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75、第七十五章

　　这是一道密函，使者交到了参军手上。
　　参军展信看过，脸上神色不免古怪。
　　使者离去后，参军久久不语。帐内还跪着两个等待发落的人，侍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参军？”
　　参军抬起头，盯着王焯殷看了许久，沉声道：“起来吧。”
　　“此人不是探子。”参军道，“王大人将你弟弟扶回去吧。”
　　王焯殷颤声道：“谢参军！”
　　一旁的小宝早就趴到了地上，王焯殷被松开双臂，立即过去将小宝抱起来，“小宝，小宝。”
　　小宝虚弱地哼了几声。
　　王焯殷顾不得和旁人多解释，急急带小宝回了营帐。
　　小宝整整瘦了一圈，神色十分憔悴，王焯殷都能摸到他的骨头，心里又是一阵抽搐。
　　他打开水喂他喝下，又给他擦脸，焦急地问大夫：“大夫，我弟弟怎么样了？”
　　“只是疲劳过度，脱力而已，没有大碍。夜里可以会发热，你先煎些药退烧的药喂他喝下。”
　　“多谢大夫。”
　　帐内还住着另外两个文官，体谅王焯殷的境况，故而一直没有进来。
　　王焯殷守在床边，心疼地望着床上的小宝，内心的惊涛骇浪一阵一阵翻涌。
　　他不敢想象小宝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这是个独自来长安都差点被拐进南阳馆做小倌儿的傻孩子，从长安到潼关近十日的路程，路上那样危险，小宝万一出了什么事，都没有人知道，他就再也找不到他的弟弟了……
　　王焯殷的眼睛红了又红，紧抿的嘴唇不住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小宝悠悠醒过来，眼睛睁了又睁，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蜀蜀……”他哭着道。
　　王焯殷扑过去将他搂住，浑身都在颤抖，“小宝！”
　　小宝想伸手抱他，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用脸不断蹭他的脖子，来表达自己的激动。
　　“你怎么不听我的话！”王焯殷激动地喊着，“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你要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办！”
　　“蜀蜀，蜀蜀。”小宝哭着，“我舍不得你，我不想和你分开。”
　　不想和你分开，所以偷偷跟过来。
　　害怕你像四年前那样一去不返，所以无法忍受独自留在长安等待。
　　“我想和你一起，蜀蜀……你别丢下我，别不要我……”
　　王焯殷心中痛楚难当，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是收紧了手臂用力抱住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
　　“明诚？”同行的文官在帐外小声唤了一声。
　　王焯殷拭了眼泪，“何事？”
　　“我拿了些干粮过来，你弟弟……”
　　“廖兄请进来吧。”
　　那人端了一碗肉糜汤与烤馍进来了，“我从伙头那讨了一些，不过是吃剩下的，你不不介意就……”
　　王焯殷感激道：“廖兄费心了。”
　　军营里粮草最为珍贵，能够讨来一些剩下了已是十分不容易了。
　　他走过去接过汤与烤馍，再次道：“多谢。”
　　廖世凯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别客气，小事而已，那我先出去了。”
　　王焯殷重坐到床边，将吃的放下，扶着小宝坐起来，小宝坐不稳，他便起身坐到小宝身后，让小宝靠在自己怀里，然后端起肉汤喂他。
　　“喝一点。”
　　小宝这一路吃了许多苦，早就不挑食了，听话地张开嘴，喝了一口汤。
　　王焯殷又掰了一些烤馍喂他吃，小宝都乖乖吃了。
　　吃食虽然粗糙，好歹填补了一些体力，看着小宝脸上终于显出一点气色来，王焯殷才松了一口气。
　　小宝靠在他怀里，感到十分安全。这几日日夜艰辛，他最渴望的便是蜀蜀的怀抱，此刻嗅着熟悉的味道，他像回到了母兽身边的小兽，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王焯殷本有一肚子话想要问他，但看到他疲惫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吵他，便让他睡了。
