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而后发生的种种，小宝已经全然无暇顾及。
　　阿蛮甩掉那小厮，赶回来将乐师制服，而后乔家家将赶来，迅速压制了骚乱，并派人通知官府——
　　小宝统统不在意。
　　他只记得自己冲向蜀蜀，看着他肩上流出大量的鲜血，面色苍白，仿佛随时都要死去一样。
　　他紧紧抱着蜀蜀，眼泪也流不出，只是张着嘴望着他，谁来劝他都听不到。
　　乔府请来的大夫只能蹲在王焯殷身旁处理伤口，直到伤口止住了血，药方也开好了，小宝依然不肯松手。
　　闻讯赶来围观的宾客逐渐散去，沈安替自己少爷给乔府又是解释又是赔罪，安顿种种，阿蛮屡次想过去帮忙把受伤的王焯殷搬回客房，自家少爷也怎么也不松手，固执地把人抱在怀里，宁愿在外头受冻，也不肯让别人移动自己的蜀蜀，仿佛一松手，蜀蜀就会没有了。
　　阿蛮无奈地看向王焯殷，后者已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却没有帮他劝小宝，只是纵容地点了点头，“随他吧。”
　　于是几个下人只能拿来衣服被褥暖炉，勉强让二人在这冬夜里取暖。
　　“小宝。”王焯殷轻声叫他，知道他是受到刺激，一时魄荡魂摇，故而尽量不再吓到他，连声安抚道：“我没事，没有死。”
　　许久，才有冰凉的水珠顺着那张精雕玉琢的脸庞滑落，落在王焯殷的脸上。
　　“蜀蜀，”哽咽的声音才叫了一声名字，便开始嚎啕大哭，“蜀蜀，蜀蜀……”
　　“我不要你死，我不要金书铁卷，我什么都不要，我不生气了，我只要你……不要再离开我，再也不要丢下我……”
　　经年的离别与委屈，全在泪水里逐渐消融。
　　小少爷仅剩的最后一丝矜贵，都随着那一道扎入血肉的长刀，裂开一道缝隙，继而土崩瓦解，再次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摊在那人面前。
　　幸运地是，这一次，那人不再背过身去，而是郑重地伸出双手，接住了他的一腔心意。
　　“不会再离开你了，永远都不会了。”

　　回到苏州养伤的日子里，献衡与垣清陆续回报了后续的结果。
　　探子被抓到，信物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只听说圣上震怒之下，再次一病不起，武后倒是杀伐果断，即刻派出了使者前往凉州……
　　“除了这些，太子还带了一封信。”献衡躬身双手呈上一封信笺。
　　王焯殷接过，信很短，三两行便看完了。
　　小宝靠在床边，偎着蜀蜀的肩膀，看到他脸上除了释然，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于是问他：“怎么了？”
　　王焯殷摇摇头，只道：“没事，只不过想到朝堂怕是又要动荡一番，替圣上与太子忧心。”
　　弘化公主再胡乱，总归是圣上的妹妹，而今被太子揭穿了阴谋，圣上一方面气公主背叛大唐，另一方面怕是更气太子对姑姑如此心狠。
　　太子的处境怕是会更加艰难，这匆促回复的三言两语已然能看出太子如今自顾不暇……
　　但这些都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了，朝堂已经远得彷如昨日旧梦，眼下难得的两心相守才是最重要的。
　　王焯殷转了话头，勾起一抹笑，“马上便要过年了，小宝打算怎么过啊？”
　　小宝不解：“怎么过？放炮竹看舞龙呀！”
　　“是问你在哪里过？沈府还是陆山村？”
　　小宝更困惑了，献衡与垣清倒是憋笑憋得辛苦。
　　“爹娘要回陆山村吗？我怎么不知道？”他十分真诚地问道。
　　王焯殷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子，心道真是个傻小宝，“未出阁的女子自是留在父母家过年，要是新娘子的话，便是要在婆家过春节的。”
　　小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脸红成一片，“我又不是女子。”
　　“做个比喻罢了。”王焯殷笑意盈然，“那小宝要在哪里过年呢？”
　　献衡与垣清偷笑不已，纷纷劝道：“自是跟大人一起了，是吧，沈少爷？”
　　小宝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我们又没成亲，我，我自然跟我爹娘一起了。”
　　于是——
　　于是第二日，便有一担担的聘礼抬到了沈府，三茶六礼，四聘五金，排场大到不消半日整个苏州城都知道了新来的郡丞大人要娶沈府的傻少爷。

　　不久，京城来了一道圣旨，赐苏州郡丞王焯殷金书铁券，世代无忧，岁岁平安。
　　同来的还有太子的贺礼，一箱珍宝里，一包朴素得让人几乎忽略的茶叶却让小宝湿了眼眶。
　　那是从前他为太子泡过的，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小宝茶。

　　又是一段时间后——
　　西域寄来了一封信。
　　阿尔斯兰与苏晚晴已经在西州交河城定居，苏晚晴拜在了那位名医门下，成了名医唯一的弟子，阿尔斯兰则做起了小买卖，打算赚够了盘缠后，再度启程西行，回母亲的故乡孤胡……

　　再那之后——
　　小宝接手了爹爹的生意，很快便被阮玉京一张巧口哄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就把那书铺便宜卖给了阿白，好在爹爹知道后也没有怪他，念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了。
　　蜀蜀处事有方，刺史有意提拔，却被他婉拒。从前为朝堂放弃了最重要的事物，如今只愿做个闲散小官，与拙荆朝夕相伴，便是他给出的理由。
　　沈府的生意没有越做越大，但好在也没有亏损。苏州百姓闲话间都道这沈老爷往日心善，如今才有这福报，傻儿子不济事，却有王大人这样聪慧的人愿意帮护，得亏是王大人无心名利，不然苏州城的其他商户哪里还有余地盈生。
　　这些话偶尔传到小宝耳中，也会让他低落片刻，但蜀蜀总有办法很快将他哄得重新高兴。
　　有时是他最爱的桂花糕，有时是他爱看的胡旋舞，还有时是扔下公务带他游山玩水。
　　他们去不远的陆山村，看望蜀蜀的爹娘和兄弟姐妹；去几百里之外的扬州，吃上次时节不对故而没吃上的蟹黄虾饺；乃至去大漠连天里看塞外落日，去漫天飞雪里寻繁星流转，去万顷草原里策马奔腾，去浩海烟波里酌酒放歌……
　　去到那万丈红尘里，携手共一生，永永远远，再不分离。

　　<卷四·王孙归完>

　　<全文完>

　　完结啦，终于填上了七年前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