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3、第三章：弱肉强食

　　志志雄恢复之快，超出了千重的想象：不足半月，他已经可以自行进食。之后又是月余时间，他行走步态竟与常人无异。

　　他全身皮肤被毁，少了外层肌肤的保护，极易受到细菌侵犯。再加上他烧伤的创口一直没愈合，不断有脓水渗出，更是病菌的最佳滋养。想来想去，也只有给他全身缠上绷带，定时更换。

　　她不禁感叹：这人之所以能活动自如，其实全依赖于他远超常人的意志。

　　志志雄的存在必须避人耳目。大量的消耗绷带一定会让人怀疑。她费了不少体力，跑遍了周遭临镇大大小小的诊所，每一家少量购入，积少成多。

　　仓库中只点了一盏煤油灯，光线晦暗。千重将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绷带均匀的装进四个干净的布袋中，各找地方摆好。

　　好一阵忙活下来，只见志志雄交叠着双臂为枕，正靠坐在墙角看着自己。便忍不住调笑道：“志志雄先生，这些都是你的衣服。你可要看好了，别被老鼠拿来磨牙了。”

　　志志雄的嗓子仍然很沙哑，他却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敢拿我来开玩笑。真是个大胆的小鬼。”

　　志志雄真实全身缠满绷带，面颊上裸露在外的肌肤血肉模糊。再加上他本来就散发着不怒自威的迫人气势，如今这副样貌仅仅是站在原地，简直比画像上的妖魔鬼怪还令人胆寒。

　　可对于千重来说，他却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令她感到亲切。她始终认为自己盗取了“御木千重”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一面对她的亲人朋友就感到羞愧和内疚。

　　只有志志雄真实，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志才结下了缘分。

　　她也知道，这个人气度非凡。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是不会被他放在心上的。便笑眯眯的答道：“我要是胆子小就不会带你回家了。”

　　志志雄不禁低声笑道：“说的也是。”

　　千重想到志志雄身体好转，或许会需要一个宽敞的地方活动身体。当下就动手收拾仓库，为他腾出空地来。

　　当她移开角落的那堆破木板，不禁“哎呀”一声。

　　她这才想起御木和交待过自己，要背开所有人来这堆木板下找东西。既然已经被志志雄看到了，她也就不再遮掩。她心中不住的对御木和道歉，大大方方的在木板下翻找着，竟然找出了一把太刀。

　　千重惊讶得一时间忘了呼吸。她将太刀轻轻抽出。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刀身锃亮如雪，刀锋泛着秋水般的冷光。

　　千重见过不少真刀，所以能看得出，手中的这把太刀是万中无一的好刀。

　　御木雄次霸占家宅之后，家中有几分价值的物件都被他偷了去。这刀藏在堆放杂物的仓库中，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是不会被找到的。千重知道，和为了不让雄次将这刀抢了去才特地费了这么一番心思。

　　“这把刀叫新月斩。”身后蓦地响起黯哑的声音，千重吓了一跳，转身看到志志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他向千重举起手中的太刀——在千重遇到他之前，即使他陷入昏睡，也一直紧紧的将这把刀握在手中——“和我的‘无限刃’同样出自新井赤空之手。是你的父亲特地为你打造的刀。”

　　千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下却是一声叹息。她想到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御木千重，不能将这刀据为己有，于是将它收到仓库一角。

　　千重从未开口对志志雄询问过什么。就像现在，似乎对这把刀的来历以及他为什么会认识御木雄治完全不感兴趣。志志雄心下对这孩子比成人更加沉稳的性格又是赞赏又是奇异。

　　就这样，千重不过问志志雄的身份，也不问他为何会如此重伤，只是瞒着所有人将他藏在仓库里。照料他、给他食物。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从市集上回来的千重带来了坏消息。

　　“志志雄先生，政府的人正在找你呢。”

　　志志雄心中一凛，冷电般的目光看向千重，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那么，他们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这世上只有千重知道他的藏身之处，他这句话是在问她是否会向政府告密。

