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9、第九章

　　王焯殷在收拾行囊。
　　小宝站在门口，紧张地看着他往包袱里整理衣物，“蜀蜀，你要去哪里？”
　　王焯殷回过头，看到小宝探出来的小脑袋，小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十分害怕他的蜀蜀没有了。
　　“我只是回家过重阳节，后日便回来了。”王焯殷道。
　　小宝掰手指，发现有两天见不到蜀蜀，依然很不开心，他拖着小短腿慢腾腾走过来，晃着身子软绵绵地问：“为什么过重阳节要回家，你在这里过呀，和我一起过呀。”
　　王焯殷把他抱到床上做好，给他把松了的衣结重新系好。
　　“重阳节是团聚的日子，是要和家人一起过的节日。”
　　小宝还是不高兴，他一天都不想和蜀蜀分开，蜀蜀要是回家去了，他就没有人可以玩了。
　　王焯殷看他揪着小手撅着嘴巴，又因为想做个懂事的孩子而忍耐内心的渴望，不免觉得心疼。他放下正在收拾的衣物，坐到床边，把小宝抱到自己身上，给他讲重阳节的故事和习俗，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
　　小宝很快就听入迷了，都快忘了蜀蜀要回家的事。直到下人过来敲门，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问表少爷是现在走还是过一会儿。
　　小宝的眼睛一下就红了，抱着王焯殷的腰不肯松开，把脸埋在他胸口，用力蹭来蹭去。
　　王焯殷十分无奈，他不想小宝伤心，可又不能不回家，只好扬声道：“过一会儿再走吧。”
　　小宝高兴了一下，很快又撅嘴巴，过一会儿还是要走的。
　　他赖了一会儿，临清就过来捉人了。
　　临清才喊了他一声，小宝就乖乖从王焯殷身上爬下来了，不情不愿地站好，把手背在后面。
　　临清牵着小宝，把王焯殷送到门口。
　　小宝看着王焯殷坐上马车，不停地问：“蜀蜀你后日就回来哦？”
　　王焯殷耐心地一遍遍点头答应他很快就回来，马车慢慢驶动，老远还能看到小宝冲他扬着小手。
　　蜀蜀回家了，小宝无聊了。
　　他从东边的院子跑到西边的院子，再从西边的院子跑到东边的院子，跑得都要出汗了，还是没有感觉到一点乐趣。
　　府里的下人们正拿着茱萸到处插，小宝跟在老管家身后，看他踮脚颤巍巍地想把一束茱萸插到窗棂上去。
　　老管家费了老大劲儿才把茱萸插上去，擦了擦额头，转身看到跟在脚边的小少爷，于是眯眼笑道：“小少爷插一个？”
　　“好吧。”小宝叹气，不是很想玩这个游戏，但也不是一点也不想玩。
　　老管家心里嘀咕，小少爷怎么也学会叹气了？
　　哦，表少爷回家了，小少爷不高兴了。
　　老管家抱起小宝，把他举到另一侧的窗棂，让他将茱萸插好，然后把他放到地上。
　　小宝闻闻自己的手，有一股药香。
　　不好闻，他皱眉头，没有蜀蜀好闻。
　　小宝数着指头，蜀蜀要明天才回来呢，好久好久啊。
　　王焯殷在家过完重阳，不敢懈怠，次日便启程往苏州城赶，想抓紧时候学习。
　　母亲捎了一堆自家做的特产让他带去给夫子聊表心意，王焯殷临走时又从兔子窝里抓了一只出生不久的小兔子打算送给小宝，他记得小宝小时候总喜欢揪着兔子的尾巴不放了。
　　行囊比前日回来时多了重了，王焯殷走走停停，快傍晚了才到苏州城。
　　王焯殷快走几步，赶在城门关闭前入了城。
　　刚入夜的苏州城繁华绮丽，酒肆喧嚣，花楼满座，纵横交错的水道上悠悠飘着各色画舫，怀抱琵琶的娇艳女子正引颈而歌，富贵公子哥执杯摇扇，且不管秋凉气爽，但就清曲流觞，粉饰太平。
　　王焯殷有心快赶路，但眼睛总被沿路风景吸引。他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夜晚，从前跟母亲去镇里赶集，也只见过上元花会属于节日的热闹。
