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52、第五十二章：他者刻印

　　在没有水和食物的星球上，重伤的千重迅速虚弱下去。

　　“我希望你再多留一会。”江华注视着那双曾为自己流泪的眼，诚实地传达着心情。

　　千重攥住她的衣角，目光中写满了不舍。和她同样有着人类外貌却不是人类的江华，一定是能够理解彼此的存在。

　　江华划破手腕，将如注的血滴入千重口中，“不用担心我，只要我还待在徨安、只要这颗星球还没有被破坏到变成碎块的程度，我就不会死去。”正说着，徨安之主的伤口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要是能成为你的养分就好了。”

　　看着她将血咽下，江华再次划破手腕，“好起来以后，要告诉我你在其他世界的见闻，作为交换，我也会告诉你这里发生过的事。”

　　她点了点头，不自觉浮起几乎被遗忘的笑容。

　　可这终究是无法完成的约定，全身伤口发炎后，千重的情况以分秒为单位不断恶化下去。一开始还能紧咬牙关强忍着呻/吟，到后来只能发出像是破旧风箱的嘶哑呼吸声。

　　“杀了我。”她在噩梦中不知向谁乞求着，“很痛……很可怕……已经够了……别再让我感受这些了……别再让我活着了……”

　　无可化解的悲哀、无能为力的愤怒，还有将所有意志磨灭的绝望，这就是江华眼中所看到的关于千重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就此死去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我知道了。”江华的双手扼住了千重的脖颈，“要是还能再会就好了——我只是如此期待着，没关系吧？”在最后的诉说中，她完成了她的心愿。

　　千重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间，墨汁般的能量从她全身肌肤破口处迸溅出来，在空气中化作消散不开的黑雾，仿佛有生命一般粗暴地包绕着她。闪身避开的江华看到千重所在之处卷起了乌黑的漩涡，当她整个被吞噬入内后，空间又恢复了原样。

　　江华半垂着眼帘，面上虽还是一副没放在心上的神色，却直直地注视着还残留着千重体温的地方，久久地不曾移开目光。

　　若干年后，这颗星球等来了另一个造访者。那是个不修边幅，形貌略有些邋遢的男人。交换过姓名后，便是他殷切的造访。

　　两人时常漫无边际地聊天，偶尔他会像初次见面一样对着她满脸通红、磕磕巴巴地连话都说不清楚，更多的时候，江华会静静地听他讲述他历经各个星系的所见所闻。

　　他虽没像千重一样送给江华雨滴般的泪珠，却让这枯寂世界中唯一的花朵盛开了。

　　某天，随着“哧哧”的轻响，整个房间燃起了金红的火焰，男人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这是什么？好夸张的力量！”

　　无论怎样的敌人，只要有实体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可要是连承受拳头的□□都没有，就让他很难办了。好在“它”没有敌意——置身于火焰中的两人都毫发未伤。

　　一道火舌不顾被掀翻的座椅，在某处反复游移着，那急痛交加的模样，简直就像寻找方才丢失的孩子的父亲。江华不会忘记，那是当年安置过千重，以及她死去并消失的地方。

　　“千重的话，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她清越的声音穿过为迎接转录器而特别打开的通道，传达到了连“光年”都无法计量的遥远世界，一片纯白的空间中，铁面人握着文明杖的手掌传来骨节摩擦的脆响。

　　“不愧是掌管时间和空间的神明……吗……”

　　Deus烙印在千重身体上的“他者刻印”远不止会让她所到世界的活物对她没来由地产生恶感和杀心。

　　原本千重有两种方式可以回到最初诞生的世界：一种是伽卡菲斯感应到她所在的时间和空间，从纯白空间内部向异世界打开通路；另一种是以千重□□的死亡为契机，从她所在位置向纯白空间打开通路。

　　“他者刻印”中是饱含着因Deus的憎恨而生生不灭的时空王的神力，首先能够篡改千重的时间和位置信息，对于伽卡菲斯来说毫厘之差的误判，都会造成几年和几万公里的误差；再来会在千重死去的瞬间，将她送往下一个世界，并将她的□□时间回溯到烙下刻印的那一刻。

　　正所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此将她囚禁在短暂又没有尽头的死亡轮回中。

　　作为神明，Deus的力量凌驾于所有凡人之上，爱与憎亦如是。

　　伽卡菲斯深知，若是一直处于被动将永远无法带回千重，事已至此，唯有先一步到达她可能会去往的世界等待她。

　　他们所未知的异世界可远不止八兆兆个平行世界的数量，而某些世界人类文明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至万年以上，这之间的时光和距离，在伽卡菲斯眼中只有微尘那么细小的差距。

　　千重的□□无论被破坏多少次都可以复原，他是否可以怀抱着她的精神在满世界的恶念中历经若干年后也还能完好如初的期望？

　　“等着我……”伽卡菲斯近乎于哀求地祈祷着，“一定要平安无事地等着我啊……我的……孩子。”
　　*
　　野兽的爪牙、人类的武器、或是神明近乎于灾难的天谴——原来她能被杀死的方式也就这几种。意识到这一点的她感到了无聊，于是开始扳着手指计算她死去的次数。