　　千重完全没被志志雄略带恫吓的目光吓到，就像在安抚受伤的野兽，她柔声说道：“请你暂时安心，他们甚至不确定你是否还活着，只是在附近的城镇大范围的搜寻你的踪影。”

　　志志雄接着说道：“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千重于是将她在市集上打听到的情报毫无保留的说给他听，当志志雄听到自己已经成为了政府口中的逆贼时，不禁扯开嘶哑的嗓子大笑起来。那笑声又是悲凉又是愤怒，仿佛会在下一秒吼出血来。

　　“咤哈哈哈哈哈——！我是逆贼。我是逆贼！”

　　志志雄真实，如今政府的前身、当年倒幕运动中的长州藩旗下的侩子手。他在战争中杀敌无数，可以说为当今政府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他一直作为影子剑客活跃，执行见不得光的隐秘任务。是以他的存在只有政府中少数几位核心人物知晓。

　　他的名号虽不为人知，其实，他与天下闻名的“侩子手拔刀斋”绯村剑心一明一暗，同为当世两大绝世剑豪。

　　可惜这人桀骜难驯、野心勃勃，手上大大小小的掌握着当今政府最见不得人的秘密。要是他决心与明治政府敌对，毫无疑问的将给新政府带来一场灾难。

　　于是维新政府决意将他秘密处决。

　　那天，他一如既往的接受了机密任务，按照约定到达了指示所说的地点，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偷袭。

　　他头部受创，立刻晕死过去。当意识恢复，竟身处火海地狱之中。

　　原来政府的人见他失去意识，便在他身上浇撒汽油，引火焚烧……

　　尽管全身皮肤尽毁，他仍然幸运的活了下来。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在山林间行走，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全身每一个细胞中叫嚣着：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他遇到了胆量超乎常人并且心思缜密的千重，这奇迹般的机遇简直就像神明的恩赐。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早在意思清醒时便将这之中的缘由想了个透彻。只是一想到自己所立下的功劳，就觉得这实在荒唐得难以置信。如今在千重口中清楚的听到自己成了政府逆贼，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只有恨意在胸中熊熊燃烧。

　　志志雄凄厉的笑声让千重心中惊惧交加，她知道志志雄此时情绪混乱，为了避免被波及，她悄悄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志志雄竟然心平气和的要千重给他带一面镜子来。

　　他全身每一寸皮肤都被严重烧伤，毛发尽毁，血肉模糊。可以说是不成人形。千重仅仅是看在眼中都为他感到悲凉，没想到他对着镜子看了几眼，竟然低声笑了出来。

　　“很好。很好。很好！这才是我志志雄真实的本来面目，也是明治政府以及这个世界的真实姿态！”

　　他的反应超出千重的意料之外。与昨晚的凄厉不同，现在的志志雄真实散发着似乎要将这广袤的天地尽数踏在脚下的强大气势。

　　他对明治政府的恨意不减，一直埋藏在心中的野心的种子被这恨意灌溉，如今已经成长为枝繁叶茂的大树。

　　她只觉得志志雄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想要去理解他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于是摇摇头，退了出去。

　　回头再说明治政府。政府原本打算将志志雄秘密处决，要他连灰都不留在这世界上。没想到回过头来竟然寻不到他的焦尸，这才得知得知大事不妙。便在附近发布消息，说有全身烧伤的逆贼出没，只要能将他生擒或是当场格杀——就连提供情报者都必有重赏。

　　民众听闻消息，纷纷摩拳擦掌。不想一个多月来，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也就很快忘在脑后。政府的人只道是志志雄逃到了别处，也就将搜捕重心转移开来。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志志雄的身体渐渐恢复得与常人无异，御木和的身体却每况日下，眼看着挨不过这个春天。千重心情就这么在欣慰和难过之间来回反复。御木雄次变本加厉的辱骂和殴打也让她越来越疲于应对。