　　他小心注意着脚下的路，将不安分的小兔子往竹篓里按了按，快速扫视着路过的灯花璀璨，将苏州城的绮丽婀娜尽收眼底。
　　一座画舫飘摇着划近，悠扬的琴声携着婉转的歌喉，如丝如雾钻进王焯殷的耳朵。
　　岸边、桥上，聚集了许多人，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美人芳颜。
　　这是绫罗阁新来的美娇娘，头一次路面，自然吸引了人们围观相望。
　　王焯殷被人群拥挤住，小心护着自己的行囊，努力寻找挤出人群的方法。
　　人头攒动，啧啧称叹，王焯殷对美娇娘没有多大好奇，只想快点赶回沈府。天已黑透，他怕小宝等得睡着了。
　　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伴着落水的声音，有人低声惊呼道：“快救人！”
　　王焯殷正好被挤到河道边上，闻声望去，看到就在画舫驶过的地方，一道身影落在水中竭力扑腾。那毫无章法的挣扎，显然不懂泳水。
　　来不及多想，王焯殷放下背上的竹篓，纵身一跃，跳入水中，然后划动双臂朝溺水之人游去。
　　游近了，他才发现落水的竟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已呛得面红耳赤，手脚并用地缠到王焯殷身上。
　　王焯殷被他抓得都要浮不稳了，好在他从小善水，并不是第一次下水救人，很快压制住小孩的纠缠，箍着他的胸口，奋力将人带回岸边。
　　岸上的人都伸出手，帮着他把孩子接上去，老仆焦急地喃喃，深陷的眼窝里流下眼泪来了。
　　王焯殷借着不知谁的手也爬上了岸，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急忙去查看孩子状况。
　　这一看才发现，自己救上来的竟是那日在书市偶遇的方家小少爷方晏明。
　　老仆显然认出了这位王公子，激动地道：“多谢王公子，多谢王公子。”
　　方晏明落水时间不长，只呛了水，没有大碍，此刻捂着喉咙拼命咳嗽，嗓子烧灼似的疼痛。
　　他是被人挤下水的，在水中无力挣扎的记忆让他恐惧到了极点，眼睛红红的，后怕地颤抖着身子。
　　王焯殷查看了他的状况，确定无碍后，告诉老仆不要担心，快些带人回去换身干衣服，以免遭了风寒。
　　老仆抱起方晏明，“王公子救命之恩，老头代少爷跪谢了。”
　　说罢，双膝颤悠悠地就要往地上跪。
　　王焯殷赶忙扶住他，他救人本是出于初心，从没想过要得人回报。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都在说这位小公子古道热肠，施恩不图报，实在难得。
　　老仆拉着王焯殷要请他回家招待，王焯殷摆手道：“我尚有事在身，老人家不必拘礼于一时，快些带小少爷回去罢。”
　　方晏明趴在老仆身上，又咳嗽又抽泣，好不可怜。
　　老仆担心小少爷的状况，便再三谢过，先抱了人回家换衣服。左右这位王公子就住在沈府，道谢之事不急于一时。
　　方晏明泪眼朦胧看着慢慢远去的王焯殷的身影，委屈地抿着嘴，许久都没有收回视线。
　　王焯殷拧了拧衣服，秋风渐起，湿衣服贴在身上，凉得人打哆嗦。
　　围在他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称赞他舍身救人之举。
　　王焯殷好脾气地摆手自谦，四下寻找自己放在岸边的行囊。
　　有人将他的行李送了过来，王焯殷同他道歉，然后重新背起竹篓抱了包袱，顶着一身湿透的衣物，快步往沈府去。
　　人群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转过拐角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