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50、第五十章：神之审判（下）

　　“对于人类的身份过于眷恋，而不肯直面事实吗。无聊至极。”时空王冷嘲，从神座上站起身来，睥睨着眼前微尘般的少女。

　　“本庄千重，你侵入我的时空，窃取情报，更是践踏此世创世神之威严，这份罪业不可饶恕。”时空王的浑厚的声音震颤着整个空间，“唯有以□□与灵魂于永劫之中不得超生，方可赎罪——”

　　心中空茫茫的一片，千重放弃了思考。Deus苍白的巨掌猛然向她迫近，看在她完好的那只眼中，就像另一个世界的情景一样与她无关。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千重。”一个熟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闯入脑海。“让你久等了，好孩子。来，我带你回家。”

　　Deus伸向千重的手僵在半路，赤红的火焰骤然从他指尖窜起，如暴烈的狂风一般撕裂了时空王的指尖。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然而，一切才刚刚开始，五颜六色的火焰争相在他周身凭空窜起——

　　赤色火焰被紫色火焰包覆，瞬间暴涨数十倍，顺着Deus的手臂攀援而上，眨眼间就包覆住了他大半个身体。

　　绿色火焰发出一道道闪电，将他无数次穿透，赤红火焰顺着闪电遁入他体内，从内至外地分割着时空王的身躯。

　　淡黄的火焰磷光闪闪，让赤色与绿色火焰威力倍增、让Deus的崩毁加速。

　　Deus像是要驱赶附着在身体上的毒蛇一样扑打着火焰，而靛色火焰始终如薄雾笼罩，固守其余各色火焰的形态，任凭Deus如何动作也无法将之扑灭。

　　“我现在无法来到你身边，但是不用害怕，”伽卡菲斯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他柔声鼓励道：“先试着站起来，千重。”

　　千重想起来，就是这个声音曾经对她说：

　　无论是你的双亲还是沢田纲吉，你和他们之间的羁绊只是你作为人类的身份多出来的附加产物罢了。

　　他还说：你是为了某个天赋使命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当时她听不懂，也不愿去理解。

　　Deus说：你的本体，是同时具有刻录与释放功能的高精密信息核。

　　她听懂了，却不愿去相信。

　　“你若是死在这里，会让接下来的事情变得复杂并棘手，千重。听我的话，站起来。”伽卡菲斯的声音循循善诱。

　　过往的记忆在千重眼前飞闪而过，她在短短几秒之内，又再一次经历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人生。

　　最后一个画面停留在她亲手将沢田纲吉推下天台那一刻。

　　从完好的那只眼中划下一道泪水，她眼中最后的光彩随着这滴泪水流失殆尽，当莹莹透亮的泪痕干涸，这只眼从内部透出了同样毫无生气的死灰。

　　“我们时间不多了，站起来，从平台上跳下去。”伽卡菲斯迫切地命令道：“快去，千重。”

　　千重没有对伽卡菲斯的声音做出任何反应，就像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她从体内深处散发出了无生息的死寂气息。

　　“可恶——”Deus的呼声中刻骨的憎恨如同剧毒的熔岩，“异世界的创世神啊——！”

　　一阵黑风从Deus脚底拔地而起，迅速席卷他周身。像是将录像倒带一样，只见他原本分崩离析的身躯无视了火焰的破坏，逐渐修复还原。

　　浅蓝色的火焰如细雨，绵绵密密地自Deus头顶洒落，他全身各处立刻停止复原，火焰的破坏又重占上风。

　　Deus在如毒液一般色彩绚丽的火焰中仰起头来，发出一声巨兽濒死的怒吼，这吼声携着排山倒海的冲击力以Deus为中心扩散开来，所及之处，万事万物纷纷化作飞灰。

　　铺满地面的废弃金属在他的吼声中气化消融，连绵的天空分解坠落。就连包覆着Deus的、来自另一位创世神的火焰也在这破灭的吼声中消散殆尽。

　　对有形之物绝对破坏的空间法术以摧枯拉朽之势榨干了Deus体内最后一丝能量，衰弱的、饱受折辱的、伤痕累累的时空王像根基损毁的大厦一样整个倾覆，支离破碎的身体在一声巨响中倒塌在地。

