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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炼狱来客 ...

  •   时间正是大清早,御木道场里正上演着见怪不怪的情景——

      道场的地面一片狼藉,空气里弥漫着酒气、男人的体臭味。一大群市井无赖围着御木雄次。他盘坐在地上,双手翻腾间,两颗筛子在他身前一小片空地上旋转不止。每一次的停歇,都会引出一阵阵欢呼或是喝骂声。

      这里与其说是道场,不如说是某个随处可见的赌场。

      御木雄次偶然间的一个抬头,看到一身形瘦小的孩子正从道场前经过,便扯开嗓子喝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千重。”

      那孩子正是这座大宅的原主人——御木雄治的独生女御木千重。

      她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冷冰冰的答道:“和你没关系吧。”

      雄次脸上的横肉抽了一抽,扔下筛子,怒气冲冲的向千重走去。那群地痞无赖知道又是一场好戏上演,纷纷窃笑着看好戏。

      雄次几步就走到千重跟前,他身形高大,如同一座凶险的山峰耸立在千重眼前。千重面无表情的抬眼与他对视,眼中不见一丝惧意。

      “我见大哥一死,你和你母亲孤零零的,想到兄弟情份才来这里照应你们母女。可你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你是有多不要脸才说得出这种话?”千重眼中腾起怒火,一字一句的说道:“你霸占了自己哥哥的住所,把好好的道场弄成了污糟的赌场。你欺辱失去了家主的女人和孩子,下作到了极点——”

      “给我闭嘴!”雄次毫无征兆的打了千重一耳光。她根本就来不及躲闪,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重重的摔在地上。

      她疼得全身似乎快要散架了,却仍然咬紧牙关忍住了叫喊的冲动。她抽着气站起身来,以嘲讽的目光看着雄次。“你今年三十二岁,打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还真是有本事。”

      她脸颊被打肿了一大块,发音也有些不清,雄次被这么一个矮小的女孩瞪着,反而生出了畏缩之心。但是很快的,他又开始洋洋得意起来。

      “谁让我是你叔叔,我可是代替大哥教育你,不服的话你就打回来啊!试着把我从你家赶出去啊!”

      听到这里,千重目光一沉。无可奈何的屈辱和愤怒让她细小的双肩不住的颤抖。

      御木雄次人品低劣,无论她和母亲如何叱骂,仍然涎着脸赖在这个家里。千重见政府建立警署,便随同母亲以“占据民宅”和“私自开设赌场”的罪名告了他一状。不想那雄次贿赂了警长,警长成了他的保护人,以“证据不足”为名,反咬一口,说千重母女诽谤诬告。

      雄次要是想继续开这隐蔽的赌场,就得不断的给警长塞钱。他恨千重害他损了这笔钱,从此只要找到借口,就对千重打骂侮辱。

      千重口齿伶俐,雄次在口头上占不了什么便宜,就只有对千重以拳脚泄愤。可千重性格倔强至极,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他越打,她反而越冲。

      也只有提到她母女俩的处境,才能从气势上挫败千重。每到这个时候,雄次就忍不住陶醉在自己的胜利中。

      御木和初秋感染了风寒,之后竟然一病不起。从那时开始,就是千重在操持家务。她对和隐瞒了被雄次打骂的事,害怕给她徒增气恼。

      她将饭菜和煎好的药水一起端到母亲的房间里。将早就清醒过来的和搀扶着坐了起来。

      她的病起起落落的拖了一月有余,这段时间里,她的身体急速消瘦,面色枯槁。

      “母亲,我把药端来了。”

      “辛苦你了,千重。”

      和伸出手,似要接过药碗。千重见她的手软绵无力,便端着药碗,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喝。

      好不容易喝下一碗药水,和已经没了吃饭的胃口。她突然向千重慈爱一笑,千重在她的笑容中看到了死气,不禁心下一沉。

      和将千重揽进怀里,附耳对她说:“千重,你记住我接下来的话……仓库的角落里,堆了一堆破烂木板,在那堆木板下面……你记得悄悄的去那里看看,记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啊……”

      她低声托付着,声音悲戚,像是在诀别。千重不禁悲上心头……

      御木雄治的衣冠冢建在郊外山林的一片空地上——他的尸骨没能回到故乡。

      千重从山脚打来满满的一桶水,用长勺给墓碑浇了水。再将祭奠的食物在碑前摆好,又对着拜了一拜。她看到天色还早,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林中的树木向着天空尽力的拔高自己的身体,即使现在即将入冬,四季常绿的树木仍然遮天蔽日。

      她突然十分想念并盛町。。

      御木雄次让她疲于应对,御木和看起来时日不多。待她撒手人间之后,“御木千重”孤苦伶仃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她好不甘心!

      她从五岁那年开始了间断的盗取他人人生。或许是作为惩罚,她每一次总要惨死在别人的手中。

      她至今死了五次,常人终其一生只能体会一次的痛苦,她竟然足足的经历了五次。

      这是多么的不公平啊,她的愿望仅仅是回到并盛町,在最初的家人身边过着平和安宁的每一日而已。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要她去经历这些离奇的命运?又是谁让她一次次的惨死?

