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语成谶 ...
-
“好了，路上自己注意安全。别想太多，回去好好和大姨道个歉，”田芳一边指挥着老公把可可的行李卸到手推车上，间或低下头安慰离家出走大半年，如今被下最后通牒的表妹。
“为什么要我道歉啊，”可可忍不住撇了撇嘴，“明明就是她封建家长作风嘛，要不是她当时非让我回学校念书考大学，我怎么会偷偷跑出来啊。”
“好了，不要任性了，无论再怎么样，离家出走都是你的不对。虽然大姨平常一直说不让你跳舞，但是你看你这会私自跑来法国，她不也没有立马让你回去吗？你在这边呆了半年了，也该回去了。”看到小表妹一副乖乖低头听训的模样，田芳忍不住又说了两句，“跳舞毕竟不是什么正经工作，你看看你现在，累死累活一个月，挣的工资还不够买两件衣服。回去好好听大姨的话，考个好大学，如果实在是喜欢跳舞，就课余时间去跳。”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啦，”可可不耐烦的应道。又是这些话，又是这些话，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每次见到她都会和她说跳舞没出息，跳舞挣不了钱之类的话，他们难道就不觉得芭蕾是样多么完美的一项艺术吗？
小时候妈妈这边的亲戚知道她在学芭蕾，还会夸两句诸如“女孩子学芭蕾好，有气质”之类的话。但自从她十岁那年考入瓦岗诺娃舞蹈学院，梦想成为一名芭蕾舞演员开始，他们就会转弯抹角的问芭蕾舞演员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知道只有一两千欧后，那些亲戚全都一个劲的劝她妈妈，“哪有什么专门学跳舞的，那都是没什么出息的人才干的事”“小孩子看什么都喜欢，你是大人，总不能让她走歪路。”
他们一点都不明白能够考入瓦岗诺娃舞蹈学院对于她而言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所以她才会一点都不喜欢和妈妈回中国！就连妈妈也是这样，只会让她读书。虽然最后同意她去上舞蹈学院，但却告诉她如果有一次普通学校的考试没有达到优秀，就不会让她再去上舞蹈学校。
自己这样辛辛苦苦坚持了八年，好不容易熬到毕业了，毕业表演结束后，她甚至还收到了马林斯基舞团的入团邀请。天知道这对于她而言是多么大的荣幸，能够登上马林斯基的舞台，是每个瓦岗诺娃舞蹈学校学生的梦想！可就当梦想快要实现时，妈妈竟然不允许她继续跳舞了，而是让她去考大学！
当时在饭桌上听到这个通知的时候——是的，只是个通知，她的妈妈在家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即使是她的爸爸，那个外人觉得一脸凶悍的北极熊，在她妈妈面前也向来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可可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不敢相信她花费了如此多心血，投入如此多激情与汗水的梦想就要就此消失。然后她做了一个她出生以来最大胆的一个决定，离家出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然后，她来到了巴黎，渡过了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六个月。没有如同秒针一般的匆忙，每天想在排练室呆多久就可以呆多久，将大把的时间花在提高自己的技术和情感表达上面，可可甚至都觉得自己奢侈的简直可耻了。
然而好梦易碎，新年刚过，可可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玩够了吧，玩够了就回来吧。”那毫无讨价还价余地的语气，让可可知道，妈妈已经忍耐她到极限了，继续反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不过爸爸也来电话了，说他很思念自己，而且他会帮忙劝妈妈的。
一想到爸爸，可可又恨不得能够立刻飞回家中，但心中始终觉得，“如果再也不用回去就好了。”可可低声嘟囔道。
田芳站在火车站大厅里，一直看着可可的背影消失在检票口，心里还是觉得大姨的心太软了，当初就应该直接把表妹的银行卡给冻结才对，从小没在钱上有过短缺的人，哪里会知道钱财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呢？
“大姨就是因为在生活上什么都满足了可可，才会让她总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什么时候让她过过穷日子，她才会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正对她好的。我们家以后要是养闺女，可不能养成可可这样的。”田芳在回去的路上这样跟老公说道。
