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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七宗罪·心思 ...

  •   罪状有七,汝之运道有罪。

      毒,还是,药。
      结衣没看到柜门后那双清冷安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睛始终只是半阖着,没有闭上。
      外面有嘈杂的喧闹声,但并不响,白天这个时间客人不多,偶尔有酒杯和瓷瓶轻轻磕碰的声音,即使结衣一个人在外面转悠招呼也并不感到困扰。
      安卡拉安安静静地垂着眼帘,连呼吸都是绵长却微弱的。
      柜门关得紧紧的,让柜子内部愈发显得寂静。
      她像是睡着了,尽管身量纤细修长,但躺在柜子里的样子还是显得很是娇弱无力。
      指尖微动,安卡拉半阖着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水雾,神情依旧不冷不热,或者说毫无表情,她安静地彻底闭上眼。
      下一秒,柜门毫无预兆地被拉开了。
      外面大雨倾盆地下,撒豆子似的声音叮叮咚咚。
      结衣蹲在柜子前,嘴角的弧度是无可挑剔的温柔,连眼角似乎都隐隐带着笑意,然而——她垂着眼睑,从高向下望,额上隐约有冷汗涔涔——视线阴冷狠绝。
      她没有对安卡拉做什么,只是从安卡拉身侧拿了一个罐子,随后又一次关上柜门。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热水倒在装了茶叶的杯子里,结衣很快准备好需要的食物,端往前厅,装着清酒的小瓷瓶里传来一荡一荡的水声。
      “结衣。”沙沙的嗓音冷淡却妖娆。
      “是的,阿尔小姐。”结衣端着托盘停下来微笑,“有什么吩咐吗?”
      “……”阿尔站在楼梯上,狭长的凤眸依旧是漫不经心的随意扫着四周,口吻也是极致冷淡的,“安卡拉在哪里。”
      “在厨房,阿尔小姐。”结衣回答的相当顺畅。
      没有谎言。
      这是当然的,面对阿尔小姐,是说不出谎言的。
      阿尔的目光落在结衣身上,没有在意地扫过,“晚上八点以后我不希望店里还有任何人。”
      “是的,阿尔小姐。”结衣温顺地应答。
      阿尔小姐不喜欢夏日祭的时候有人在居酒屋里聚集。
      阿尔小姐不喜欢夏日祭。
      阿尔睨了结衣一眼,并不在意她揪着托盘整个人都僵直紧张的模样。她只是在楼梯上呆了一小会儿便一如既往地托着烟枪上楼了,每一步都走的很随意,那身段却有一种婷婷袅袅、风情万种的感觉。
      结衣垂着眼睑,敛去满眼的心思,温顺得像是只无害的白兔子。
      她将东西送到客人桌上。
      空气里有一股清香的酒味,很好闻。
      结衣突然皱了皱眉,下一秒,又是那样温柔至极的微笑。
      有细细碎碎的笑声靠近了,是女人的声音,高高低低,或娇媚婉转,或甜美软糯,或低哑性感,几个女人穿着各种艳色的浴衣,粉面艳妆,谈笑着在街上闲逛。
      转眼间,有几个女人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将漂亮的雨伞收起来放在店门边上放置雨伞的地方。
      袅袅娉娉,容姿娇美,尽管笑容尖锐,但是身段妖娆性感吸引眼球。
      结衣扫过那几个自发在一张桌子边上坐下来的女人们,垂下的眼一如她单薄而温顺的样子,“有什么需要吗?”她乖顺地在桌子边上问,鼻尖萦绕着一股子风尘的味道,混着浓重的脂粉味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她垂着的视线坚持一动不动,给她们倒茶、端酒,直到确定没有其他吩咐才顺从地走开。她的脸上始终是那样温柔腼腆的弧度,眼角透不出任何一丝想法。
      再怎么风情万种、风姿妖娆、气质妩媚也比不过居酒屋的阿尔小姐的一根手指,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风尘味只要是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出自于哪里。
