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月鹤》幻想混淆

19、长发及腰，种田可好

　　关雎城周围有很多美丽的地方，比如城外西紫甘蓝田，那种姹紫嫣红的蔬菜连绵数里；城外南雄山“绥狐”，四五月半山腰处百里杜鹃；城西南墓区之野，秋分时节遍地丹赤石蒜（又名曼珠沙华＼彼岸花）；城东南茶田之丘，夏季茉莉花花香四溢如今结果；城中遍植秋桂，满城飘着暖人香遍地灿金。
　　下榻东方家的次日，大家驱车去了南方，一路上仍旧是田园风光，空山淡淡的轮廓，彩田浓郁的色彩，桂花悠然的香气。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诗经·卫风·有狐》）
　　诗经里的这首诗歌，唱的是一只痴情的狐狸（或者人），走到哪儿都想着心里的那个人是否感到寒冷。山名“绥狐”，倒是似他……
　　弟弟妹妹都睡着了，阿盟有些无聊，就问自己的母亲：“娘，我们这儿是要去哪儿？这种破地方，好玩儿么？”
　　李夫人望着窗外发呆，没有听到儿子说什么，她那那双被府里人说带毒的凤尾眼，倒映着村庄的青烟，显得有些迷离。
　　若她不是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人，跟戏折子的笨蛋小姐一样，逃婚了，跟心爱的书生居住在这种破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会如何呢？虽然明知道以自己的娇贵很难维持，但是还是忍不住觉得那般也不是没有盼头。至少她的书生不会十年不归，归来就念着怎么利用自己的儿女。
　　阿盟不满，拉拉李夫人的胳膊，见她注意到自己了，赶紧问：“娘，我们这儿要去哪儿？玩月节还能不能回到城里？我和小桃花约好了要猜灯谜。”
　　李夫人望着儿子，有八分肖似父亲的面容发愣，虽然还是圆润的瓜子脸，但假以时日必然风靡少女，让她一时记不起他的真实性别。她不由问道：“小桃花？那是谁？”
　　阿盟回答：“山下铁匠的女儿，她好像喜欢我，非要幽会！”挑唇的样子甚是得意。
　　李夫人心头一紧，“你可知‘幽会’是什么意思？那是一‘男’一女相互亲近的行为——阿盟切莫胡为！”他可以不记得自己的性别，但是有些事情他还是做不到的。
　　夫人的语气有些冲，而阿盟则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木道：“我知道啊　，但那又如何了？我不就是……”阿盟那快活的神色消失了，脸色一黑。
　　李夫人松口气，继而忧愁地低头望着儿子参差不齐的头发，道：“盟儿，是娘对不起你，娘当年也是一时糊涂。这头发……还是好好养吧。”
　　阿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抬头时候，依旧是顽皮的笑容，但李浓华忽然发现他眼角有丝暗红。他本是清俊的长相，一双狭长的眸子，已经能够让同县的小女孩儿们心动了，可是有了这丝红，立马显出女儿家的媚态来，陡然叫李浓华想起当年的自己。——闻江左有仙，李氏浓华。
　　李浓华以仙子之名闻名全郡，自然不是什么呆木的寻常闺秀。风华多变，姿态幻梦。
　　没待李夫人想好怎么安慰“儿子”，阿盟即望着窗外，用欢快但鄙夷的语气道：“等会儿住哪儿？这里的房子都好破旧，我不想住这儿！”
　　李夫人强笑道：“住在一个农户家里，那是母亲的故友，你可不许失礼。”那位便是她有机会与之逃婚的“书生”了，现在是个村夫，武易。当初他就看出上云月不是个好东西了，可是她一颗芳心挂在那抹身上，哪里听得进去。
　　阿盟挤挤鼻子做个鬼脸，“放心，我绝对会好好的。”好好地招待他。一心打算继续欺负人的阿盟，没有料到今生的一大克星就要出现了！
　　“盟儿……不，梦儿……”她将实际上女儿的阿盟拉入怀中，“你何时会长大？长大了又待如何？”语气里是止不住的迷惘。当初的确是希望女儿效仿桂英木兰的，可是瞧她皮劣成这样，还勾｜引同城的女孩儿，这苗头就不对了。
