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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陈安槐在京都逗留两日,再度回往关中。

      慕容遣去监视他的密探仍照旨意每日传来详尽的报告,只是到底两地相隔,通常接到书信时会有几天的滞后。

      不过这不妨碍慕容从字里行间寻找慰藉。

      秋来,随着木叶萧萧,气温在几场雨后突兀转寒。

      慕容的身体部件好像全都开始抗议,各处关节因风湿的缘故均肿痛不堪,严重时逢阴霾天气手腕会连笔也无法提起。旁人尚穿着略显轻薄的秋装,他却早早裹上了锦裘,除开早朝,终日便呆在被银碳烘得暖腾腾的寝殿里。

      二十四岁的青年人,活着像耄耋老叟。

      臣子们均认为此为他太过操劳的缘故,朝时纷纷劝谏他以龙体为重,没事多休息,别熬到三更半夜只是为了批折子。

      话题到此,另一位大臣不知起了什么联想,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般自以为找到症结:“皇上该选妃了!”

      慕容一面揣测该臣子的思维过程,一面心想,如果他说出“朕中意陈爱卿的公子”这句话,陈王他老人家会不会当场吐血。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好作出极不适的表情来,“此事容后再议”,如是说,总算摆脱一干热心的“媒人”。

      回到帝宸宫,左右不愿闲着,便挑出几本不怎么感兴趣的书,强迫自己读。

      这样一口气到中午,用罢午膳,往御花园里逛了逛。见到几个小宫女正把开败的菊花剪下,一朵朵扔进竹篮里,另有几个则在不远处的桂树林下铺开细白的绢布,牵着枝条摇晃,微小馨香的浅黄色花朵纷纷落下,不多时便洒了一地。

      空气中混杂着花朵的香气,很好闻。

      宫人们见到他,赶紧行礼。他难得心情平静安定,和颜悦色地让他们起身回话,遂问这是在做什么。

      “回皇上,这菊花开败了霸着枝子不落,管事公公说有碍观瞻,让奴婢们收拾收拾。桂花是御膳房吩咐下来,说是为皇上做桂花糕要用的。”

      慕容想起那句“宁肯枝头抱香死”,信手从竹篮中拈起一朵,放在鼻端嗅了嗅,还有隐隐冷香残留。

      他笑了笑:“朕刚好缺个香枕,不妨用这些菊花做一个罢。”

      “皇上,做香枕的话,玉簪难道不是更好么?”小宫女见他温和,大着胆子问。

      “说的是啊。”慕容伸手揉了揉女孩子的头发,“不过物尽其用,那些开的好的,留着供人观赏,枯萎了的,就给朕吧。”

      小宫女听不懂皇帝的话,只觉得他的神情似乎落寞,可惜猜不明白,唯有乖巧地应下了。

      御花园也呆不下去,转身踱回寝殿。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得闲,而近来因担心圣体违和,下臣们送上的折子少了大半,害的他也没什么打发时间的工作了。

      只好在书桌前,挥毫写字。

      等反应过来,满满一张宣纸上东来西去,全是“安槐”二字。

      别人练字都能定神,偏他越写越烦躁。

      揉成一团扔得远远,丢掉笔,拿起一本词选,翻开一页,“花落水流红,闲愁有万种”,再翻一页,“换君心为我心,始知相忆深”------

      疯了。

      这也不对,那也不行,今日为何无端狂躁?

      干脆宣张学士来陪自己下棋。

      于是不久后张学士至,对弈。

      慕容自认棋艺尚可,无奈几局下来输得一塌糊涂。

      张学士板着他的学究脸,话很直白:“不知圣上的棋是哪位先生教的?”

      慕容愣了愣,回想之后,眼角垂下来。

      “陈世子安槐。”他答道。

      小时候因两人要好,陈安槐常宿在自己房里,晚间无聊,便挑灯教他,絮絮一夜。

      “原来如此。”张学士又落下一子,道,“难怪您下得这么臭。”

      “张五洋!”慕容咬牙,“别以为你是朝廷肱骨,朕就舍不得罚你!”