　　神之空间在剧烈的摇晃中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一切的一切正在崩毁消失。Deus曾在这里满怀慈爱地观察人间、曾在这里不知疲倦地调整因果律，在数不清的时间里见证着Deus如何兢兢业业地执行时空王职责的这个地方，现在洒下暴雨一般的坍塌物，像是在为穷途末路的神明哭泣、像是在为气息微弱的Deus送葬。

　　Deus艰难地转动头颅，留恋地环视了神之空间一眼，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情景——本庄千重所在的平台被第七种色彩——金橙色的火焰环绕包覆，像是与世隔绝的小岛一般安然无恙。

　　神之空间崩塌的情景再度映入Deus眼中，作为无可避免的牺牲品，竟被衬托得这般可悲可笑。

　　冰冷而漆黑的怒火，在Deus心中熊熊燃烧。

　　“不可原谅……”从他口中溢出仿佛来自地府深处的怨叹，“其心不轨的创世神与汝之侵入者……只有汝等不可原谅！”

　　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Deus以残败之躯再度站起，向平台上的千重伸出手去。

　　——下一秒，涌起了异样的气流。

　　金橙色的火焰在空间中绽开，翻卷着的流丽火光在瞬息之间填满Deus的视野，澈净的金与橙中别无杂质，以先前色彩绚丽的火焰绝对无可比拟的声势熊熊燃烧。

　　时空王Deus、
　　他破损了一半的神座、
　　坠落在半空中的瓦砾碎片、
　　神之空间残留在边缘的废弃金属与破碎的湛蓝天空——
　　这些独属于此世时空的一切的一切，无一例外的被金橙色的火焰包容、吞噬，被它淬炼，被它染上另一种色彩。

　　像是为了宣告Deus的绝对败北，氤氲着朦胧光华的菱形冰块在他立足处拼接成型，海浪般翻卷不止的烈焰中，冰块自下蔓延而上，优雅地将时空王冻结在绝无可能消融的死亡坚冰中。

　　就在这时，Deus听到了一个微弱得几乎被火焰流曳声吞没的声音——

　　“小……纲？”

　　有些难以置信，有些欣喜，还有难以言表的温柔与依赖。

　　本庄千重从平台上站了起来，皴裂的肌肤随着她的动作被纷纷撕开，鲜血齐流，在她身上划下一道道鲜红的血痕，在脚边绽开一朵朵刺目的血泊。

　　她对于这一切恍然未觉，只是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地凝视着满目火光。

　　她记得的，沢田纲吉的额头上、沢田纲吉紧握的双拳上、沢田纲吉坚毅的双眸中都曾燃烧着这样温暖的火焰。

　　灼热的气流将她乌黑的长发向后拂起，与裙边与衣角一同翻飞不止，她却执拗地向前伸出双手——就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孩，渴望谁来牵住她的手一样，她向只有她能看到的前方走去。

　　明亮的火焰之中，她遍体鳞伤的身体狼狈且灰暗，可是她仅剩的那只眼中，却绽放出了更加澄净的灼灼光芒。

　　在过去的时间里，Deus曾在人类身上无数次看到过这样的光芒。

　　那是在炼狱的最深处，无论怎样的苦痛与绝望都无法使之蒙尘的人性光华。
　　在最激烈的碰撞与摩擦下，这种心灵之光只会越发焕然夺目。
　　亿万种生物当中，这份光芒只有人类拥有。

　　Deus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件事——这个有着人类外形的信息核，其实同样有着人类的内心。

　　本庄千重从平台上坠落，空间中的火焰急速涌动，在她正下方打开一个漩涡，像是为了拥抱她而张开的怀抱。

　　坚冰攀上Deus的双肩，扼住了他的咽喉。

　　时空王忽然双目暴突，一股沉重的力量猛然将他头颅撑裂，在四散的碎片中，这股力量就像一条长了翅膀的蟒蛇，呼啸着激射而出，破开火焰的浪涛，准确地咬住坠落到半空中的千重。

　　这股被时空王最后的恶念驱使着的神明之力化作黑雾，从少女皴裂的肌肤中透体而入，刹那间就被她全身鲜血飞绽的创口吞噬殆尽。

　　“我在此对你烙下‘他者刻印’，无论到达哪一个时空，你都将被当世之神及地上所有活物察觉‘侵入者’之身份。并且……”

　　Deus的声音惊雷般在布满金橙火焰的空间中砸落：

　　“我以时间与空间之神的名义，判决罪人本庄千重永远的异世流放之刑——直到时之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