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观矫正师》李传言

4、不可说

　　顾修封怔怔地看着方棱，对方的模样比记忆中的样子要消瘦了不少，虽然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精神，但顾修封觉得，还是以前那个脸上还带点虚胖的方棱看着更顺眼一些。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就回国了，然后就一直待在C市，”顾修封稍稍有些局促，毕竟虽然他跟方棱认识很多年了，但是每次站在方棱的面前，他就总是有种自己无处遁形的感觉，“你呢？你不是在首都查案么？”

　　他之所以会觉得忐忑，大概是因为对方是刑侦科出身？天生有种威慑力？

　　——或许不是，又或许是，顾修封总感觉自己看不穿方棱这个人，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没心没肺的面具。

　　“哈，”方棱勾了勾嘴角，有些痞气地朝顾修封眨眨眼睛，“你猜？”

　　“……”顾修封抿了抿唇。

　　方棱见顾修封表露出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模样，不觉哈哈大笑。

　　或许是因为警察在办案的时候狂笑的表现太过惊悚，他笑得周围的看客们都一脸呆滞。更有甚者拿出手机，正考虑着要不要给之前自己拨打的那个新闻热线的记者再报告一下现在的情况，争取多拿一些线索奖奖金，而那个抢劫犯和人质也是呆愣不已。

　　赶过来的雷胜看着那个奇怪的警察对着顾修封狂笑，差点以为对方是准备诱拐小朋友的怪叔叔。

　　还没等方棱笑过瘾，站在他旁边的警察便赶紧招呼同伴，打算按住这个给人民警察丢脸的家伙。

　　方棱嫌弃地将同伴的手拍开，他咧着一口白晃晃的牙齿嬉笑着，对顾修封说：“封封，既然你在，那我就不浪费免费劳动力了，来，上去跟那个抢劫犯沟通一下，你不是医生么？”

　　“我是学临床医学，辅修法医的。”顾修封有些头疼。

　　“嘿，天下医生是一家，来来来，别害羞，赶紧上！”方棱鼓励。

　　顾修封斜了他一眼，还是认命地走出人群，朝着那个抢劫犯走去。同行的警察见顾修封居然自己一个人上去了，念及他只是个普通群众，害怕他有危险，正想上去拦住顾修封，却被方棱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同行者不解地看着这个据说是从高层被贬职到基层来的年轻帅哥，却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凝重的神色。

　　怎么回事？警察百思不得其解。

　　顾修封慢慢地朝着杵在工商银行门口的抢劫犯走了过去。他努力摆出一副极具亲和力的表情，虽然不知道正经的谈判专家是怎么跟罪犯进行调解，也从未学习过犯罪心理学的专业，只是略懂综合心理学的顾修封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其实跟三观矫正很像的，顾修封在心里默默给自己说着，只要纠正了对方错误的观点就行。

　　“知道么？”顾修封一边微笑着一边接近抢劫犯，“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一样的。”

　　他没有一开始就阻止对方劫持人质，或者是询问对方为什么要抢劫，而是选择了一个迂回路线。

　　“你一定有家人吧？如果你遇到了危险，你做了什么错事，他们一定会为你伤心难过，”顾修封说着，看着抢劫犯在听见他的话语之后，有些不安地往后微微退了一步，顿时知道自己找到了正确的切入点，“我也是一样的，被你抓着的阿姨也是一样的，我们身后的人都是一样的。”

　　“你为你的家人伤心过么？如果你知道你的儿女被人欺负了，一定会很愤怒的吧？我也一样，要是知道父母病了，也会很难过。”

　　顾修封一边观察着抢劫犯的动作，一边不露声色地前进着。当他看见抢劫犯已经有了动摇的表现时，便知道有门。

　　在一旁观察着顾修封表现的方棱神情微怔，但转瞬便恢复过来。他朝其他警察比了个手势，叫他们待会儿伺机而动，看准时机解救人质。

　　“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么？有什么困难，你不妨说出来，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最后让你的家人伤心。”

　　顾修封慢慢地说着，而方棱也仔细地观察着那个抢劫犯，但当方棱正准备一声令下，让准备就绪的警察先上去解救人质时，那个抢劫犯却突然一把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水果刀，和被他劫持的女人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呆滞了，其震撼度不亚于之前方棱的狂笑——这些震惊者中甚至包括差点被从天而降的水果刀给砍到的无辜人士。

　　方棱见状，赶紧让呆若木鸡的警察们回魂，上去控制情况，而为顾修封心惊胆战了一把的雷胜也松了一口气。

　　顾修封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没能理解这是个怎样的神展开。

　　但在看见那个抢劫犯因为他所说的话而受到触动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然而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快得让顾修封根本就没能抓住它。

　　等顾修封回过神来之后，警察们已经开始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这场闹剧的善后工作了。

　　原来这两人是一对进城打工的夫妻，因为这几天正巧是农忙时刻，妻子打算回老家去收割粮食。但是因为前些时候两人打工的工地已经竣工，两人暂时没找到新的工作，没有经济来源，自然舍不得花上一笔不小的交通开支——他们的老家离C市很远。

　　这对夫妻在百般冥思苦想之下，竟然打起了人民警察的主意。

　　丈夫假扮成抢劫犯，选在一处人比较多的地方抢劫妻子，到时候等丈夫逃跑，妻子就跟民警谎称自己准备回老家，但是身上的钱却被丈夫抢光了，拜托警察送她回家。而丈夫则在几天之后，去警局自首，说赃款都被他用光了就行。

　　反正再不济也就是在拘留所里关上几天，而且拘留所不仅不要钱，还管饭，比住招待所还舒服，出来之后继续找工作就行。这对夫妻如是打算，完全没有考虑过主意的可实施性。

　　——因此不幸的是，在伪装完抢劫之后，丈夫因为被周围路人的惊呼声给吓了一跳，一时紧张，没能逃出生天。因为害怕被警察逮住计划落空，就干脆顺势挟持了自己的妻子，上演了一出被看客们误以为是抢劫银行的闹剧。

　　一众警察们在听了抢劫犯哆哆嗦嗦的叙述之后，都集体患了突发性失语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既是哭笑不得，又是无可奈何。在跟夫妻俩解释了扰乱公共治安的危害之后，良心大发的民警们还是联系了救助站，将这对夫妻无偿送回老家。

　　在解决了闹剧之后，方棱意有所指地看了顾修封一眼，忽然对他说：“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么？”

　　“什么？”顾修封皱眉。

　　“关于‘医疗之心’，和你在中东的事。”

　　顾修封一怔，但是转瞬之后便一脸恼怒地怒视方棱：“不要在我面前再提那个组织的事情了！我无话可说！”

　　他愤怒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表现着实不妥。因此在看见呆在一旁闲得发霉的雷胜时，顾修封便果断地上前拉着雷胜离开，回矫正所去继续讨论关于雷婷的治疗方案和医疗合同的签署问题。

　　“封封……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以前完全是两个人嘛，那件事对你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方棱微眯双眼，若有所思。

　　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的同行警察忽然出声，有些好奇的问：“那个，方老大，‘医疗之心’，是我想的那个‘医疗之心’吗？”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对外宣称是中国非营利性救援医疗机构的‘医疗之心’的话，那就是那个。”

　　方棱说着，脸上却露出了不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