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4、第四章

　　终于盼到吃午饭，小宝举着自己的写的字兴高采烈要给蜀蜀看。
　　王焯殷从小院出来，小宝就扑到他腿上，举着纸高兴地喊：“蜀蜀，我写的！”
　　王焯殷拿起来看，那上头东倒西歪写着“资父事君，曰严与敬”八个字，便知是小宝今日新学的内容。
　　“小宝写得真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小宝背着手，一板一眼背诵夫子教过的话：“奉养父亲，侍奉君主，要严肃而恭敬。”
　　王焯殷摸摸他的头，表扬道：“小宝真聪明。”
　　小宝眼睛眯成一条缝，得意极了。
　　王焯殷牵着小宝去吃饭，小宝看到娘，又是一样高兴地奔过去，扬着自己的写的字要临清看，背着手又背诵了一遍。
　　临清哪里看过小宝这样勤奋的样子，高兴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宝如愿以偿挨着他的蜀蜀坐了，王焯殷喂他吃青菜，他也乖乖张口，前所未有的听话。
　　临清问了王焯殷饭菜是否合口，小院住得惯不惯，可有什么还要置办的。王焯殷谢道一切顺遂，已是十分麻烦沈家了。
　　小宝看他只和临清说话，拉拉他的袖子，一屁股一蹬一蹬的，指指青菜又指指自己的嘴，“喂！”
　　王焯殷笑笑，只得暂停下答话，夹了青菜喂他。
　　临清但笑摇头，小宝的心思尽收眼底。
　　吃过饭，小宝被王焯殷带着睡了午觉，睁开眼睛时，看到床边坐了一个人，他的蜀蜀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
　　小宝爬过去，贴在王焯殷背上，越过他的肩膀去看他手里的书。
　　一个字也不认得，小宝撅嘴。
　　王焯殷侧过头，“睡醒了？”
　　小宝把头埋在他肩上蹭了蹭，“嗯。”声音却还是恹恹的，显然还有些秋乏。
　　王焯殷放下书，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让他跟自己面对面坐好。小宝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王焯殷擦了擦他的眼角，一点也不嫌弃他睡相邋遢。又伸手拿过衣服，一件件给小宝穿好。
　　小宝乖乖伸手，让他给自己穿衣，又转过身坐好，让王焯殷给自己绑头发。
　　“蜀蜀，你好厉害。”小宝崇拜地欢呼。
　　“哪里厉害了？”王焯殷和他说话的语气总是温柔又平稳。
　　小宝指指自己衣服上好看的衣结，又指指自己的脑袋，“你会系结，又会束发，我哪样都不会。”
　　王焯殷温柔地说：“小宝长大了就会了。”
　　小宝抱住蜀蜀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像每次起床后向娘或奶娘撒娇那样，对蜀蜀撒娇，“几岁是长大？”
　　王焯殷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带他那样哄他，“长大啊，要十五岁呢，把头发扎起来，就长大了。”
　　小宝摸摸自己头上的两个小包包，好奇道：“我也束发了呀？”
　　王焯殷摇摇头，“束发是将头发扎到头顶，小宝扎的是小孩子的小羊角。”说罢，拿手在自己头上比了个样子，笑道：“沈羊宝！”
　　小宝哈哈笑，抓着自己的发髻学小羊叫。
　　奶娘一直守在外间，听到里面传来笑声，估摸着少爷是过了起床气了，便敲门道：“少爷可是醒了，二老爷说让您醒了便回他那里，不要吵表少爷念书。”
　　二老爷便是临清，表少爷则是临清顾念两家情谊，让下人们这样叫的。
　　小宝一听就不高兴了，一个劲儿往王焯殷怀里钻，“不要不要！我要和蜀蜀一起念书！”
　　奶娘为难道：“可是……”
　　王焯殷道：“烦请嬷嬷去回师娘，下午便让小宝在我这里吧。”
　　奶娘去了，片刻后回来的却是临清。
　　小宝一见娘来了，就吓得往王焯殷背后躲，好似临清是骇人的鬼怪。
　　“我不走我不走！上午念过书了，下午要和蜀蜀玩！”小宝挥着双手，竟是连临清也近不了身。
