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36、第三十六章：病入膏肓

　　山本家的寿司店不时地发出海浪般愉快的说话声和笑声。今日此处是指环战争的庆功宴。

　　只有千重身处的角落里散发着阴郁的死寂。

　　‘为什么我要跟来呢……’她想。要是一直待在家里，只道是他受伤的身体恢复了健康，一如往常地和他的朋友们相聚就好了，虽然会感到些许寂寞，但心里总归是为他高兴的，就不用像现在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和笹川京子相谈甚欢了。

　　笹川京子——纯真美好的、被沢田纲吉喜爱着的女孩子，她是千重最可怕的噩梦，是千重所遭遇到的最残酷的命运。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夺走了千重整个世界的光芒。

　　三浦春像快乐的小鸟一样围绕在沢田纲吉身边，千重忽然很羡慕她，羡慕对于他珍藏着的恋心浑然未觉的她——不，是嫉妒！嫉妒她没有被无常的命运所玩弄，嫉妒她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愿一直留在他身边。

　　她也嫉妒得到指环，可以为他战斗的他的守护者们，还嫉妒可以和他一同成长一同欢笑的他所有的同伴们。

　　对于沢田纲吉来说，她是其中之一，对于她来说，他却是整个世界。要是失去了他，她会连作为人类的心灵也一并失去的。无论沢田纲吉变成什么模样，她对他的感情都不会改变，她随时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可是……只有他喜欢着笹川京子这件事，她绝不包容。

　　这时，沢田纲吉对笹川京子说了什么，少女莞尔一笑，沢田纲吉面颊倏地烧得火红，写满了爱恋的目光越发明亮温柔。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心口蔓延开来，痛得她几乎哭喊出声。

　　其实早就预见了这个局面。要待在沢田纲吉身边，就不得不面对这般痛苦的现实。在听他说“她还是我喜欢的女孩子”的那个夜晚，她走出了屋子，打算离开他。

　　可眼中的街道全是同样的风景，在失了心的她的世界里，东西南北的方向早就没有了意义。她漫无目的地走啊走啊，不知道要走到何时，也不知道要走到何处。没多久，暴雨倾盆而下。

　　——纲吉……纲吉……纲吉……

　　她在冰冷的雨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心口不可思议地泛起暖流。

　　——不想离开你，我只要你。

　　她看着从天而降的雨滴摔落在地面，在大地的怀抱中粉身碎骨地四散开来，所以——她也要像这雨一样，笔直地、不顾一切地去往他所在的方向。

　　尖锐的破碎声猛地将她从回忆拉回现实。她看到蓝波在她脚边摔碎了一个陶瓷的盘子，洁白的碎片和松散开来的金枪鱼寿司洒了一地。

　　“啊……蓝波真是的……对不起，山本还有山本叔叔！”

　　“哈哈，小孩子嘛，没事没事。”

　　沢田纲吉一边和山本一起收拾地上的残渣，一边头疼地哄着嚎啕大哭的蓝波。看着将注意力从笹川京子身上转移开来的他，千重心中忽地涌起一阵燥热的鼓动。

　　好不容易哄住了蓝波，正松一口气的沢田纲吉身后传来了一声梦呓般的呼唤：

　　“小纲……”

　　这是千重的声音，他应声转过头去——淡紫色的连衣裙下，纤细的小腿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溢出的血划下了一条线，一路滴落在地。

　　“好痛啊……”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他向千重伸出手去，却又不忍触碰她。那伤口就像割在自己身上一样让他心痛难忍。

　　千重以明快得异常的声音说：“好像是被之前的碎片割到了。”

　　山本武的父亲看着千重攥紧的右拳，皱眉说：“阿武，快去拿医疗箱。”

　　“噢！”

　　医疗箱很快拿来了，笹川京子走到千重身边。“我来给你处理吧。”

　　笹川了平安慰道：“京子处理伤口可是极限的温柔！”

　　“不用了，”千重专注地看着担忧地观察着她的伤口的沢田纲吉说：“我要纲吉帮我。”

　　“诶……但是我笨手笨脚的……”

　　“没关系，纲吉的话，一定不会疼的。”

　　沢田纲吉拿着蘸了碘酒的棉签靠近伤口，创口平齐，外面一层皮肤被彻底地分离开来，凄惨地散布着刚开始干硬的血痂，他不忍触碰。可是不得不尽早消毒。他一咬牙，颤抖着将棉签按在伤口上，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度，擦拭起来。

　　“纲君，从上至下的擦，不能退回去。”笹川京子在一旁提示，“还有擦过一次就要换一根棉签。”

　　沢田纲吉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动作，一时没有留意她的声音。

　　“现在痛不痛？我有没有太用力？”

　　久久等不到千重的回答，沢田纲吉抬头看去——千重在笑。她目光迷离，就像沉醉在美梦中一样，痴痴地看着他笑。

　　——从那天以后，待在他身边的千重总是受伤。

　　不管是在室外还是室内，她不是撞到什么就是被尖利的物品划伤。有一次甚至从楼梯上摔下来，额头流了很多血。

　　起初总是在他和笹川京子说话的时候，后来只要他的注意力从她身上稍微转移开来，她就会受伤。沢田纲吉只有尽可能地将她护在身边，她每一个举手投足都让他心惊肉跳好一阵子。一天下来，他由心底里感到疲惫。

　　无数次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每一次她都轻笑着说“只是不小心。”

　　不到一个月，她身上青紫交错，仔细看去，双手双脚上创口无数。

　　与此同时，她的精神越发萎靡不振，开口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整个人由内至外地散发出重病之人的垂死气息。