      结衣垂着眼端着空了的杯子回厨房,指尖在发抖,身体依旧感觉冰冷。
      F区。
      她打开水龙头冲洗杯子,厨房外大雨倾盆,叮叮当当作响。
      红灯区。
      清凉的水顺着她的指尖淌入掌心,透澈清凉,正如少年清朗的声线,正如少年独特的味道,正如少年温凉的气息。
      她微微扬起脸,似乎是因为想到少年灿烂温暖的笑容而愉悦地弯起了唇角。
      这一刻,那冰冷得仿佛被塞进冰窟里冻过的心也有那刹那的回温。
      他总是那么干净的。
      ——“你好,我是杰西,D区杂货铺送货员。”
      ——“居酒屋的货物,请签收。”
      ——“结衣吗,很高兴认识你。”
      他是干净的,无论是干净清秀的眉眼,还是干净简单的衣物,亦或是干净灿烂的笑容,干净清澈的嗓音。
      如此干净,和这个地方如此格格不入。
      结衣将每个杯子都洗的干干净净,再细致地擦干放在一旁。
      她柔柔地笑了。
      红灯区。
      为什么你来的第一天,遇见的就是他呢。
      真幸运。
      她垂着眼,温柔地望着紧闭的柜门,身体却是僵直的。
      那双清冷无比,隐隐透着藏青色碎光的眼睛似乎就在眼前,那样不带任何情绪地望着她。
      “那个地方一定不会适合那么干净的他的,对吗?”轻声呢喃混在叮叮咚咚的雨声中。
      结衣的唇角弯起的弧度是无可挑剔的温柔,温柔得仿佛要揉碎进骨子里,显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诡谲和阴冷。
      她微微扬起脸望着窗外的雨从滂沱到淅淅沥沥,最后雨过风晴。
      结衣关上水龙头,端起托盘再一次向外走去。
      晚上八点。
      直到晚上八点。
      她温顺地笑的像只白兔子,不紧不慢地招呼着客人,人不多,端茶送水,上菜添酒,从未有过的流畅。
      结衣送走了前厅所有的客人,关窗擦桌。
      还不能关门。结衣望了一眼半开着的隔间门,柔和的灯光从里间漏了出来,脸色有些冷,也有些僵。
      一楼隔间里抱着粉色大兔子的小女孩依旧在对桌上的食物挑挑拣拣,似乎对桌上的菜色并不满意,心情似乎也并不好的样子,浅绿色长发的少女端端正正地跪坐在离桌子一米远的地方,不发一言地等待着。
      “死了一个男人,”安娜舀了一口汤喝,语调微微上扬,“一个没出息的男人,懒得动手把他埋进坟墓里。”安娜轻声地说,“头滚落在床下,四肢散乱在房间里。”
      “……”
      “饥荒,你说她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呢。”安娜用筷子戳着菜叶,歪着头看浅绿长发的少女,“有什么不一样,呵呵。”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笑声却压得很低,冰冰冷冷的,有种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的冷窒息感,“这个地方也是,这么好玩的地方竟然只是因为她一个人……”
      她突然望了门外一眼,娇小的身影端着摆满杯子的托盘走过,影子慢慢地掠过随后离开,眼底透着一种似笑非笑的漠然冷冽,语气突然变了,“G区的生物,清洁工的区里养出来的脏东西,亏得阿尔让她在这里呆着。”
      “殿下。”浅绿色长发的少女半抬起头,半是阴影中的脸看上去有些诡异,望向结衣走过的身影就像是打量可口的食物。
      “饥荒你说她鲜血淋漓的时候会不会比较好看,”安娜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睨了饥荒少女一眼,语气冰冷,“把眼睛挖出来,饥荒,我不允许你吃这种低品质的肉。”
      “殿下,吃完了还不回去的话,凡多姆海威伯爵会困扰的,殿下留了好多未处理的文件。”饥荒少女说着,惨白得发青的手指随之轻轻地捂住眼睛,再下一秒,她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眼珠子抠了出来,丢在桌上的盘子里,半声痛哼也没有,艳红色鲜血从眼角流淌而下。
