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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自那日后,林烈对云生的态度恭敬了许多,云生觉得林烈对自己突然生分了,心里也觉得有些难过,虽然知道这样并非自己所愿,但她也着实不知该如何与长大后的林烈相处得宜。

      林烈自幼便是个倔强的,他平日虽对云生十分敬重,可也鲜少对自己师傅低头,即便自己心里难过委屈,面上却不让人看出来,平日行事依旧该是如何便是如何,却是客气有加亲切不足。云生心里为难,可自己也拉不下脸解释些什么,平素这对亲近无比的师徒,如今都刻意保持了份距离。

      其实林烈心里并不痛快,他不喜欢师傅憋着话不跟自己说。想来想去便想先下山几日散散心,寻了个由头向云生告假,说此次下山要多去些时日,云生本不欲他在山下盘桓多日,一听这话心中难免担心,但心想他出去一些时日也好,也让自己好生静静心,便允了他的请求。

      不想立刻回玉璧峰,林烈独自一人去了数百里之外的夷陵郡。这夷陵郡有别于一般地方,东南形胜,三吴都会,自古便是繁华宝地。林烈初到此地,只见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那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满城烟柳如画,十里荷花,一城繁华半城烟,商旅不绝,车马行人粼粼而来,川流不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真乃当时名郡。

      林烈久居深山,哪见过这般繁华景致,顷刻间便忘记了先前的烦恼,先寻了个地方住下,反正盘缠也带够了,便乐得每天游山玩水,日子过得好不逍遥快活。

      时节以至深秋,本来连日晴空万里,不想这夜秋雨突然而至,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林烈不曾带伞,见下雨便躲进附近茶肆里避雨,听隔壁妓馆中歌妓唱的曲子凄凄切切,丝竹声更是缠绵动人,香气轻扬,和着妙音袅袅,弥散在空气中……林烈听后心中忽然想起了师傅,自小长大还没有和她分离过这么长时间,自己赌气出来时间也不短了,寻思着过两日便回家。

      雨势渐弱,林烈出了茶肆想回住所。才一出门功夫,便被对面妓馆中的鸨儿拉住不放。林烈登时便羞红了脸,许是多吃了些酒的缘故竟然头昏脑涨起来,那鸨儿见林烈面嫩,虽衣着普通可气质却不凡,竟似个微服出游的富家公子,便招呼了身边的红儿绿儿的拉住林烈不放,三拉两拽便被她们糊弄进门去。

      林烈虽衣着朴素,但生的却是一副好相貌,一众姑娘也乐得招呼他。林烈十分羞窘,恨自己不该由着她们拉自己进来,遂赶忙站起告辞,还未到门口,见一着红裙的女子拉着他的手问他愿不愿随了她进屋听曲儿,林烈见这姑娘生的和云生有几分相似,懵懂地点了点头,便跟她进了屋。

      林烈进了屋,依言先付了定金,这才定了定心神,心里稍踏实了些。他打量了一下这女子的房间,虽也布置的有些情趣,附庸风雅的备了琴棋书画用的一干物件,可终究是俗艳得很。想来也是,这秦楼楚馆,烟花之地本就不是什么真的风雅场所,可今天偏不知怎的进了这是非门第,林烈心想此事若是要是让云生知道,还不打死自己。

      琵琶声响起,曲子弹得甚是婉转动人。想那着红裙的女子弹琵琶倒是有几分工夫,正应了“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句,又和着琴声唱了一曲‘寄生草’,曲里尽是郎君不来到,佳人多命薄之类的,唱的悲悲切切幽怨的很。

      林烈被劝了几杯酒,听了这曲子,便越发的想念起了云生,想像云生这样的佳人,不也是终老深山无人疼惜,不是红颜薄命是什么,心里越发为云生抱起了不平。

      他自小被云生管教甚严,本不胜酒力,被劝了几杯便醉的迷迷糊糊,半醉半醒中只知道自己被人扶起,身下一软便向后跌去,落身的是一处极柔软的地方,摸着身下是锦缎做的床褥才知是床,自己困倦不已,也就不作他想,躺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林烈正睡着,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被一个温热的身子抱进怀里,自己衣襟被慢慢解开,一双微凉的纤细玉手摸上自己胸膛,说不出的舒服惬意。他好歹也是成年男子,心里觉得不对劲,迷糊地睁开眼,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眉眼有几分像云生,一时也分不清她究竟是谁,看着她对自己笑只觉得心肝都柔软了起来,也顾不得其他,抱着那女子便拥吻起来。

