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81、第八十一章

　　高句丽一共派了七个探子来，死了六个，逃了一个，这于契苾何力无异是一种耻辱。
　　契苾何力站在仓库前，虽然扑救及时，但还是烧毁了近一成，再转身看或坐或躺的伤患、尸首，顿时勃然大怒：“追！定要擒住贼人！”
　　一旁的军师道：“将军，校书王大人功不可没，但不幸中了贼人毒镖……”
　　“叫大夫治！一定要救活！”
　　蜀蜀躺在帐内，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微弱的烛火映得他十分虚弱，随军大夫进出匆匆，不停换水，一刻不停地从伤口挤出毒血。
　　小宝不肯离开蜀蜀，但被人拉开以免耽误治疗，于是只能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看着他的蜀蜀紧闭眼睛躺在床上。
　　“蜀蜀，蜀蜀……”他小声呼唤着王焯殷，眼里流个不停。
　　廖世清听说王焯殷受了伤，紧忙赶过来，帐内人影憧憧，他扫视一圈，发现了被忽视的小宝。
　　小宝也受了伤，手掌手臂还有脸上都蹭伤了，伤口因为天气寒冷而凝结成一道道狰狞的血痕，灰头土脸的，十分可怜。
　　“小宝，”廖世清走过来。
　　小宝抬头看到他，哽咽道：“哥哥，我哥哥是不是要死了……”
　　“他不会死的，大夫正在救他。”廖世清说，“你也受伤了，我先带你去擦药好不好？”
　　小宝随他的目光看去，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顿时瘪了嘴。但他还是忍着疼痛，摇头道：“不，我要在这里陪蜀蜀。”
　　廖世清劝不动他，只好打来温水，又问大夫要了些药膏。
　　“嘶……”受了伤的手被放到温水里，原本冻结了的伤口被化开，顿时一阵钻心的疼，小宝哭泣道：“疼……”
　　“忍一忍。”廖世清道，小宝的眼泪让他不由放轻了力道，像对待瓷器那样轻柔地给他洗伤口。
　　还是疼……但小宝咬住了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了。
　　洗干净伤口，涂了药，小宝吸着鼻子说：“谢谢。”
　　廖世清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别害怕，你哥哥会没事的。”
　　“他中毒了……”小宝说，脑袋垂下去，“都是我不好，我不跑出来就不会害蜀蜀受伤……因为我不听话，蜀蜀才被坏人打中……呜呜呜……”
　　小宝自责地揪住自己的衣摆，手上的伤口崩开了，他也没有松开。
　　蜀蜀是为了救他才受伤了……
　　因为自己没有用，才会害蜀蜀受伤……
　　都是自己不好，都怪自己没用……
　　小宝呜呜哭起来。
　　廖世清一时无言。虽然他没有亲历现场，但多少也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小宝他……确实很多时候是个负担，可看到这个少年懊悔自责地哭泣，他又觉得十分不忍了。
　　“小宝，小宝。”廖世清拉开他的手，“不哭，你哥哥现在还病着，你别让他再担心。”
　　提到王焯殷，小宝哭声一顿，很快收了眼泪。
　　“嗯，我、我不哭。”他拿袖子擦眼泪，“我等我哥哥醒来。”
　　“乖孩子。”
　　王焯殷足足昏迷了一天才醒来，高句丽人的毒虽烈，但两军对战多年，契苾将军深谙敌方手段，军中备了许多应对解药，因而王焯殷并没有性命之忧。
　　他费力地抬起眼皮，感到手被什么握着，迷蒙之间看到有一团什么伏在床边。
　　小宝感到握着的手指动了一下，立刻撑起身子，“蜀蜀你醒了！”
　　王焯殷感到喉咙烧灼般疼痛，身上更是酸痛无力，他闷哼了一声，眉头紧皱。
　　“你醒了你醒了！”小宝焦急地大喊，“你哪里痛吗？”
　　王焯殷回答不了他，只是微微张了下嘴。
　　小宝想到大夫临走时的嘱咐，急急奔出帐去，“大夫，我哥哥醒了！”
　　不一会儿，小宝又跑回来，后面跟着大夫和其他人。
　　大夫为王焯殷把脉时，小宝踮着脚尖在旁边紧张地看，直到大夫说已无大碍喝药卧养数日即可，小宝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蜀蜀……我以为你要死了……”小宝跪在床边，真心实意地哭着。
　　这样夸张的言语和行为让那几个本来严肃的士兵忍俊不禁，他们换了帐内的炭火，临走时到底忍不住道：“小公子快别哭了，让王大人休息吧。”
　　小宝就又收了眼睛，含着泪水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蜀蜀，愧疚地说：“蜀蜀，对不起……”
　　王焯殷想抬手给他擦眼泪，但实在没有力气，只要轻轻晃了晃头。
　　“我没有用，害你受伤了……”他心疼地摸摸王焯殷手臂上缠绕的纱布，小心不触碰到伤口，“疼吗？”
　　王焯殷闭了下眼睛，他也看到了小宝脸上的擦痕和手上的血渍。
　　昏迷之前，他心里是怀着一腔怒气的，小宝擅作主张跑出来的行为叫他恨不得狠狠教训他一顿。可醒来之后，这股怒气已经平静了，看到受伤了的小宝，他心里更多是心疼与后怕。
　　如果他没有及时扑过去，那飞镖扎中的就是小宝了……
　　突来的事故叫他真实感受到了沙场的危险，他真的不能再将小宝带在身边了。
　　小宝含着眼泪絮絮道：“都是我不好，我不听话……蜀蜀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我没用，我总要你照顾，我是累赘……”
　　“累赘”两个字叫王焯殷心头一颤。
　　要怎样的伤心内疚，才会让小宝说出“累赘”两个字……
　　王焯殷费力地摇了摇头，艰难发出沙哑的声音，“不是……”
　　“我娇气，我只会哭，吃药还怕苦，怕疼，起床要你哄……”小宝低着头，不停数落自己的缺点，“我不是好孩子，我没有用，害你受伤，我是小废物……”
　　小废物依稀还是童年时被学舌的小孩骂过的话，多年后的小宝终于伤心地发现，那些坏小孩说的没有错，自己就是一个小废物。
　　他趴在床边伤心的哭起来，为自己的无能，也为一次次让蜀蜀辛苦。
　　王焯殷心痛得要命，挣扎着想坐起来安慰他，可怎么也撑不起身子，“小宝……”他伸手轻轻拉的衣袖，“小宝……你不是，小废物……”
　　小宝抬起泪眼迷蒙的脸。
　　王焯殷向他摇头，喉咙灼痛叫他再发不出一点声音，但眼神里没有半分责备，只是心疼。
　　小宝抱住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上面，迷茫地抽噎着。
　　他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