      “嗯……”安娜满意地弯眼一笑,“不要滴在地板上哦,阿尔会生气的。”她看着饥荒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鲜血,托着下巴沉吟了片刻,“人是见到了,可是我还没玩够呐。”
      “殿下,今天是夏日祭。”饥荒舔着唇瓣说。
      “那些人的肉质太低劣了。”安娜近乎恶劣地冲饥荒笑了笑,“你敢吃我就把你放在绞肉机里绞成汁送去给小喷菇当夜宵。”
      她说的出就做得到。
      “自然不敢,殿下。”饥荒没有睁开眼皮,笑容诡异地对着安娜恭敬地回答。
      安娜拍了拍手,“把你的眼球收好,这次的颜色我不喜欢……”她站起来动了动身子,笑容可爱,“换个什么颜色好呢,”她站在那里,任由饥荒跪在她身侧给她整理衣服,“哦,亚伦少校店里那个店员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来着……”
      “饥荒没有见过少校的店员,殿下。”饥荒精准地伸出手将盘子里的眼球收入口袋,闭着眼睛跟上安娜,白净的脸配上那未来得及完全擦干净的血迹显得异常诡谲。
      “嗯……夏尔一定知道呵。”安娜蹦蹦跳跳地走到店门口。
      结衣垂着肩膀为她掀起居酒屋的门帘,整个人都极其顺从的样子。
      雨停了,但地面还没有干。
      尽管没有睁开眼睛,饥荒似乎诡异地将脸对准了结衣,轻轻地舔了舔唇,有些意味深长地停顿了片刻,最终一句话也没说便随着安娜离开。
      “……”
      “滴答——”水珠从屋檐滴落。
      结衣猛地回神,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和干净秀丽的长发少女早已消失不见,街上灯红酒绿,吵吵嚷嚷。她退后两步,脸上又青又白,咬着唇也无法阻止身体的战栗——冷的彻骨,心脏都犹如被钻了个冰窟窿。
      “结衣。”楼上有冷淡的沙沙嗓音传来。
      “是的,阿尔小姐。”结衣下意识地回答,将居酒屋的门关好,熄灯。
      她在黑漆漆的店里站了一会儿,身体并没有感觉回温,从脚底一路窜上来,沿着尾椎骨爬上头顶的冷意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严峻。
      但她的脚步没有停顿,一步一步、稳定地走向厨房,将最后的餐盘碗筷洗的干干净净,细致地擦干摆好,将垃圾用袋子收起来放在一旁,取出一个大型纸板箱放在推车上——她顿了顿,身体依旧冷得发抖,眼前似乎有一双冷静极致的眼睛那样淡淡的望着她的灵魂。结衣伸手打开柜子,一口气将躺在柜子里仿佛无声无息的安卡拉拖了出来。
      那身体带着点温热,却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结衣始终面带着温柔的笑容,将安卡拉塞进箱子里,合上,又将几袋垃圾放在箱子上面。
      她洗了洗手,关了厨房的灯,从居酒屋后院推着推车安安静静地离开。
      阿尔小姐不喜欢夏日祭的时候有人在居酒屋里。
      她回头望了一眼难得陷入沉静的黑夜的居酒屋,看不清表情。
      前街繁华喧闹,后巷却安静的不得了。
      结衣的笑容温婉柔,顺推着推车在夜色中慢吞吞地走,轮子在地面上滚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让阴影中寂静的后巷有些惊人的诡异阴森。
      前方灯火通明。
      她停顿了一下,并不再走阴影中的小道,而是大大方方地从正路走。几只飞蛾萦绕着,路灯柔和地洒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寂静的夜中,一块黑乎乎的石头就摆在路中间的位置,刻着“F区”的字样。
      她走的不快也不慢。
      四下传来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似有喘息、似有娇吟、似有低吼、似有闷哼。
