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49、第四十九章：神之审判（上）

　　睁开眼，湛蓝的天空与随风而动的绵绵白云便映入眼帘。

　　千重现在无法动弹，她骇然发现自己被面朝上地吸附在一块泛着荧光、不时有蓝色电流流窜而过的厚玻璃上，新月斩不在手中，身上没有受伤的迹象。

　　她转动脑袋，观察着四周。

　　天空无尽延绵，大地直到视野的尽头都被废弃的金属零件铺满。托着她的玻璃块底面延伸出纷杂的线路，与一座大小轻松超过二十层大楼的工作台相连，工作台带着屏幕和键盘，一个更加巨大的机器人坐在工作台边，十指如飞地输入着什么。

　　他身披与成为时空王的天野雪辉同样的黑袍，不容忽视的绝对威严由里至外地从他周身散发出来。

　　千重知道，他是这个世界的时空王——Deus。而她所在的玻璃块稳稳地悬停在Deus右手前臂处。

　　察觉到她清醒，时空王探过头来，丝毫不带情感地嘲道：“你似乎并不惧怕我，侵入者。”

　　千重无数次穿越异世界，这次终于遇上了掌管着时间与空间法则的创世神Deus，他能轻松阻止她□□死亡后的回归，还能将她送往任意时间空间，这已经代表着只要Deus不放手，她就无望回到原本的世界。

　　她现在是待宰的牛羊，绝不可能逃出生天，那至少，她不想失去最后的尊严。她以毫无温度的声音反问：“为什么要怕？”

　　Deus双眼一眯，不理会千重，又转过头去操作键盘。

　　千重忽然问道：“今天是几号，Deus？”

　　Deus没有理会她，她继续说：“我没有昏迷多久的样子，今天应该是6月25号。你看起来很有精神，但上个周目的你明明在5月13号就衰亡了。”

　　Deus手下没停，目光也没离开屏幕，“那是因为上个周目的我发现存在着再上一个周目的未来日记持有者在赢得游戏、继承我的神力之后又从未来来到现在，并且将眼线姆鲁姆鲁安插在我身边。接下来发现你——异世界的侵入者进犯了我的时空。

　　“然而衰弱到那个地步的我如果同时对付你们两方，胜算是零。虽然很可惜，上个周目的我不得不放弃我的世界，以求在下一个周目得到绝对的胜利。”

　　千重眉头一压，咬牙道：“所以，上一个周目的你在我被我妻由乃杀死之后，将我送到了这个周目？”

　　“没错。”Deus似乎心情大好，向千重解说道：“我之所以没在一开始发现你的侵入，是因为你看准时机，将我的世界某个刚刚死亡的少女偷换成你，将自己伪装成她死前最后一刻的模样。当然，不仅仅是□□的交换，你还在一瞬间改变了少女身边所有人的记忆。”

　　千重脑海中渐渐一片空白，只有如雷的心跳声震撼着胸腔。
　　这就是她所到每一个世界都继承了他人身份的原因。
　　可她每一次都是无意识地穿越，难道一直以来都是伽卡菲斯在做这一切？

　　“据此我推论，当你要离开这个世界，就会以某种方式死去，同时将死去少女的尸体换回来——她的尸体必然被你改造为和你死因相符的模样。离开之前再一次改变周围人的记忆，以此做到了无痕迹地侵入并离开我的世界。但是死后的你回到自己的世界后如何复活，就是我不知道的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盗窃了他人的人生，殊不知，从到达那个世界开始到以死亡为终结，每一个姓氏不同的千重，都是完完整整的本庄千重。

　　与在并盛町的自己有着同一具□□、同样的思维和行动方式，她每一次从头至尾都是在为自己而活。

　　即使顶替着不同的身份，那些也全都是独属于本庄千重的人生，都是她走进了不同的道路上亲眼所见的不同风景。

　　千重怔怔地将视线停留在深邃的天空上，泪水涌出眼角，划下水痕，渗入发间。

　　她曾以为自己不断在失去，为了不让灵魂坠入一无所有的空虚之中，她陷入疯狂，伤害了世界上最重要的那个人。

　　其实她一直在得到，沢田纲吉一直都是付出的那一方，而她从未给过他任何回报。

　　要是能够更早地离开他就好了。
　　——就不会伤害他。
　　——就不会让他抱着无望的念想每日等待她的归来了。

　　全神贯注于眼前精密机器的Deus没有发现千重的异样，继续说：“为了查出背弃了时空王职责的继承者的真身，上个周目的我在5月13日将剩下的继承者关进星之瞭望塔附近，命令他们互相厮杀，以此逼他现身。同时，秋濑或也按照我的意思将你引了进去。

　　“当时我在神之空间里观察着持有者的战斗，一直没有发觉异样，直到你杀了11st，又像之前那样对日记持有人出手。你无法被日记预测到的特殊体质、你瞬息杀人的刀术，会让你在持有人面前占据绝对有利地位。