      至那女子省略一句话,林烈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这才有了几分清醒,身子虽难受至极,可心里却越发清楚了。再仔细看那女子时何曾有半分像云生模样,自己方才动了什么念头也清晰起来,登时心里惊惧不已,赶忙暗唾自己数遍。又想起自己背着师傅这般放浪,全忘了她对自己平日的教导,便更加自责,赶忙推开那女子,穿好衣服,逃也似的跑出门去。

      冒雨逃回自己之前住的那家客栈,林烈躺在床上久久起不了身,竟似丢了半条命一般惊恐不安。他方才吃酒虽有些醉了,可也未完全人事不知,自己动了那不知羞耻的念头他是清楚的,在心里只骂自己畜生不如,可内心再怎样也难从羞耻愧疚的漩涡中解脱出来。

      身上弥散着浓浓的脂粉味儿更加让人心烦,林烈挣扎着爬起来找了块方巾沾水擦拭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夜里做梦时常梦见师傅对自己格外温柔,那双如新月一般的眼睛如水般温柔的看着自己,第二天醒了被褥总能湿一大片,他羞臊不已,也不敢让云生知道,自己偷偷拆下洗了才算完事。可今日这梦境却是如此露骨,之前懵懂的事已然渐渐清晰,只是这份明白更加让林烈唾弃自己。

      第二日天一亮林烈便醒了,昨夜宿醉让他有些头痛,又呆了半日,只觉得自己心烦意乱,也不知怎么排解,再也没了游山玩水的兴致,只想赶紧动身返回玉璧峰,林烈幼时总觉云生如神明般无所不能,这份信任依赖从那时就已养成,现下也只有见到云生才能让自己安下心来。再不做他想,第二日结了账便向玉璧峰中的家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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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生已月余未见林烈,心中甚是想他。这日天还未亮,屋外还是黑黢黢一片,可却躺着再也睡不着,这几日心里总有个念头,觉得林烈差不多就要回来了,便再也躺不住,穿了中衣将灯点上,起身找些针线活计打发时间。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是他……

      甫一推门,只见林烈身上沾着露水,真的就站在自己眼前。

      秋末微寒,林烈策马一路行来也不在山下停留,施展轻功一口气连夜返回山里,此刻直冻得脸上通红,云生心里欢喜,连日来的担忧在此刻见到林烈起便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还未开口招呼他进门,便被林烈一把抱在怀里,弄得自己身上也是湿漉漉的。

      “姑姑,徒儿好想你。”

      云生被他这突来的举动弄得一惊,心道不知这孩子怎的了,想必是受了什么委屈,只好伸出手抚着他的湿发,安慰他回家就好。

      自林烈回玉璧峰后,师徒二人生活起居仍如从前一般,林烈对云生亲亲热热,平日里净想些胡编的笑话逗她开心,只是云生总觉得他有心事瞒着自己,他终究是大了,心事也自然多,有些事也不是自己能猜得出的,既然这孩子不愿说,索性也不用去问。

      只盼岁月静好,和林烈这一世就隐居在此山中,再不问世事。

      “姑姑,我想下山去。”

      “唔,那你早去早回……”

      云生只顾整理手中的药材,也顾不上抬头看他,听林烈要下山去便随口应道。

      “不,您没明白我的意思,这次去恐怕要很久才能回来,或是……或是就不回来了……”

      “啪”地合上手中的药典,猛地抬头看向林烈,云生未曾想到他今日竟有这一说,想必回来这几日都心事重重的所为就是这件事,遂急忙问道:

      “你再说一遍,你要上哪去?”

      “我此去是想为父母亲报仇,我入玉璧峰整十载,这十年间承蒙姑姑悉心教导,学了一身本事,本也想常伴您身边,但是爹娘的血海深仇不得不报,若是老天垂怜,待报了仇,干出番事业,到那时我定重回玉璧峰接您,再不和您分开。”

      林烈言语间神情坚毅,想必已是早就下了决心,此刻所言断不是玩笑话。

      云生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心中虽万般不舍,但也不便拦阻,只是面上却强作镇定,不想让林烈看出自己忧心难过。

      “你下山我不拦你,只是烈儿,你可有报仇的良策,你又知道你仇家都是谁,现在他们身居何处?”