　　临清愠怒道：“你再这样不乖，以后都不许和蜀蜀玩了。”
　　小宝坐在床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王焯殷以为是自己的错，连忙道：“师娘别骂他，是我看他可爱，想留他一起念书的。”
　　临清叹气，“你不要惯着他，他喜欢什么从来没有度，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溺爱了，要叫他明白道理。”
　　王焯殷垂首，“师娘说得是。”
　　小宝看蜀蜀也不为自己说话了，哭得更加厉害，以为蜀蜀不喜欢自己了。
　　王焯殷看他眼泪一滴滴地滚落，明亮的眼睛像两口泉眼一般，没有止境的涌出泪水，小脸皱得一团，心里实在心疼。
　　临清把小宝抱起来，小宝倚在他肩上伤心地呜咽，不明白娘为什么总不让他和蜀蜀玩。
　　一路哭回自己的屋里，临清把小宝放到床上，小宝缩到床角，拿背对着临清，同他生气。
　　奶娘洗了帕子过来，临清接了，伸手拉小宝，要给他擦脸。小宝扭了几下，拗不过临清力气大，被拽到床边上，嘴巴一瘪，又放声大哭起来。
　　临清看着他，良久叹了一口气。
　　他把小宝抱到自己怀里，用湿帕子给他擦眼泪。奶娘熟练地端来一盘甜果儿，临清捏起一颗，举到小宝面前，“还哭不哭？”
　　小宝睁开眼睛，水汽朦胧间看见自己最喜欢吃的甜果儿，心里犹豫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甜果儿了，换牙这样慢，爱吃甜食的小宝嘴馋得不行，在蜀蜀和甜果儿之间摇摆不定，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哭。
　　临清拿甜果儿在小宝嘴唇上点了一下，小宝飞快伸出舌头，舔到嘴唇上的甜味儿，眼睛一下就睁大了，渴盼地看着娘手里的小果子。
　　“还哭不哭？”临清又问了一次。
　　小宝抿着嘴，再抿，再抿，终于屈服了，轻轻摇了摇头，伸手去够甜果儿。
　　临清叹气，将甜果儿塞进小宝的嘴里。
　　小宝鼓着嘴巴，津津有味地品着果子的甜味，舍不得咬，只含在嘴里拿舌头一下一下抵着。
　　临清给他擦干净脸，看着他哭得红通通的鼻子，忍不住捏了捏，“好吃鬼。”
　　小宝冲他咯咯笑，一不留神把甜果儿吞下去了，顿时苦了脸，瓮声瓮气道：“还要！”
　　“只许吃一个。”
　　“还要！”
　　临清示意奶娘把甜果儿端出去，小宝挥舞着小手朝奶娘的背影喊：“还要！还要！”
　　回过头来，眼睛里又是一片水盈盈的。
　　“不许哭。”临清道：“一点点小事就要哭，大家都要不喜欢你了。”
　　小宝被他养得娇气，临清半后悔半无奈。开始养小宝时，他自己亦是个半大少年，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这个有缺陷的孩子很可怜，便止不住地想对他好。等到养大了，养成娇气的小少爷了，临清才觉得不该溺爱。
　　小宝不愿意去学堂，他便请了先生回来教。但小宝不愿意念书，临清却不再纵容。
　　其他小事也是，对这个傻儿子，临清开始慢慢严厉，不再一味任着他的性子来。
　　小宝只觉得娘突然凶了，爹也不像以前那样疼自己了，他怕爹娘会像外面的人一样不理自己，所以每次听到临清说不喜欢自己，就害怕得眼泪打转。
　　他揪着临清的衣服，瘪着小嘴，眼睛惶恐地看着他，眼泪一滴滴流出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临清被他这副可怜模样刺得心头一痛，后悔自己一时口快。他把小宝抱进怀里，柔声安抚道：“娘喜欢小宝，娘最喜欢小宝了。”
　　小宝咬着嘴唇，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
　　“我，我听话……”小宝哽咽道。
　　临清鼻子发酸，“小宝听话，娘喜欢你。”
　　小宝紧紧搂着娘的脖子，脑袋埋在他颈间，像以前每次受了委屈回家时一样，躲进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