　　千重重重的叹息一声，志志雄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了御木雄次？”

　　志志雄偶尔会出了仓库，在御木大宅里走动。虽然千重没有对他说过，他对这个宅子里发生的事全部都心下有数了。当然，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的，仍然只有千重一人。

　　千重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杀了他吧。杀人是不对的。”

　　“谁告诉你杀人不对？”志志雄饶有兴趣的问道，似乎想从她的回答中中引出一个话题。

　　“法律不允许，这个世界也不允许。”

　　听了千重的回答，志志雄嗤笑一声，目光转冷，不再说话。

　　虽然这么回答了，千重心中却在反复地思考着志志雄的那句“谁告诉你杀人不对？”

　　除了杀了御木雄次以外，千重还有什么办法保护自己、保护御木和呢？明治的法律规定了杀人不对，保护了行凶作恶的雄次，又为什么不来保护饱受欺凌的母女俩呢？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过了小半晌，志志雄突然问道：“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两人初次见面时，千重想到了不断在神隐的自己无数次悲惨的死亡经历，她先是被他强烈的求生意志所震撼，再来是救了他就像救了曾经求救未果的自己一样，算是图个念想。

　　她习惯了不将自己的心思告知别人，于是敷衍道：“只是一时兴起，也可能就这么撒手不管。所以你也不用那么在意。”

　　“可以这么说，之后你明知道我是政府逆贼，为什么还选择了包藏我？”

　　御木家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可以说收了雄次贿赂的警长也有责任。于是她笑着说道：“因为我讨厌政府的人，但是不讨厌你。”

　　志志雄听着千重有几分天真可爱的言语，不禁低声笑了起来。

　　他在命悬一线时被千重不眠不休的照料。虽没有表露，其实心下对这孩子有几分喜爱。

　　“只怕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罢。”

　　“我为什么会后悔。”

　　“因为这个世上的真理是‘弱肉强食’。明治政府软弱无能，而我志志雄真实是站立在这个世界顶端的强者。总有一天，我要从明治政府手中夺走这个国家，以此为跳板，向全世界展现何为‘弱肉强食’！”

　　小小的仓库中，绝世枭雄向少女诉说着他的野心。

　　千重想到：志志雄真实气度不凡，是能留名于历史的伟人一类。如果他要卷起动乱，一定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一场灾难吧。不然，政府也不会这么畏惧他了。

　　她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后悔的。别人是死是活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特殊的经历，她至今为止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五次。在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她的内心世界早就发生了质变。

　　志志雄听出了她这句话令人心寒的凉薄，他像是第一次见到千重那样打量着她，不禁朗声大笑。

　　“我当你只是个弱者，不想你竟然是狼虎的幼崽。”

　　千重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志志雄一字一句的对千重说道：“强者生、弱者死。就是这个世界上的真理。千重，你身上没有弱者的天真，你可以长出强者的獠牙！”

　　千重心神剧震，满脑子都是志志雄那句“强者生、弱者死”。

　　是啊，强者生、弱者死。就因为弱小，她才会多次不明不白的死在他人手上。如果她足够强大，一定……一定不会有那么痛苦的经历！

　　“去杀了御木雄次，千重。”志志雄威严而不失慈爱的鼓励着她。

　　“我做不到！我不能杀人！那一定是错的……”她站起身来，逃离志志雄真实的目光。

　　“这世上没有对错，只有弱肉强食的真理！”

　　对啊……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会神隐到异世界？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杀死？她与御木和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得不承受御木雄次的欺辱？

　　——这世上没有对错，只有弱肉强食的真理。

　　千重彻底被志志雄折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你必须要舍弃这份愚蠢的天真！不想成为强者吗？千重。”

　　#：《浪客剑心》原著中，志志雄是明治政府趁着戊辰战争的混乱将他秘密处决的，这里为了全文的连贯性，把处决时间改为政府成立后。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