      “当年遭逢大难,我虽是孩童,但也有八九岁,记得许多事了。娘亲临终前又嘱咐过我,所以那些歹人都是谁,我再清楚不过。这些年烈儿下山,便每每留意江湖动向,为的就是摸清楚这些人的底细。”

      “可是……”

      “您不要再说了,我这次必须得走,玉璧峰我不能再呆下去了。”

      “怎么就不能再呆下去?”

      云生听了这话十分不解,想他这次回家后师徒二人相处十分融洽,若说必须得走,好像是自己待他不好似的,云生想问个究竟,只是林烈死活不肯说出缘由,最后胡乱找了个理由,说自己在玉璧峰呆的腻了,要出去见见世面,云生虽是不信,却也无可奈何。

      其实云生哪里知道,自林烈回来那日起,他便时常受到内心的煎熬,白天黑夜总是想着云生的一颦一笑,又常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要偷看上两眼才算,百日练功也不专心,夜里看书也读不进去。他自己直觉自己为心魔所控,再不早日离去,只觉自己会发疯,只是这些事只能默默藏在心里,断不能让云生知道。

      云生知道这孩子倔强的很,只要定下的主意,便是任谁改变不了,心道了声也罢,缓声说道:

      “既然你去意已决,定是一早就有了主意,我也不便多言,只是你此去路途凶险,江湖人心险恶,自己定要万分小心才是。我有几样东西给你,将来你兴许能用得到,你且随我来。”

      林烈随云生进了里屋,拿出许久未曾弹得那支琵琶,只见云生用力转动琴轴,几下功夫将琵琶拆解开来,竟从这琴里抽离出两把宝剑,说是宝剑,却不见剑柄,确切地说则更像是两把未曾打磨的寒铁。只是这两柄剑实在世上罕见,从琴身中抽离出来时便寒光顿起,杀气隐现,叫人难以直视。林烈心中一惊,知道此物乃是件宝贝。

      “这是我年少时,师尊赠与我的清霜剑,此剑分为两口,长的二尺一寸,短的一尺七寸,分雌雄双剑。乃是东海玄铁铸造,轻薄无比,削铁如泥,劈金砺石不在话下,因此剑阴寒锋利无比,杀人之后刃上鲜血顷刻化为冰霜,因此得名为‘清霜’,这柄长剑便给你,行走江湖能助你一臂之力。”

      云生又从怀中掏出贴身装的小锦囊,取出一颗赤色宝珠。

      “这颗珠子叫‘鲮香丸’,我整整用了十年时间,查遍天下医书药典,又用尽天下奇珍淬炼而成,你戴在身上便可百毒不侵,若是遭逢大难,只要人没有死透,给他服下,还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林烈知道这是云生一直贴身带着的东西,说什么都不肯要,只是实在拗不过云生,只好遵命收下,好生放进怀里。

      “这最后一件东西,是这张人皮面具,你戴在面上,便可以制成你见过的任何人的模样。林烈,江湖险恶远超过你所想,姑姑本想留你在身边一生一世,可你大仇未报,且男儿志在四方,你此去多多保重,若是漂泊江湖倦了,这玉璧峰永远都是你的家。”

      林烈知道云生对自己情深意重,心中感激不尽兼百味陈杂,赶紧跪下给云生扣了三个头。

      收拾好行装已是三天之后,云生把林烈送到屋前的那颗海棠树下,如小时候那般为他整了整衣裳。

      “你身上虽有血海深仇,但切记莫要杀业太重。冤冤相报何时了,凡事不可太尽太绝,为师不求你独步天下,扬我门昔日威名,只愿你平平安安,多做有益天下的善事。”

      “烈儿知道。”

      林烈跪下拜别云生,转身便向着下山小路行去。

      云生一直站在原处,眼看他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了踪影许久才想起反身离开,脸上一片冰凉,用指尖轻触,才发觉那是眼泪。

      秋去冬来乃是天意,只是这株秋海棠的花似是要在冬日来临前落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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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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