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千年》洛安之

72、番外·千年

　　〖再一千年，我也只要一个你。〗

　　“璃？”

　　东京的冬天又下起了大雪。
　　但是在黎明将至、天边划开鱼肚白时，金灿灿的晨曦以温柔而强硬地姿态破开了云层，落到了人间。
　　麻仓好抱着一大袋子的食材推开了正门。
　　客厅里的灯亮着，偏黄的灯光将静物拉出了柔软的影子弧度，厨房里的粥煮到沸腾发出轻微的声响，沙发上是未织完的毛衣和毛线球。虽然房子里很安静，却弥漫着一种叫人熟悉的温柔气息。

　　麻仓好将东西放在厨房台子上，在房间里绕了两圈。
　　一大早就不安分地把他闹起来去买东西的家伙自己倒是不见了踪影。

　　他耸了耸肩，并没有在意。
　　麻仓好很顺手地从碗柜里找到两只碗，盛了一碗薏米粥，他眯起眼突然一个转身，一手揽住那个偷偷靠近、想要吓唬他的女孩儿的腰际，“看我抓到了什么？”他微垂下头，在零璃的耳边说悄悄话，“抓到了个姑娘，带回去做压寨夫人可好？夫人？”
　　“……”暖气吹过耳尖，零璃的面颊滕然红了起来，“走开啦。”她娇俏地嗔道，拖长了音节，“走~开~谁是你夫人啊。”
　　“不是？”麻仓好单手扣着她的腰际，将她轻松地提起来，而另一只手还端着一碗薏米粥。
　　零璃盯着地板，挂在麻仓好的手臂上摇摇晃晃，笑嘻嘻地。
　　“早饭吃过了么？”麻仓好将她塞在餐桌边的椅子上，在得到否定答复后直接把那碗薏米粥放到她面前。
　　“我不要这个碗！”零璃立马闹起了小孩儿脾气。
　　麻仓好斜零璃一眼，也不管她，只是朝厨房勾了勾手指，一把勺子飞了过来，精准地落在粥碗里。前一秒还在闹腾的零璃立马就乖乖舀了一口粥，眉眼弯弯，和刚才撒气的女孩儿完全不是一个人。
　　麻仓好打开了灯，橙黄色的灯光落在她的眼角，照得她的眼睛温柔又明亮。
　　她仿佛在吃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那模样无论谁看了都心生欢喜。
　　麻仓好伸出手指擦了擦她面颊上沾着的奇怪东西，似乎是颜料？“你刚才在做什么？”他自然地就问了。
　　“……”零璃鼓着脸喝粥，摇头不语。

　　“今天是什么日子？”麻仓好自己也盛了一碗粥，带着两个苹果在零璃对面坐下。
　　“很普通的日子啊。”零璃捧着粥碗一本正经地装傻。
　　“……”麻仓好瞧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日历，没有任何特殊的标记，确实是很普通的一天，既不是谁的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离过年也还早，但是零璃却一大早就开始闹腾他了，上一次她这么做是在过年的时候要早起拜年。他细细想了一会儿，目光掠过餐桌上零璃今天刚换的桌布，红白格子的，最近她特别喜欢这个颜色。
　　零璃笑眯眯地托腮望着麻仓好用勺子在粥碗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好大人？”软糯糯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穿着睡衣的黑皮肤、爆炸头小家伙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一丁点大的身高、还有些瘦巴巴的，一见到麻仓好就立马露出了笑颜。
　　“嗯？”麻仓好稍稍偏头应了一声。
　　欧巴裘赤着脚啪嗒啪嗒就跑到餐桌边上来，她好奇地仰着脑袋试图看到餐桌上的碗，值得庆幸的是，她起码比餐桌高一些。
　　“薏米粥，要吃点吗？”零璃起身去盛粥，而欧巴裘爬上了椅子。
　　“你对她比对我要热心多了。”麻仓好托着腮笑零璃。
　　零璃相当体贴地把粥碗和勺子都放在欧巴裘面前，才冲麻仓好做了个鬼脸，“她才五岁。”
　　“零小姐，欧巴裘七岁了。”欧巴裘捂着自己吃粥的腮帮认真地说。
　　“先吞下去再说话。”麻仓好轻轻拍了拍欧巴裘的额头。
　　“是！”欧巴裘立马乖乖说，泪眼汪汪地吃起了粥。