      张学士之白目快语是京城是出了名的,闻言眉头都没动一下,一脸认真:“皇上为何要因棋艺不佳而罚臣?那并非臣的错。”

      “同朕说话,你是不是过于放肆了些?”

      “臣从来只说实话。莫非皇上要听阿谀之词?还是说下一局臣故意输给您?”

      慕容捂着胸口半晌,欲哭无泪。

      “……罢了,你当朕没说。咱们继续。”

      如此直到晚膳。张学士告退。慕容食欲不佳,随便用了些,便命撤下。

      稍晚时密报送到,是两天前的。他来回细看了几遍,收进匣子里。

      照旧没什么不妥。

      原打算早点就寝。在床上躺下,侍女熄了灯退出殿外,室内安静下来,他却再度失眠。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这样。越睡越清醒,越睡越发冷。

      好像他的体质本身偏寒,夏天还好,一入秋冬,便常会被冻醒,盖许多被子也没有用。

      冷血,如蛇蝎。------陈安槐如此评价。

      也不知是嫌弃他冰凉的手脚,还是在影射他的为人。

      那么,此时陈安槐又该在做什么呢?

      想必已经好梦。他从来睡得很快。眼睛合上,不一会儿呼吸便平稳,温暖的体温把被窝烘得极舒适,于是自己也能在凝视他的时候慢慢入眠。

      普天下估计找不到第二个人,得以给自己如此熨帖的温度。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风,起初呜咽,后来便渐渐成了咆哮。

      窗扇被刮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虽不大,寂静时候听来也怪吵人。

      慕容掀被下床,披衣到窗前,仔细瞧了瞧,原来是窗户没有关好。

      他先推开之,狂风顿时汹涌而入,冰冷刺骨。正要赶紧合上,却无意瞥见窗棂上有一团黑色的物事。弯腰低头看去,是一只早已僵死的麻雀。

      风声如鬼,阴嘶不止。那只雀鸟的尸体晃动几下,掉落,不见了。

      慕容关死窗户,大口喘息起来。

      无端有十分不详的预感。

      可真要他说,他却也讲不出什么。

      只是心中发起慌来,心跳鼓动,砰砰可闻,一时连呼吸也跟不上节奏。

      “崔文!崔文!!”

      崔公公立刻从殿外小跑过来,见到慕容捂着胸口大声喘息,脸色惨白,一时吓坏了,赶紧对其他太监:“太医!快宣太医!”

      慕容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崔文,朕……喘不上气……”

      “皇上,您快先坐下!”崔文慌了神,“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奴才呀!”

      “朕……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一定是这样!”慕容靠着床柱,挣扎说道,“朕直觉安槐有事……不,他一定出了事!”

      崔公公总算听明白,赶紧帮他顺气,一面劝慰:“皇上快别胡思乱想了,世子他好好的------”

      “不!”慕容哑着嗓子吼道。这时太医进来,草草请安,便上前替他把脉。

      “皇上是气郁于心,待臣施针后就会好的。”太医道,说着便从药箱中取出针具。

      慕容一把挥开对方伸来的手:“朕要去关中!朕要亲自去看!”

      太医满头雾水。崔公公立刻接上话头:“皇上,您要是担心世子,派人连夜去探望就好了,犯不着亲自去呀!龙体要紧啊皇上!”

      慕容满脸大难临头般的无措,似乎想了一遭,连连点头:“对对,朕跑不快……那你快去派人找他,让他回京!朕不要他当什么督造了……快去啊!”

      崔公公应着前去,给太医使个眼色,后者领会,急忙趁机道:“皇上……请让臣为您施针……”

      慕容总算稍稍平静了一点,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外,也没说准也没说不准。

      太医只好端着满头冷汗,老老实实在旁边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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