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105、第一百零五章

　　临近年关，赵府的帖子来得更勤了。
　　起先还有一些具体由头，譬如府上的老太太大寿，或是赵府小儿子中举；后来便连这些借口都省了，隔三差五请王焯殷过去闲叙。
　　闲叙的对象自然不是赵大人，而是他姐姐的女儿，寓居此处的戴采薇。
　　只是妾有意郎无情，帖子发过去，十次只能请来两三次。赵大人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暗骂这个王焯殷不识抬举，朝臣里如今人人皆知太子有意撮合他与戴家这门亲事，甚至还拉上了赵府做中间人，这王焯殷却不为所动，仿佛故意看不懂此间用意一般，别说提亲了，连主动约见戴采薇都不曾有过。
　　他这个做舅舅的都替戴采薇这个侄女感到不值，然而架不住侄女喜欢这个王焯殷，哪怕失了面子也铁了心要撞这堵南墙。
　　赵大人甚至想干脆上奏圣上，请他下旨直接指婚算了。
　　戴采薇再一次等了个空门，心中的怨气终于憋不住了，叫了轿子，直接冲去王府问罪。
　　王焯殷不在，是他的弟弟开的门。
　　戴采薇是知道小宝这个人的，底下的丫鬟同他说过，这个人说是王大人的弟弟，其实是个断袖，王大人就是因为被他迷惑，才迟迟不愿意娶亲。
　　戴采薇不在乎这些断袖分桃的癖好，她是官宦之后，从小便懂得比寻常人家更多，她的爹爹有好几房妾侍，娘是正房，也是爹的青梅竹马，却从不计较那些妾侍争宠。
　　娘教过她，那些偏房外宅都是小打小闹，自己的位置坐正了，比什么都重要。
　　戴采薇居高临下地打量这个面容姣好的少年，心道果然是红颜祸水，自己今日便要让这个人好看。
　　她如同女主人一般在堂中坐了，吩咐垣清给自己泡茶，然后拿一双凌厉的眸子睨了小宝。
　　献衡一看形势不好，赶紧偷偷溜出去找王大人。
　　小宝有些害怕这个姐姐，小声道：“戴姐姐，你来有什么事吗？”
　　戴采薇道：“我来找明诚，既然他不在，那便正好有些话跟你说。”
　　分明小宝才是这府邸的另一个主人，他却连坐都不敢坐，乖乖站着听训。
　　“明诚与我的婚事，是太子亲口提的。这是件板上钉钉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戴采薇的语气仿佛已然是这里的女主人了，她瞪着小宝，警告他道：“你和明诚的关系我都知道，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个明白人，就不要总霸占他不放。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他迟早是要娶妻生子的。你若是懂事一些，日后我可以允许你继续留在他身边做个妾侍；若是你非要执迷不悟，那我也有办法让你待不下去。”
　　垣清小心翼翼地送上一杯茶，戴采薇端起浅浅喝了一口，慢悠悠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没了戴家的支持，你的明诚哥哥还能不能坐稳现在的位置。”
　　她说完，等着这个魅惑人心的男宠跳起来反驳。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眼前这个少年没有勃然大怒，没有嗔目切齿。他只是静静站在那，脸上透着深深的伤心。
　　许久，她听到小宝说：“我知道的。”
　　戴采薇放下杯盏，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小宝的眼里盈上泪水，哀伤地说：“我把他给你，你会对他很好很好的，对吗？”

　　王焯殷听了献衡的通报，急急赶回家时，戴采薇已经走了。
　　他着急地奔回房间，看到了坐在床边发呆的小宝。
　　“小宝？”王焯殷担心地走过去。
　　小宝闻声抬头，勉强勾了勾嘴角，“蜀蜀你回来了？”
　　王焯殷突然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你——”
　　小宝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突然抱住了他，抱得很紧，像是在同他做最后的告别。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不要信，好么？”王焯殷不安地亲了亲他的耳朵，“我已经吩咐过了，以后不会让她再进到府里来。”
　　小宝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喃喃道：“蜀蜀，我会一直喜欢你的，一直喜欢你，一直等你，一辈子都等你。”
　　王焯殷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想要再说什么，小宝却不让他张口，主动吻上他的双唇，伸手拉下了床幔。
　　月朗星稀，寒风萧瑟，夜空里飘落了这一年的第一场新雪。
　　仿佛许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他睁开眼时，蜀蜀已经走了。
　　只是这一次离开的人换成了他。

　　次日，王焯殷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熟悉的温度。
　　小宝留下了一封信，信里说，他会在苏州永远等着他，等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后，再来接他。
　　王焯殷握着信，手指颤抖。
　　他想，他的小宝终于等到失望了。
　　有什么滴落在信纸上，将那满腔爱意氤氲开来，继而模糊了后来的年年岁岁。
　　直到暮去朝来，乌飞兔走，山高水长，物是人非。

　　<卷三·少年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