　　欧巴裘并不是每天都会在这里，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民宿-炎或者岛上，只是有时候她会很想念麻仓好，偷偷地一个人溜到银币街2-11来。
　　喝粥的欧巴裘偷偷透过缝隙瞄着单手托腮不知在想什么的麻仓好。
　　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麻仓好了，因为她身为通灵师的能力。在她有记忆起，就只有被遗弃、被欺侮还有麻仓好的全部笑容，后来那些糟糕的记忆也随着她长大而渐渐被麻仓好浅笑的样子、爽朗大笑的眉飞色舞、低眉轻笑的温柔所替代。
　　麻仓好是欧巴裘最重要的人。
　　麻仓好陪伴了她成长的最重要的一段岁月，虽然她今年才七岁，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但是，欧巴裘就是知道的，这个温柔的少年是她的神明。

　　麻仓好偏着头，面容沉在光与暗中，却专注地望着正在洗碗的少女。

　　欧巴裘有一段时间是离麻仓好最近的人。在去参加通灵王大赛前，无论麻仓好去哪里，身边跟着多少追随的伙伴，欧巴裘都一定会在他身边。他也愿意带着欧巴裘奔波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
　　然而，如今麻仓好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白发少女身上。
　　那样专注而柔软的目光。
　　虽然他和过去一样常常疏离地望着人世间，风轻云淡地旁观事物兴衰、人情冷暖，嘴角勾起的弧度嘲讽又无情，衬得他的面容清浅又美丽，也从来不会露出宠溺的神色，但是欧巴裘却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这种高兴，只觉得心情像在愉快地唱歌。
　　两年前她还会扯着麻仓好的衣服哭他是不是不要她了，现在她却每天都在为麻仓好感到高兴。

　　“今天是什么日子？”麻仓好又问了。
　　“没什么日子啊，很普通。”零璃头也不回地说。
　　麻仓好无奈笑笑，“你刚才画了什么？”
　　他确实辨认出她脸上蹭上的那些是颜料了。
　　麻仓好没有注意到欧巴裘的目光，他只是站起身去把零璃被压在围裙里的头发弄了出来，轻轻地拨弄她柔软的发丝，一边和零璃温声说话，一边用口袋里的发带将其小心地绑在脑后，并打了一个相当漂亮的蝴蝶结。
　　他做的相当得心应手，也相当自然。

　　很久很久以后，长大的欧巴裘依旧能记得这一天窗外天色还未彻底亮起，零璃突然将麻仓好的手拉过来在手掌上写了什么，晨曦穿过冬日的大雪纷飞从窗户外落到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交缠在一起。而她直到很久以后才真正明白她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欧巴裘想，她没有成为离麻仓好最近的人，她一直都知道。
　　当然，她一直都被麻仓好温柔对待。
　　麻仓好依旧是神明般冷淡俯视人间的麻仓好，然而任谁都可以从他望向零璃那平淡又温柔的神色中读出一种极致的纵容来。
　　那种深情越过了千年时间的轮回，在人间盛开出最妙曼的花朵。