      她对于死亡的厌恶和恐惧难以用任何言语来形容。如果可以,她想摆脱这种命运;如果可以……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逆卷直上,如同一只大手拂过山林,带得满山草木发出哭泣般的浪涛声。

      万里之上,乌云蔽日。查无人烟的山林里霎时视野灰暗,阴风惨惨。

      千重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恶寒。她不敢多想,起身就走。

      这一转身所看到的光景,令她在很久之后都记忆犹新……

      ——不远处,一个红黑交加的人形——只能叫做人形,“它”有着躯干、四肢、和一颗没有毛发的头颅——踩着满地枯叶,一寸又一寸,一寸又一寸地艰难的向前挪步。

      “它”时而张嘴,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声,那沙哑的声音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哭泣;

      “它”全身皮肉焦黑,一眼看去竟然找不到一处完好;

      “它”每动一下,焦灼溃烂的身躯便有血水和脓水溅出。

      “它”活生生的就是从地狱溶锅中爬出来的厉鬼!

      突然,“他”脚下一个趔趄,在千重的惊呼声中摔倒在地。这一摔似乎损了“他”的生气,让“他”再也站立不能,徒有咽喉深处不断的漏出凄惨的、不成调的呻/吟……

      千重壮着胆子上前查看,差点惊叫出来。这次可不是因为惊吓——这人全身严重烧伤,不仅没有当场死亡,反而徒步前行了不知多久。这要怎样的求生意志才能引发如此奇迹!

      “啊……啊——啊——!!!!!”“他”扯开嗓子,发出枯叶破碎般的凄厉喊声。被烈火焚烧过的脸上,如炬的目光闪闪发光。

      “他”伤得实在太严重了,随时都可能就此咽气。可是“他”眼中绽放的光芒,却比太阳更炽热、更明亮!

      生的意志让“他”与铺天盖地的死亡战斗,让“他”与□□与精神超越极限的痛楚战斗。

      对这人的敬畏之情让千重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知道的,知道死亡到底有多可怕。

      渐渐地感受不到自己的肢体……视野被沉重的黑暗压迫……意志往虚无的深渊不断坠落……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再次醒过来……不知道醒过来的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世界……

      ——我·不·想·死!

      她强自定下心神,心下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将“御木千重”的命运扭往另一条轨迹上……

      她先将这人口鼻中的脓液清理干净,接下来用带来扫墓的水桶去山脚的小溪里汲了清水,一勺一勺地喂“他”喝水。

      见“他”呼吸平稳下来,就试着用清水将之前带来祭奠的馒头融成面糊,喂到“他”嘴里。只要见“他”主动咽下,就继续喂给“他”吃。

      她没有什么医学知识,只有凭着直觉对这人死马当活马医。心下一个劲的祈祷他就此活下来。折腾到月上青天,见“他”比午前恢复了些许生气,心中不禁欢喜,笑颜逐开。

      这人意识已经清醒过来,一声不吭的看着她的笑脸。“他”虽狼狈到了这般田地,身上仍旧散发着令人不敢有所折辱的气势。

      最后,千重借着夜色的掩护,背开所有人的视线,将“他”安置在御木道场的仓库里。

      她一刻也没有闲下来,打来井水给这人擦拭全身的脓液血水。水脏得很快,她来来回回的去井边打水,等全身擦过一道,她已经不知道跑了多少趟。

      他全身毛孔被毁,体温忽高忽低。发现他热了,千重便给他摇扇子;发现他冷了,又给他加棉被。

      她怕同一个姿势会长时间压迫到他的伤处,耽误了愈合,便算着时间给他定时翻身。

      如此反复折腾,千重一夜没合眼。直到听见鸡鸣,这才惊觉已经是清晨时分。她想起该给母亲煎药煮吃。便对这人说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她想起在她家里横行霸道的那群无赖,又补充道:“这里虽有人经过,但不会有我之外的人进来。你放心好了。”

      说完,抬脚欲走。这时,那个男人第一次开口说话:“我叫志志雄真实,小鬼,你的名字?”

      他的嗓音沙哑得简直不像人类能发出的。虽叫千重“小鬼”,她却完全没有听出哪怕一丝轻慢之意,想来这人平时爽快且不拘小节。

      “你既然要问我名字,又干嘛加一句‘小鬼’?”她将口头上的便宜讨回来,就不再继续纠缠,“我叫千重,御木千重。”

      “御木?”虽然这男人颜面尽毁,她却从他目光中他挠有兴趣的神情。“你知道‘御木雄治’这人吗?”

      千重答道:“他是我父亲。”

      她虽面不改色,心下却大吃一惊。

      听他语气,不像父亲的旧识或是仇家;听他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她父亲并不是什么闻名天下的大人物,那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是在倒幕运动中与父亲认识的。他如果是幕府一方,那应该早在明治政府成立之初就被抹杀,为何要拖到现在?

      最后一种可能性,实在是凶险难测——他是、或原来是明治政府一方的人!而且,从他谈吐气度来看,他必定是一大人物!

      她越想越是奇异:现在日本可是明治政府的天下,政府的职能运作也渐渐走上正轨。为何倒幕一方的大人物会在这种时候沦落到如此境地!

      她越想越是觉得这潭水深不见底。总之,志志雄真实藏身于自家仓库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泄露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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