　　“我忽然注意到，分明已经是我继承人的仆人的姆鲁姆鲁，对于你的出现毫不惊慌，背叛了我的继承者可能根本就不在星之瞭望塔的结界中。我立刻攻击她一直守着不放手的球体，从那之中走出来的，竟然是在一星期之前就被你枭首的2nd我妻由乃。

　　“在最后的弥留时刻，我将所有记忆都放入神核之中，并将已经被我妻由乃杀死的你的□□时间调整到活着的时候，追踪着我妻由乃在时间断层留下的痕迹，把你和神核一起送到三周目的世界。

　　“因为将所有神力都托付给了我，上个周目的我在5月15日就衰亡了，比预定提前了两个多月。接下来，这个周目的我在得到上一个周目的记忆和神力后，要做的事有很多：结束我妻由乃的无限轮回、选定并扶植最合适的继承人天野雪辉、限制你的行动并且更多地观察你。”

　　他停下机器的操作，淡淡地诉说着令千重倍感心惊的事实：“最好的方法就是说服你帮助雪辉，利用你保护他、利用你牵制我妻，在这期间，或与你和我妻朝夕相处，他有足够的时间观察你们两人。”

　　千重一阵心凉。从她死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一切都在按照Deus的计划向前推进。最后天野雪辉继承神座、我妻由乃被她亲手割开咽喉，生死不明，并失去了姆鲁姆鲁这个强助、而她落在了Deus手里。

　　“最后想问你一个问题，”千重仿佛失去了体温，从指间冰冷到了心底，“你打算怎样对付我？”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时空能够平安无事地延续下去。因而我最大的目的不是消灭你，而是要了解你，了解我的时空为什么会被你入侵。”

　　她漠然开口：“那就只能让你失望了。我对于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也别无选择。”

　　“我想也是。”Deus淡然的反应在千重意料之外，“你和或果然是同样的存在。”

　　千重盯视Deus，无法从机器人几乎不存在的面部表情上判断他心中所想。“我和你的部下秋濑？到底有哪里像。”

　　“身为时空王的我，见证并记录着世上的一切，在最衰弱的现在，我无力记录未来日记战争这样频繁改变未来事件，所以我创造出了有着人类的外形的‘观测者’秋濑或，由他代替我去记录。或的身体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庞大的信息集合块。在这一点上，你和或毫无区别。”

　　为什么大脑拒绝去理解耳中听到的话语呢？

　　“虽然同样有着人类的外形，可你们实际上只是为了完成某个目的而创造出来的物品。你们看似有人类的情感、思维，可那些全是为了达到目的而设计的程序。当然，你们对此毫不知情，还以为一切行动都出于自身意志。”

　　“我不知道……”千重大睁着空茫的双眼，失声喊道：“我不相信！”

　　“那么，我就让你看到证据。”Deus按下机器上的某个按钮，一瞬间，厚玻璃上爆开雪蓝的电流，从千重全身每一寸流窜而过。

　　仿佛全身神经被剥离出来放在火中炙烤，连意识都要被断绝的剧痛在她周身肆虐。她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却不能减轻哪怕一丝一毫的痛楚。

　　庞大的信息从连着玻璃板的缆线飞速传进工作台的电脑中，Deus看着疯狂刷新的数据，发出了忘我的感叹。

　　投影装置在时空王周身接二连三地投射出半透明的浮光屏幕，有的显现出曾经进入千重双眼中的人和风景，有的是某些物体所发出的波长图谱，甚至还有传来人的说话声、动物叫声的空白荧屏。

　　各种信息纷杂繁复，不一而足。

　　“看到了吗？侵入者，这一切都是从你体内强行榨取出来的。”Deus转过头，冰冷的目光指向本庄千重。“你的本体，是同时具有刻录与释放功能的高精密信息核。”

　　厚玻璃上曾像开水一样沸腾的雪蓝电芒已经平息下来。在电流的灼烧下，透着死气的乌黑在千重身上留下一团团可怖的淤斑，全身关节处的肌肤纷纷皴裂，刺目的鲜血渗出，固结为暗红的血块。

　　她一只眼睛被电流整个摧毁，灰白之中映出青黑，被耸拉下来的眼皮包覆着。另一只眼尚且完好，泛着泪光，执拗地将视线胶着在信息投影上。

　　她奄奄一息，前所未有的剧痛拷问着身心。
　　每一次呼吸，整个呼吸道都在被炙烤被撕裂。
　　微弱的意识在暗黑深渊的边缘悬悬欲坠。

　　即使这样，她仍然蠕动着唇舌，从咽喉深处不断挤出微弱的声音。
　　Deus附耳去听——

　　“不是的……我……不是物品……人类……我也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