　　她想起前几天她偷偷跑来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一个黑发独眼的小女孩，比她年纪要大上几岁的样子，穿着棉布裙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屋子的墙上望着这个地方。
　　欧巴裘记得她，那个小女孩叫星恋，曾经在前往帕奇的路上和他们同行。
　　她不是他们的伙伴，而是零璃的追随者。
　　“你不进去吗？”欧巴裘好奇地望着星恋。
　　星恋似乎呆了很久才慢慢地反应过来有人在和她说话，她低下头，常年缺失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乖巧羞涩的浅笑，“不。”她对欧巴裘摇了摇头，金色的眼眸明亮空寂，澄澈如若日月之辉，“我只是，来，看看。”她说话并不流畅，一断一断地，但还是表达出了她的意思，“不，打扰。”
　　一只白鸽子扑腾着翅膀落在星恋的肩膀上，发出咕咕的声音，然后蹭了蹭星恋的面颊。
　　她突然朝空中伸出手。
　　一只苍白得近乎病态的手突然出现在半空，一把拉住星恋将她拽进怀里，雪发少年抱起她几个闪身就消失在屋顶后。
　　欧巴裘瞧见了那少年回眸一瞥时露出的猩红色瞳孔，并不可怕，反而很温柔。
　　欧巴裘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欧巴裘吃完了可以把碗拿来吗？”零璃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欧巴裘知道了——可是欧巴裘还没吃完。”欧巴裘乖巧地应答。

　　欧巴裘有时候很挫败，还经常为自己的词不达意而急哭。
　　她眨着眼睛喝一口粥瞄一眼麻仓好。
　　直到她长大，她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挫败——她无法和麻仓好真正平等无碍的沟通，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也并不能理解麻仓好的想法，也不理解麻仓好的灵魂，哪怕她真的很想好好和麻仓好交流谈话。
　　所以她从未对零璃的出现和夺走麻仓好的注意与时间感到嫉恨，自始至终都没有。
　　相反，她感到很幸福。
　　麻仓好对她而言是如父如兄的存在，他陪伴她成长，纵容她儿时的幼稚与天真，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温柔待她。所以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她的神明能够感觉到温暖和快乐。
　　而零璃出现以后，这个孤冷的灵魂终于在无常善变的人世间找到了温暖的永恒港湾。

　　欧巴裘端着碗跑进厨房，换到了一根香蕉。
　　她趁着零璃和麻仓好不注意跑到了阳台上，外面风雪不大，白色的雪花安安静静地在晨曦中从天空中落下，覆盖着整个城市。
　　望着干枯的树枝和茫茫的雪，她笑了起来。
　　阳台上的画架上只画着一个酒红发色的少年，蹲在一群流浪猫中间，微微低着头，眉眼柔软、惊艳如斯。

　　很久很久以前，欧巴裘还弄不明白为什么麻仓好吃糊掉的咖喱饭吃了好多年。
　　麻仓好那时说：“大概是吃习惯了吧。”
　　“好大人骗人，又欺负欧巴裘。”欧巴裘泪眼汪汪的自言自语，悄悄地掩上门离去了。

　　后来，欧巴裘还是会经常来拜访麻仓好与零璃。
　　但是来的次数终究还是少了，她渐渐明白星恋坐在墙头那时的笑容，为最重要的人的幸福而感到幸福，然后悄悄地躲在角落里望一望。
　　因为，无论她还是她，还有很多人，谁也不忍打扰。