*********************************************************************************************************
狭小的阁楼，摆了一张床外，便只剩下不到两平米的空地了。床头不远处似乎是一个窗户，这里用似乎，是因为这窗户并没有玻璃，只是一些木板挡在那里。这窗户的唯一的作用只是挡风，因为它并不能透光，也不能随便打开——稍微一动便要散架，所以让人怀疑为何当初修着房子的时候为何不干脆把它砌死了呢，这样还能暖和些。墙边摆着一张单人床，它颤巍巍的立在那里，仿佛时刻准备散架一般。整个屋子能看出曾经布满灰尘的样子，因为它虽然被擦拭过，但似乎因为抹布并不干净的缘故，还是能够看出灰色的水渍。
可可当初找老板娘借水和抹布打扫的时候，就被狠狠的嘲讽了一半，因为语速太快又兼有太多的市井俚语，法语水平一般的可可只能大概猜出对方是在嫌弃她没钱交房费还那么多事。一个开旅馆的，居然态度如此之恶劣，实在是让可可生气，可她实在没精力也力气去和对方理论，便只是匆匆离去了。
没错，住在这栋危房里的人的确就是上文那个一心追求梦想的可可。可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当时可可正推着小推车在站台等火车，突然间背后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可可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然后整个人就连同推车一起跌下了一个陡坡。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喧嚣着疼痛，但还不等她呼喊救命，就听到马匹的嘶鸣声，木质车轮颠簸的声音以及女人的尖叫和呼救，然后不等一会又传来更多的马匹声，火药暴烈的声音，男人的污言秽语以及男男女女的乞求声，再接着，便是人性中极恶一面的展示。
直到耳边如同人间惨剧一般的声音慢慢淡去，可可一片木然的脸上才开始慢慢有所反应。她开始只是以为自己被哪个不小心的家伙撞下了站台，但实际情况似乎并非如此。她眼前的黑暗，并不是因为撞击而导致的失明，而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黑夜，稍微适应后，可可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四周的景物了。她现在在一个陡坡下面，周边一片荒凉，手掌所触及之地是一片粘滑，可可不自觉的把手伸到鼻子下方，一股腥浓的铁锈味直冲鼻腔，也让她一瞬间明白了刚才上面所发生的一切。
可可无法控制的失声尖叫，这叫声也让在上面查看这起命案的几个警官发现了她。那领头的警官询问了可可的身份，可可下意识的用不甚良好的法语回答了，自己是俄罗斯人，来法国工作，身份证件和钱包在一起遗失了。周围的环境也让他们判定可可为这场命案的幸存者，只可惜这幸存者似乎因为惊吓有些呆傻。
最后那带头的警官将可可安置在现在的这所旅馆，并叮嘱她如果她想起来任何事情，都请去警察局找侦查员沙威汇报情况。可可当时稀里糊涂的，脑子都不知道搁到哪里去了，只知道胡乱的点头答应。
可可因为是被警官送到旅馆的，又因着那警官看她可怜也身无分文，便替她付了一个星期的房费。开始时，旅馆的老板娘以为可可是那警官的眷属，便好一阵恭维，不但安排可可住进了二楼最好的房间，还整天的嘘寒问暖的问可可有什么需要。
过了两天后，老板娘发现那警官一直没再出现，又听说了巴黎郊区新发生了一起惨案，死了好几个人，只有一个姑娘被救了出来，就猜到可可八成就是那个幸存者而不是什么警官亲属。这时，老板娘顿时就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虽然这整个过程中并没有任何人对她说过可可是警官的眷属，这纯粹只是她的自我猜测，但她就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更觉得自己这两天可可享受着她的热情却不提醒她，就是想占她便宜！
愤怒至极的老板娘，当天晚上就把可可连人带行李的哄上了阁楼。这里原来是旅馆厨娘的住所，因老板娘想着空出个房间便可多赚一份房费，便把那厨娘赶到后院的柴房里去住了，这阁楼便空了出来。可可倒成为这阁楼第一个住客。
因着老板娘对可可各种看不顺眼，又兼听说那惨案的女受害者，死前都遭受过侵犯，因此逢人便宣传可可的遭遇，“她天天一副死人脸，八成就是因为那天也遭受过这样可怕的事情。要是我受了这样的罪，那我肯定是活不下去的······我是不大愿意这样的人住进来的，但谁叫我天生就是一副慈悲心肠呢，看到谁受苦，我便不好受。”
流言这种东西，越是涉及到这种暴力色情的就越是传播的快。于是很快，周边整个街区都知道老板娘的店里住进了一个身体不洁的外乡人啦。
对于这一切，可可都不甚知道。或者她有感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她也毫不在意，对于她而言，什么都没啦，家人，梦想，朋友，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有啦，留给她的只有陌生恶劣的环境，肮脏粗鄙的人群。她一时觉得生无可恋，不如死了算了，一时又觉得只要还有生命，便有一线希望。想振作起精神，但又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直到现在才突然改变。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一语成谶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