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调乱弹之神魔莫辨》蓝小伞

4、柳毅斩龙（三）

　　白衣女子既没有穿蓑衣，也没有打伞，身姿轻盈，对落满身的白雪浑然不在意地走在雪面上。

　　许宣见她神情冷漠，脸上半分血色也没有，像是从雪里堆出的美人。他心生怜惜，连忙弯腰将伞放在地上，而后向后退开了十步之遥。

　　正面走来的白衣女子看见他动作，不由得一愣，随即领会。等走到伞边时，女子将伞从地上捡了起来。然后许宣只觉得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刚刚拿起伞的白衣女子就已经来到了自己眼跟前，并且将伞递向他，要还给他。

　　许宣脸上本来就被冻得发红，这样一来，立刻更加地红润。反观白衣女子脸上依旧一色的冷清淡漠，一双眼睛竟然也是银白，空空洞洞的，即便许宣的身影落在其中依旧让他产生了对方根本看不见自己的错觉。

　　许宣忽然有些气馁，连忙向白衣女子摆了摆手，却不好意思开口和对方说话。

　　白衣女子的视线落在了许宣握在手中的腊梅上，冷淡淡地说道：“伞还给你，你将那枝白梅给我吧。”

　　许宣连忙抬手将腊梅递了递，却没有伸手去接伞。

　　白衣女子没有再说什么，将腊梅把玩在手里轻轻地转动，随即白色梅花便变成了一把白色的梅花伞，一枝梅花占在伞面上，吐露着清幽香气。

　　白衣女子又将油纸伞递还给了许宣。许宣愣愣地盯着白梅伞上的梅花，接过了油纸伞。有白梅香伞的对比，许宣顿时觉出油纸伞的难看，觉得它确实配不上白衣女子的天香国色，脸上不由得像火烧一样燎了起来，不禁羞愧地低下了俊秀的面容，低声羞赧地赞道：“姑娘原来是会变法术的高人。”

　　白衣女子面上依旧淡淡。但是当她看见许宣接伞时右手露出的手腕时，眼中光彩不由得微微一亮。原本不打算多加理会许宣的她，遂开口回答：“我是妖。”然后她就错步从许宣身边走过，冷冷地说道：“日后不要这般对陌生人，你分不清对方是人是妖。”

　　许宣闻言迅速抬起头来，女子却已经从他身边走过，离得足有三四丈远。许宣的心口因为白衣女子最后的冷言相劝而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但是他心知，如果就这样错肩而过，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他立即劝说自己道：她能这样劝说我，更不讳言自己的身份，即便是妖怪也是善良的妖怪。

　　又情不自禁地想：她对我一定也是有好感的！

　　许宣这样想着，手里不自觉地轻轻转动油纸伞的伞柄，然后狠下心来从袖口里摸出一粒红色药丸，悄悄放进了自己嘴里。

　　就这一点功夫，白衣女子已经又向前走了三四丈，然后就听到“扑哧”一声重物衰落在地的声音。她立即顿住了脚步，微微犹豫了一番，似乎很不情愿去理会身后的事情，却还是不由得转过身来，就看到刚刚还面红耳赤着要借伞给自己的儒家少年正摔倒在地上，身子像虾米一样蜷缩成一团。

　　白衣女子神情为之一愣，连忙走到许宣身边，将他的人扶起，摸了摸他的额头与脸庞。许宣只觉得对方的手就像这冰天雪地一样寒冷，没有一点温度，但是此刻摸在浑身燥热的他的脸上，却异常的舒服。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看此刻对方的眼中是否还是像刚刚一样冷漠空洞，对自己视若无睹。但是他身上烧得太厉害，眼前已是一片氤氲，根本看不清楚。

　　然后他就听到对方的疑惑声：“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只是声音依旧冷冷的，并没有许宣想要的着急与担忧，他不由得感到很失望。

　　接着他又听到白衣女子说道：“我送你去医馆。”许宣连忙使出全身的力气揪住她的衣袖，说道：“不去，我要回家。”说完这话便再也没有力气握住手里的光滑丝缎。

　　白衣女子沉默了下来，许久才问道：“你家在哪里？”许宣闻言弯了弯嘴角，回道：“过军桥黑珠巷内，门前有株杏树。”说完他再没有力气活动，只好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昏睡了过去。

