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120、第一百二十章

　　阮玉京难得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招待王焯殷与小宝。
　　几人都是认得的，席间自是好一番叙旧。
　　小宝闷头闷脑地吃东西，一句话也不说。
　　阮玉京难免好奇道：“小宝怎么了，从屋里出来时不还挺高兴的吗？”
　　阿白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王焯殷捏捏小宝的脸，大方地同二人解释：“许是又想起要跟我生气这件事，重开始不理人了。”
　　小宝重重“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真的很生气。
　　坏蜀蜀，仗着自己学问高，总能把自己哄得晕晕乎乎的，自己还没生够气呢，又被他占了便宜。
　　太坏了！
　　然而他气恼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却只剩了娇憨可爱，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真不跟我说话？”王焯殷问。
　　小宝紧紧抿着嘴，以示自己的决心。
　　王焯殷便失落地说：“哦，我本来还想告诉你，晏明和小猫儿的事儿，既然你不想听我说话，那我便不说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小宝焦急出声：“说嘛说嘛！”
　　王焯殷忍俊不禁，其余二人更是笑得捂肚喊痛。
　　笑过后，王焯殷便说起了从前那些旧人的近况。
　　方晏修自武后掌权后便时来运转，如今已坐上了二品大臣的位置，堪称肱骨之臣。他与姚映雪的二女儿也快一岁了，外人看来，自是家成业就，叫人羡慕不已。弟弟方晏明则在三年前便分家搬出去了，今年也有二十有一，却至今未娶妻，京中纨绔都笑他白白拴在一个外宠身上，不知满园春色。
　　小宝听得入神，又听王焯殷道：“对了，你的东贞姐姐去岁也生下一双儿女，与廖兄举案齐眉，好不恩爱。”
　　那年小宝修书回沈府，接到信的沈絮便按儿子所托，果真派人远赴北地，赎出了东贞。刚把人接来苏州不久，廖世清便不远千里从京城过来提亲，成就了一桩良缘。
　　王焯殷说了许多，小宝却还记得一个人，等他说完了，小宝才小声问：“那太子呢？”
　　王焯殷闻言一顿，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一切都好。”王焯殷说，“还让我捎句话给你。”
　　“什么话？”
　　“他要我同你说一声对不起。”
　　小宝沉默了，仿佛又想起了从前那些事。
　　被太子罚跪，被赶出宫，以及后来，太子一定要给蜀蜀娶亲——太子几番伤了他的心，他却还是惦记着这个朋友。
　　“……我不怪他了。”小宝说。
　　王焯殷看他的眼神越发心疼，这样心思单纯的一个傻人儿，哪怕被人欺负了，也总是很快忘记，不计前嫌地依然接纳对方。
　　他实在觉得幸运，能够得到小宝的喜欢，忍不住问：“你不怪太子了，那还怪蜀蜀吗？”
　　小宝看着他，心里其实已经早就原谅他了，可是又瞥见阿白与阮玉京戏谑的神色，想到自己之前说得豪言壮志，大抵觉得轻易说了“不怪”会失了面子，于是又嘴硬道：“怪。”
　　果然，阿白翻了个白眼，阮玉京掩嘴偷笑。
　　只有王焯殷哭笑不得，却还是温柔地应和道：“该怪。”
　　吃过饭，王焯殷送小宝回沈府。
　　马车在沈府门口停下，小宝几乎是逃也似的从车里跳下来，把正要上前扶他的沈安吓了一大跳。
　　“少爷？”
　　少爷只留下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安眼神好，擦肩而过时瞥见了少爷红得滴血的嘴唇。
　　这是吃辣了，急着进屋喝水？
　　沈安纳闷之际，马车里的王大人掀开车帘，打了声招呼，嘴角含笑，仿佛心情十分好。
　　小宝一阵风似的跑进前厅，心里还在埋怨蜀蜀怎么可以这样欺负自己，嘴都亲痛了。
　　却看到临清正在吩咐下人做事，脸上是一片焦急之色。
　　小宝听到娘叫这个去城南寻，那个去城北找，甚至还叫几个要去外县采办货物的仆人路上也帮着留意一二。
　　“娘。”小宝叫了一声。
　　临清看到他，责备道：“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了才回？”
　　“……去阿白哥哥的书摊了。”小宝有些心虚地回答道。
　　临清此刻并没有心情细究他为何贪玩一整天，心里正在忧心另一桩事，“有事要问你，你平素跟苏小姐与宋公子十分要好，可知这二人常去之处有哪些？”
　　小宝认真想了想，“我家呀，她们都是来家里找我玩。”
　　临清原以为他会知道一些线索，没成想这个傻儿子果然指望不上，只能叹了口气，摆摆手让那些下人先去找人。
　　“你这两位朋友失踪了，今日一早便不见踪影。苏小姐尚且还留了一封信，说自己不愿被双亲左右婚姻，西行学医去了。宋公子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留下，也不知是被人掠走还是自己离家出走。”