　　今天是什么日子？
　　很普通啊，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什么字？”麻仓好没能辨认出零璃写在他掌心的字。
　　“隳。”她笑笑说。
　　“是什么？”麻仓好挑起眉梢，觉得今天她给他留了不少的问题。
　　“是毁灭一切的意思。”零璃说，白眸落尽铅华，却安安稳稳地装下了一个他。
　　在遇见麻仓好之前那漫长的日子里，她就是毁灭，以左手斩破一切束缚，“是年少轻狂的时候最中二的梦想。”
　　“……”麻仓好愣了一秒，忍俊不禁。
　　零璃做了个鬼脸。
　　年少轻狂的时候，总想着毁灭一切，所以她一手创造了“隳”，带着那些被遗弃的存在，为了毁灭所有遗弃他们的人，在太久太久以前的种族战争中战斗到最后一秒。只是没想到“隳”成了那场战争的胜者，成了所有种族闻风丧胆的组织，成了世界与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三千世界之顶，名为隳。
　　“我跟你讲故事呢，不许笑！这么严肃的事！”话虽这么说，零璃自己却笑出了声，像个傻姑娘。
　　“好好好，我不笑，你讲。”麻仓好温温柔柔地说。
　　“隳之首为世界的王座。”零璃这才又说了起来。
　　“你？”麻仓好也乐意慢慢陪她插科打诨慢慢磨。
　　“不对不对。”零璃竖起食指摇了摇，相当满意听众的配合，“王座之上的家伙最会欺负人了。”
　　“你确定不是你欺负他？”麻仓好笑。
　　“是她，不是他，而且姐姐欺负妹妹不是理所当然吗。”零璃一脸无辜。
　　“和你不相像的双胞胎妹妹？”
　　“陛下，玖落。”
　　“隳有多少人？”
　　“十三。”
　　“那只蠢狐狸也是？”
　　“不，他姐姐才是，其实我见过妖姬在襁褓里的样子哦。”
　　“有一天会见到的。”
　　“会的。”
　　“世界看来真的很大。”
　　“没关系，我们时间很长。”

　　窗外的雪静静地下，少年少女的声音能软进心湾中去。
　　“故事也很长。”
　　“没关系，我全都告诉你。”

　　你知道，永生是什么吗？
　　在永生的时光里，所有的日子都是平常和普通的。
　　所以，今天也是。

　　从千年前，到千年后，每天都是很普通的日子，只是——在这里，在你的身侧，哪怕是糊掉的咖喱饭，哪怕是四季流转，哪怕是永生之途，都愿意把与你平淡的日子过得活色生香，仿佛一天一天都是最特殊的，看时光黯淡褪色你却明亮如初。
　　千年了，他们终于实现了那个曾被无数人破坏和打扰的愿景。

　　永生是很无聊的事，时间不需要被计算，风景会看尽，感情会殆尽，酒也会喝到腻。
　　一成不变真是没劲啊！
　　但只要想到是和你，就从不感到腻歪，就愿意细细与你讲述过去的故事、带你去见身边的人、去看世界上所有的风景，就觉得无尽而漫长的未来是值得期待和珍惜的。

　　只要，是和你一起。
　　嗯，在这里。

　　如果要在人类的字典上找到一个能够形容这个地方的字词……在回民宿-炎的路上欧巴裘只想到了一个字，家。
　　她回头望了望银币街2-11，似乎能看到从身后将零璃拥入怀中的麻仓好，微笑着又加上了一个词。
　　还有你。

　　再一千年，我也只要一个你。

　　-番外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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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想告诉你，零璃是三千世界的一人。
其实我想告诉你，他们只是三千世界的一个故事。
其实我知道，你还想看更多更多的他们。
其实我也想。
我想象了小怪物和影子行走世界，还可能悄悄地路过你我身边。
我想象了今后的日日夜夜里，他们遇见的人、遇见的故事。
我想象了他们某一日见到曾经把零璃一脚踹到这个世界的三千世界顶端之人。
还有还有，我想看他们一直秀恩爱秀下去，就像永生那么久。
千年了，平生所愿不过平淡度日终于不再是一个念想。
千年了，我终于还是找到了你，抓牢了你。
嘘，我们不打扰他们了。
悄悄地躲在角落里望一望，笑一笑吧。
小怪物小姐与影子先生，欢迎回家。
我愿抖一抖时间的尘埃，在这个平常的日子里，结束这个故事。
感谢你，陪伴他们走到了这里。
衷心的祈望，愿你去寻找幸福、等待幸福、并抓牢内心的渴望，与他们一样幸福。
不过我可以邀请你们去隔壁的《[HP]CHOICE选择]》吗？
还有，我可以悄悄的求长评吗？【无辜脸】
——落猫
——2015.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