　　到了半夜，小宝果然发起热来，哼哼唧唧的往王焯殷身上蹭。
　　王焯殷爬起床，床边早备了凉水与手巾，一趟趟地替他冷敷消热。
　　直到天明拔寨启程时，小宝还有些轻烧。
　　好在同行的文官惺惺相惜，这一日各自分去他的工作，好让他能够安心照顾弟弟。
　　不大的马车多了一个小宝，便显得拥挤了许多，王焯殷自觉窝在角落里，让小宝靠在自己身上，尽量不给旁人添麻烦。
　　小宝一直在昏睡，偶尔醒来一下，看到蜀蜀还在，又放心地闭上眼睛。
　　王焯殷本预备将人遣返回去，可小宝一直病着，他不放心让他拖着病躯回去，只得先留在自己身边。
　　几日后，小宝总算恢复了过来。
　　然而王焯殷还没有开口，小宝就抢先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小宝，这不是儿戏之事，路途凶险，我不能让你跟着。”
　　“不，我不回去！”小宝坚决道，“你赶我走，我还偷偷跟着你，我就要和你一起！”说着，眼眶还红了。
　　“小宝……”
　　小宝钻进被子里，声音闷闷传来，“我不要跟你分开，你不回来了怎么办……”
　　王焯殷默然。
　　他不能让小宝跟着，战场凶险，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倘若小宝出了什么意外，他要怎么向夫子师娘交代。
　　小宝见他不回答，露出一个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不给你添麻烦，我就在你旁边待着，乖乖的，不吵你也不闹你，你让我留下好不好？”
　　“小宝……”
　　“蜀蜀。”小宝爬过去抱着他，乞求道：“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一个人在长安很寂寞。我好不容易又找到你，我不想和你分开。”
　　王焯殷动容。
　　“可是……”
　　“蜀蜀……”小宝哭了。
　　王焯殷终是叹气，“你能不能留不留下，我说了不算，这是行军，凡事都有规矩。”
　　“要谁说了算，参军大人吗，我去恳求他让我留下。”小宝说。
　　王焯殷摸摸他的头，无奈道：“我去问问罢。”
　　他让小宝留在帐中，自己去了参军那里。
　　守账的士兵通报过后，王焯殷踏进了营帐。
　　“参军大人。”
　　参军放下手里的信件，“王大人这么晚求见，是为你弟弟的事吧。”
　　“参军大人明见。”王焯殷拱手道：“明诚私事，连累军营，实在难辞其咎，现来向参军大人请罪。”
　　参军盯着他不语，许久方道：“此时确是你错，不过太子殿下已为你求情，赦免你的罪了。”
　　王焯殷诧然：“殿下？”
　　参军道：“你那弟弟随你安置吧，去留由你，只是别再给我惹麻烦。”
　　请求尚未说出口，便得了这样的恩准，王焯殷愣了半晌才僵僵道：“谢大人。”
　　从帐里出来，王焯殷一路思索，回到自己帐中，才理清思绪，不免惊叹太子的慧智，同时也为这份恩泽而由衷感激。
　　“蜀蜀！”小宝紧张地望着他，生怕他说出让自己回去的答案来。
　　王焯殷对着他期待的表情，无奈叹气道：“太子为你求情了，你不会被赶回去。”
　　小宝大喜，“太好了！”
　　“可是这毕竟是行军，你——”
　　“蜀蜀，”小宝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再说下去，“我不回去，我不吵你，不打扰你，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求求你了。”
　　王焯殷凝视他的双眸，最终还是抵不过这份情谊，“唉……”
　　小宝高兴地眯起了眼睛，他终于可以不用和蜀蜀分开了！
　　王焯殷一样一样跟他嘱咐规矩，小宝不停点头，一点不耐烦都没有，认认真真记住他的话，连以前学写字都没有这样认真过。
　　蜀蜀让他留下，他做什么都愿意。
　　“太子为什么为我求情，他都把我赶出宫去了……”小宝低下头问。
　　王焯殷摸摸他的头，不知如何解释，“太子他……他心里是喜欢你的，只是他有许多无奈，你不要怪他。”
　　小宝想起太子那日说过的话，别人都怕他，不愿意和他做朋友，心里又心疼起来。
　　好久，他小声道：“嗯，我不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