　两位下人都不吭声了。
　　小宝有些郁闷，他只听懂了自己当不成蜀蜀的靠山，却没有找到谁可以帮助蜀蜀的答案。晏修哥哥能做那样大的官，肯定知道办法，献衡不肯说，那他就自己去问。
　　于是隔天，他便甩开两个下人，跑去方府寻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