　　等他从昏睡中醒来时，身上沉得十分厉害，连眼皮都睁不开，许宣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中，躺在了那张破旧的梨木床上，身边有人一直守着，就像他很小时，姐姐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边一样照料着他。

　　只是他昏沉得太厉害，竟然觉得身边的人并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白衣女子，而是一个男人，一个声音和她一样清冷的男人，也和她一样面冷心热。

　　被人扶起身喂药时，许宣勉强睁开了眼睛，也只有一条细长细长的缝。透过这一条缝隙，许宣模糊地看清了照顾着自己的人的面貌，和那名女子同样的面容，只是少了女儿家的娇媚，多了一分男儿的英气，却是一样的好看、令他心动。

　　许宣便觉得这个男人一定就是那个女子，于是他就高兴了起来，连喂进口里苦涩不已的汤药也变得甘甜起来。

　　喝完药，许宣再次陷入了昏睡中。在睡梦中狠狠地发了一次热汗后，许宣的身体终于不再那么沉重，变得轻盈起来。再次醒来时，许宣不再感到浑身无力。一醒来，他便立即坐起身，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想要见到的人。

　　他十分失望地使劲从床上起来，穿上外衣走出了卧房。直到走入堂屋，他才看到那名白衣女子：她正倚靠着门栏坐在木椅上，手里还捏着那枝白色的腊梅，轻轻地转动着，脸朝外正在发愣。

　　看到白衣女子还在家中，这让许宣既高兴又安心。他看见她这么安静地倚靠在那里，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声慢慢地走向她，但还是在一丈之外被她察觉到了声响。

　　白衣女子回过头来，目光平平地直视着许宣。这目光让许宣尴尬地停下了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呆立在原地。

　　半晌，许宣才找回声音，说道：“我打搅了你？”

　　白衣女子轻轻摇头，而后反问了他一个十分莫名的问题：“一个人对我有恩，我为报恩便答应了他的后人去做一件事。但我没有能力做到，那我能不能用旁的事情来代替，以此报答他的恩情？”

　　白衣女子的问题让许宣丈二摸不找头脑，他只能憨憨一笑。

　　白衣女子见他不答，便觉得索然无味，于是转移了话题说道：“你中的伤寒并未痊愈，一定要有人在身边照料才行。”

　　许宣立即说道：“自宣姐姐远嫁后，身边再没有人可以照顾我了。”他顿了顿，露出文雅纯善的笑容自我介绍道：“劳烦姑娘照顾许久，宣还不曾将姓名告知，在下姓许，家中只有一个姐姐远嫁在京城，不知姑娘……”

　　“姓白，家中已安排了亲事。”白衣女子出声抢白道，而后她站起身，一双银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许宣道，“虽然不想多说，但你日后还是不要再这样对自己下药，于人于己都是不利。”

　　白衣女子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已经定情，这让许宣大感意外，十分的失望，同时他心惊于自己的计谋竟然会被白衣女子看穿，不由得诧异道：“想不到姑娘也通岐黄之术。”

　　“不及公子手段高明，至少白素贞解不去公子身上寒毒。”白衣女子白素贞回道。

　　白素贞说得冷淡不动一丝感情，这话却让许宣立即结结巴巴道：“宣……并没有恶意，只是……”

　　白素贞冷言打断许宣，说道：“我知道你心意，但是白素贞确实已经有了婚约，公子心意我不能接受，所以余下的你就不用说了。”

　　断然拒绝的话语，令许宣的面色顿时冷了一些，但他很快收敛了难得外露的情绪，十分诚恳地向白素贞鞠了一躬，道歉道：“是宣唐突了佳人，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如此甚好，想必你有解药能够解去寒毒，那我就不再打扰了。”白素贞说道。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

　　许宣见她要走，急忙脱口而出问道：“宣昏睡时是姑娘在床边照料吗？”

　　白素贞脚下一顿，却没有回头回答，而是脚下生风地向门外走去，不消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许宣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