　　手指不够数……她当然不会像笑话中的那样傻兮兮地数脚趾，她右手抓起一把头发，每到一个新世界就分一根到左手。

　　左手的头发越来越多……两只手的头发哪边更多呢……啊，头发全都在左手这边了。

　　她想再捋一把头发来数，一不小心没注意左手，满头青丝混在了一起。

　　算了，不数了。

　　千重摊开双手，在一片苍茫的虚无中百无聊赖地转了个圈。

　　她是无意中发现在自己体内还藏着这么个小小空间的。这里没有光亮，没有重力，只有一片透着外界影像的小窗，窗外一张张千差万别却又写满了同样恨意的脸扭曲着，一张一合的嘴大概是在咒骂她吧。

　　不过无所谓，她听不见。

　　这里是独属于千重的场所，只要她想，别人就连声音都传不进来，更别说冲到她身边杀害她了。

　　‘嗯？你说窗外那个不断被杀死的转录器？’那只是千重曾经用过的躯壳而已，已经像穿旧的衣服一样被她丢弃了——两者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她以后只会待在这里，任何人、任何事，甚至连疼痛都无法穿透的这个世界，只要有千重和她一直想要的平和安宁就足够了。这才是她最后的归宿，曾用过的身体遭到怎样的对待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没有时间的概念，所以千重也不知道转录器是过了多久才落入那个女人手中的。

　　美丽而苍白的面容不仅不见丝毫病态，反而让女人散发出于凌驾于凡人的威仪，银白的双眸没有瞳仁，超然于人世的喜怒哀乐。

　　女人对千重没有敌意，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

　　“吾能感觉到，虽然相较之下微乎其微，汝身上确实有着和那颗心脏同样的生命能量。果然方才的空间通道是为汝开启的吧。”

　　‘都在说什么呢……’这句话里似乎有着某个重要信息，千重却提不起想个究竟的兴致。

　　“吾名大筒木辉夜，报上名来，异世来客。”

　　‘我叫本庄千重，如果你问的是那个东西，它是转录器，不想被偷走情报的话，尽早毁掉它的好。’

　　“不回话？看在汝是封闭了精神，并非本意冒犯的份上，就饶恕汝罢。”

　　‘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物品怎么会说话？’

　　“这是……汝身上怎么还有另一个异世的术式痕迹？的确是时空术，不，从其中的恨意看来，称之为诅咒更合适。沦落到如此境地，若不将内心置于外界触不到的虚无中，只怕会在疯狂中堕落为仅剩本能的野兽吧，也难怪了。”

　　千重托腮看着她，无言以对。

　　“如此恶毒地对待一个区区和人类同等的存在，异世的创世者，且不说贬低自身，汝也太过无能罢。”

　　可惜Deus已经葬身于三周目的他的世界，不会回应大筒木辉夜的嘲讽了。

　　“让吾看看，”辉夜轻轻抬手，转录器的身躯漂浮着向她靠近。“能否为汝解除诅咒。”

　　千重看到转录器脚下光芒大作，显现出绘满另一个文明的文字的法阵，她对魔法道术之类的不甚了解，只能依稀看出“天圆地方，能量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之类的讲究。

　　好像过了很久，也或许仅一眨眼的时间，转录器失去了原形，成为大筒木辉夜手心中的一小片光芒。

　　“时空诅咒已为汝解除，作为不可避免的代价，汝的□□也被毁灭了。然，吾不会让汝就此死去，只要汝还活着，‘它’定会再度前来迎接汝。”

　　辉夜眼底深处有一抹贪婪之色悄然弥漫开来，如同毒素，在往后的一复一日中将她的一切尽数侵蚀。

　　“在那之前，汝就在吾身侧，从胎儿开始重新生长罢。”

　　——就在千重到达的十分钟前，伽卡菲斯打开了两个世界的通道，可他等来的不是令他在担忧中备受煎熬的孩子，而是蛇群般涌入的树枝。

　　不，准确的说法是：以树枝的形态现世的某种魔物。

　　“它”发出枝叶摩擦的“沙沙”声，相互交缠着蔓延着，一路舔食着散落在时空通道中的死气火焰，像是因饥饿发狂的饿鬼一般，精准地扑向纯白空间中搏动不止的心脏。

　　心脏名为“七的三次方”，它是飘散在宇宙中的无数能量核心之一，在数十亿年前创造了八兆兆个平行世界，并持续供给着这所有世界延续下去的能量。

　　树枝是“神树”所延伸过来的部分，而“神树”是另一个能量核心。在数千年前，它被大筒木一族播种到一粒宇宙尘埃中，它在这粒尘埃上扎根、生长，在尘埃中创造出海洋、山丘，让土地肥沃、四季流转。

　　于是原本苍白的尘埃上万物股长，生生不息。

　　能量的精华在神树顶端结出“神果”，被大筒木辉夜摘食，由此虚弱下去的神树陷入恐惧与愤怒的狂气深渊中。

　　在两个世界因时空通道交融起来的瞬间，七三那磅礴的生命能量令神树亢奋到每一个叶片都在颤抖。

　　失去的神果当然要夺回，并且它还要吞并宇宙中的所有——所有的生命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