　　“梦儿，你得喜欢男孩儿，知道么？”她郑重地掰着上之梦的脸，要得到承诺。
　　上之梦也不知道想起了谁，狡猾娇羞一笑，状若狐童，响亮道：“知道！”
　　李浓华一望便知，一定是月家两个男孩里的一个，可他们一个脾气古怪暴烈，一个呆蠢只知吃睡，不由劝导：“你现在还小，青梅竹马之情……哪里能是……总之你莫要随便将心托付给别人。”
　　她本想说青梅竹马之情哪里是真爱，却想起了跟自己一起长大的武易。曾经郎骑竹马来誓言娶青梅。亲前怒截人，乃知君未忘。
　　车子很快行到绥狐山下，山下的村庄似烟带，环绕着庞然宽阔的山。菜田清碧，鸡鸣随处，炊烟四起，清调山音。
　　大家下了车，面前是即为简陋的村舍，茅草屋七尺见宽，篱笆离屋仅曰二三尺，屋左有一片小田，上面接着瘪瘪的南瓜。就算是这贫乡里，也算数一数二的穷。
　　这要如何住这么多人？他们八个主子，十八个守卫！守卫们倒是没有做表态，他们以前都是跟着将军上过两三年战场的，找片平地就能睡觉。
　　初来乍到的小孩子们，表情各不相同。阿纯的眼神像只猫，孤独而好奇。阿漓揉揉水雾迷蒙的眼睛，像只呆萌的宫廷犬（袖狗）。阿炎像只被骗入陷阱的小兽，怒而无可奈何。熏儿睁着大眼乖乖的，温和得如只兔子。至于阿盟——
　　她张大嘴巴，瞪圆墨瞳，故作震惊，好像发现恨嫁的红豆嫂跟人有一腿，好像当初发现自己比小伙伴们少了只“鸟”。忽的表情又疾收，冷静道：“娘，我忽然肚子痛，需要到城里急诊，先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说完转身往车子里钻。
　　李浓华头痛地扶额，“瑾玉，麻烦你将我家不成器的儿子带回来。”
　　月郡王闻言正要过去，忽见一猿臂自篱笆内的茅庐窗口里伸出。
　　上之梦原地踏了好几步，才古怪地扭头，用不屑的困倦眼，看向拉住自己后领的家伙，“你谁啊？凭什么阻拦本少爷？”
　　窗户很小，光线幽微，显得里头那人的脸格外阴沉，“你就是她的儿子？”这语气，仿佛在问：老天，为何我家的肥田里长出了一只歪瓜裂枣？
　　“我是大将军上云月和江左浓华仙的儿子，你是何人？”上之梦似笑，但已是生气，口气倨傲得很。她是云月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俗称“小恶少”。
　　里面的人瞪她，上之梦不认输地瞪回去，这时李浓华的声音响起：“梦儿，不得无礼！”她款款而来，拉住儿子的手，“这位是你武叔叔，曾经是仅在你父亲之下的副将军，快给武叔叔道歉。”
　　什么武叔叔啊，我们家怎么会有这么穷的亲戚！上之梦百般不情愿，但是母亲的威信还在，她不甘不愿地扭头鼻朝天道，“武叔叔好——”
　　武易无疑更加不喜，一瞬间他就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上云月的情景，貌美如花风流肆意的男子，高高抬着头颅，垂眼望着，身为京城武官却要给将军下跪的他，不紧不慢略带笑音道：“不错的苗子，来我踏月兵府如何？”虽是询问，却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这个小子无疑是上云月的翻版！脸五官都一个模子刻的！那个混蛋的儿子！武易随即松手，看也不看他道：“我对上云月的儿子没兴趣。”
　　上之梦因其忽然松手，身体失衡一步踉跄，心里越发对这人仇视起来，有没有礼貌，知不知道爱护幼小！【你没资格说！
　　“额啊！”阿纯忽然发出惨叫，并啪的坐在地上。
　　一低哑的公鸭嗓道：“阿爹，这就是您要招待的人么？”上之梦扭头，就见一个粗布缁衣的少年，背着个篓子，脑门儿后冒着半截萝卜，他约莫十二三岁，身形高壮，短发零碎，浓眉大眼，脸色沉郁，像个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