　　只有与他对视的时候，她乌黑的双眼中才会亮起暗淡的光芒。

　　*
　　沢田纲吉风波与欢笑声不断地日子持续着，就在某一天，他收到了reborn和碧洋琪的结婚请柬。

　　——太难以置信了。他想找reborn确认这件事，却连他的影子也找不到。无奈之下只有穿着正装提前到达了请柬所书地址。虽然还有很多不明不白的地方，在看到身穿小礼裙、仿佛闪闪发光的笹川京子之后，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骚乱，他都毫无怨言了。

　　“嗯？”见沢田纲吉高兴得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笹川京子笑着向他打招呼：“午安，纲君。”

　　沢田纲吉原本热得惊人的脸颊再次升温，他听着自己激烈的心跳声，正想开口，却听到了让他无法忽视的声音：

　　“小千，花枝上的刺还没剪……”

　　不远处有一束用来装点婚礼的玫瑰花，枝头火红的花瓣怒放，千重右手紧握花枝，骨节泛白，一看就知道用力之大。

　　沢田纲吉登时如坠冰窟。

　　“千重！放手——”

　　随着他的呼喊，握着花枝的手直捋而下，尖刺被折断的脆响中混杂着血肉被撕开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呀——！”绿油油的花枝染血，三浦春和笹川京子惊叫出声。

　　沢田纲吉冲过去抓住她的手一看，单薄的手掌血肉模糊。而千重柔柔地对着他笑，就像神志不清的病人一样对于疼痛浑然未觉。他的心中止不住地泛起寒意。

　　好在夏马尔医生也来了，向工作人员借用了医疗箱，将她留在手上的花刺一个个地挑去。

　　“痛吗？千重。”沢田纲吉问。

　　千重病怏怏地偏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不痛，因为小纲在我身边。”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千重十分陌生。简直就像他无法理解的另一种生物。

　　“原来如此，”夏马尔拉开绷带，轻轻地按在千重已经止住了血的手掌上，轻叹着说，“是被玫瑰花伤到了啊。”

　　“啊？你在说什么啊。”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油腔滑调的医生，他分明从一开始就说明了千重是如何受伤的。

　　夏马尔没有理会他，一边熟练地缠绕着绷带，一边说：“伤得太严重，小千重都生病了啊。”

　　沢田纲吉想到了什么，忙问道：“是的，千重最近总是受伤，你知道她是怎么了吗？夏马尔医生。”

　　“还病得十分严重。”夏马尔继续自说自话，他剪断绷带，给千重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掌扎了一个牢固又好看的结。末了，叹息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目光中流露出属于长辈的温厚的慈爱，柔声说道：

　　“身体上的伤口我可以为你治，可是能治好你心中的伤口的，只有得到了玫瑰花的那个少年。”说罢，他将千重转向沢田纲吉，她被他推着后背走了几步。

　　他对沢田纲吉说：“接下来就是你的工作了。”

　　沢田纲吉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想再问几句，夏马尔却已经转身离去。他抿了抿唇，按住千重细弱的肩膀，将她带到自己眼前，直视着她的双眼。

　　“千重，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他以最温和的声音问她。

　　千重从一开始就依恋地看着他，没舍得移开视线，就像在凝视着已经失去、再也无法找回的重要之物。张了张口，她低声说：“不，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自己几乎是吼着地说出这句话，连他本人也吃了一惊，不解、心痛、自责、焦急……让他的思维整个沸腾起来，“为什么不愿对我说？为什么总是故意受伤！”

　　“我……只是不小心……”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消失。

　　“我不相信！就像刚才，你绝对是故意的！”

　　千重目光闪烁，低下头去，沢田纲吉托起她的脸颊，不可违抗地让她与自己对视。“很痛的不是吗？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

　　千重暗淡的眼中有泪花浮现，她哭泣般地说道：“这种程度的痛，又算得上什么……”话还没说完，泪水收不住地滚落下来。

　　千重将额头抵在他胸口，环抱着他，在他怀中低声啜泣。她压抑着的哭声像一根根锐利的针，细密地扎在他的心口。他想要她停止哭泣，并且立刻露出笑容，却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好。只有抱紧了她，无声地承受着她的泪水。

　　无能为力的失落感让他心中的痛楚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
　　不知过了多久，千重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沢田纲吉和她回到前厅，对狱寺等人打过招呼后，带着她坐在僻静的角落里。千重挨着她，精神萎靡地靠在他手臂上，沉默地垂着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饭呢……千重的肚子饿了吗？”

　　“不饿。”她的声音就像叹息一样无力。

　　“这样啊……”他想了想，强自笑着说：“reborn突然要结婚什么的真是吓了我一大跳，那家伙明明只是个小婴儿。”

　　“嗯。”

　　“希望等下吃的东西不要是碧洋琪的有毒料理，如果真是这个就逃走吧，我们一起。不然绝对会没命的，哈哈……”

　　“我们一起”这几个字就像春天的暖风，唤醒了冬眠中的千重。她用脸颊蹭了蹭沢田纲吉手臂上的衣料，回答说：“好。”

　　听到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活力，沢田纲吉不住地欣喜，又接着说：“说到婚礼，其实我很想和京子ちゃん结婚呢，虽然只是妄想，要是能实现就……”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感觉到千重的身体僵硬了。

　　千重像是坏掉的机器一样，以滞涩的动作抬起头来。目光相对的一刹那，沢田纲吉仿佛听到了她的哭声。

　　“想和京子ちゃん结婚？”她的声音像是卡在了喉咙里，含混不清。

　　“嗯……”沢田纲吉观察着她的神情，不安地点了点头。

　　他看到千重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直到彻底熄灭。

　　那双眼中已经失去了属于人类的情感，就像地面上的两口枯井，了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