　　小宝听得张大了嘴。
　　临清忧愁道：“苏宋两家都将苏州城翻个了底朝天，也没有寻着半分人影，急得失了主见，如今全城的大户都帮着在这二人。你若是知道些什么，一定告诉娘，不要为了一时义气藏着不说。”
　　小宝哪里知道什么线索，他从早上就躲到了阿白那，压根不知道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而且晴姐姐和阿尔斯兰已经好几天没有过来找他玩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二人竟然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来。
　　临清兀自担忧道：“这两个孩子太胡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约了一起走，还是凑巧就赶在同一天。如今信讯全无，怎么叫人放心得下。”
　　他越想越后怕，招手叫小宝走近，摸着他的脸道：“你从前任性跑去长安，我也是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哪怕后来收到蜀蜀报平安的信，悬着的心也还是放不下，直到你后来回来了，才终于安心。”
　　小宝听得满腔愧疚，“对不起，娘，我以后不乱跑了。”
　　临清又念叨不知跑到哪里去的苏晚晴与阿尔斯兰千万平安，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正说着，便看到管家扶着下午出门帮忙寻人的沈絮回来了。
　　沈絮扶着腰，一路长吁短叹，饶是有管家搀着，也走得十分艰难。
　　临清立刻站起身走过去，急道：“这又是怎么了？”
　　管家一脸忧色，回道：“老爷带人在城外帮忙找苏小姐和宋公子，哪知天寒地冻，路面结了碎冰，老爷脚滑把腰给扭了。”
　　临清听了，愈发愁上加愁，赶紧搀了沈絮另一只手，同管家一道把人往房里扶，半是埋怨半是心疼道：“一把年纪了还要逞能，下人都在帮着找了，你非得下车凑什么热闹？”
　　沈絮自知理亏，只得闷头听训。
　　叫了大夫来看过，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只是扭伤了皮肉，针灸药敷再卧床数日，便能痊愈。
　　小宝忧心忡忡地趴在床边，心疼地握着爹的手，看他背上扎了好多银针，便想替他吹一吹痛的地方。
　　沈絮趴在床上，侧着脸看到傻儿子眼眶含泪的模样，好笑又欣慰，“不用吹，爹不痛，哎——别碰！痛痛痛！”
　　小宝好心想替他缓解疼痛，哪知一口气吹过去，没有让爹不痛，反而因为银针晃动，差点没把爹痛得跳起来。
　　临清一个头两个大，大的不争气，小的不懂事。他过去拉开小宝，不准他再碰爹的背，小宝只能委屈地坐在床边的踏板上，眼巴巴地看着爹受针刑。
　　临清看着沈絮这副凄惨样子，心里酸得厉害，嘴上却不饶人，“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沈絮怕他难过，连声安抚道，“以后都小心身子，不敢再逞年轻了。”
　　临清又瞪了他一眼，才坐过来，把沈絮身侧用来取暖的汤婆子挪近了些，以免他光着背针灸冻出风寒来。
　　沈絮叹了口气，“我这一倒下，年底收账的事麻烦了。”
　　沈府如今生意做得大了，每年年底光收账便要花上半个月，如今沈絮扭伤了腰，无法下地，几十笔租子都不知道该让何人代收。
　　临清道：“你手下那些做事的也在沈府做了好几年了，总不至于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再不济，让沈安带着小宝替你去收，这样大的人了，也该学着做事了。”
　　小宝立刻拍着胸脯道：“我可以去！我知道怎么收租！”
　　平素的零碎租子，他经常帮爹去收，并不觉得年底收账这件事有什么不同。
　　沈絮失笑道：“他收的租子，账房不往外贴钱就阿弥陀佛了。平时那些琐碎租金便也算了，年底收的都是大账，些许对不上都得叫账房把整本账目重新对一遍。”
　　“所以叫他带上沈安一起。”临清道，“沈安跟了你这么久，收账是不会出错的，小宝跟着他，正好也能学点东西，以后能慢慢接手丝栈和铺子。”
　　他同沈絮说了许久的道理，沈絮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但又觉得确实是个锻炼小宝的好机会，最终还是同意临清的提议。
　　要去扬州收租这件事，叫小宝兴奋坏了。
　　一则他可以趁机出门游玩，二则又可以躲上蜀蜀几天，叫他戏弄不成自己。
　　小宝开心的想，扬州那样远，蜀蜀总捉不到自己了吧。
　　第二天，他坐在马车里，等着沈安驾车启程。
　　左等右等，马车也没动，小宝不耐烦了，正要钻出马车催促，却见一只手撩开了马车车帘，一个熟悉的人影随之钻进来，笑着同他打招呼：“小宝。”
　　小宝一愣，下一刻便用力撇嘴，怎么又是蜀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