      她抿直了唇,低垂着头,神色晦涩不明,走路也没有半点声响,像是怕惊扰什么。又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的惊恐的小动物瑟瑟发抖着从野兽的栖息地小心翼翼地走过。
      结衣并没有在这里停留的意思。
      她从中间的大路穿过了只有寥寥几座建筑物,四处都是黑巷子的F区,继续往前走——她轻轻舒口气,站在F区外的树林小道上,没有回头看那灯火通明的街区,而是攥紧了推车的扶手全身冰冷地向着黑漆漆的树林深处走去。
      林子里静的只剩下风声和轮子咕噜咕噜的转动声,连她的呼吸都似乎要紧张得重起来。
      结衣用力地握了握手,指甲近乎掐进肉里。
      月光洒在树叶上,洒在铁丝网围成的墙上,依稀看见那铁丝网上挂着的木牌子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字——“滚”。
      她闭了闭眼,肩膀垂了下来。
      风拂过她的额发,轻柔得仿佛情人的手。
      结衣弯起唇,温柔地微笑,推着推车,强自镇定地撞开了同样由铁丝网构成的门。
      有糟糕的味道钻进鼻子里。
      月光照耀下,一座座小山散发着惊人的恶臭,令人作呕。
      这里是G区,没有A区漂亮的风景、没有B区成片的居住地,没有C区精细的高科技实验室,没有D区繁华的商贸店,没有E区可口的食物,没有F区风尘卖笑的女人。
      这里是垃圾区,不是贵族区,不是军事区,不是技术区,不是商业区,不是饮食区,也不是红灯区——而是堆满了一座座垃圾山的垃圾区——这里居民接收所有一切被丢弃的东西,垃圾也好,废物也好,毒气也好,武器也好,尸体也好,婴孩也好。
      而这个地方的居民——那些躲在黑暗中、角落中的人只会用凶残恶毒的目光审视一切,如同树林里伺机捕食的豺狼。
      结衣并不将视线四处游走,而是端正地注视正前方,微微蹙着眉忍耐着糟糕的垃圾臭味将垃圾丢在外围,而她则推着只剩下纸箱的推车往更深处去。
      四周的角落里有那么几个人在观望,或许是浅睡中被吵醒,又或许本就在黑夜中行走,目光冷然阴狠,没有任何伪装,仿佛要吃人般狠毒。
      他们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眼睛下面有些病态的乌青,面黄肌瘦。
      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有一个佝偻的背影在握着一把破旧的老扫帚扫地。
      月光下那个佝偻的背影老态尽显,发色苍白,握着扫帚的手皮肤松弛,皱巴巴的,很瘦。
      结衣只是瞄了一眼,便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倒是那个老人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望了一眼往G区内圈走去的结衣,月色照耀下他半侧的面容和微微翘起的嘴角有种慈眉善目的感觉。他摇了摇头,宛若在叹息,又似乎在可惜。
      过了一会儿,随着咕噜咕噜的轮子滚动声,结衣从深处出来了。
      银辉洒在她单薄的身影上,她温柔地笑着,嘴角的笑容无可挑剔,而脸色有些奇怪的病态的微红,手上多了一个黑袋子。
      她垂着目光,脚步稍微快了一些,像是有些迫不及待。
      林子阴森森、黑漆漆的。
      结衣离开了G区,在离F区很近的林间小道口上停下。
      她面色透着些许兴奋,指尖颤抖着将纸箱打开,安卡拉正昏睡在纸箱里,呼吸微弱。
      结衣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那双眼睛似乎又那样平平淡淡、清清冷冷地凝视着她,她犹豫了一秒——有些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男人笑嘻嘻不正经的调笑和女人娇吟婉转的侬音——她用力咬住下唇,抽出黑袋子里的东西。
      一只针筒,她轻微颤抖地握住安卡拉的手臂,将针眼扎进她白皙细嫩的手臂里。
      结衣蓦然笑了起来,柔柔的。
      针筒推动,安卡拉猝然睁开眼,没有发出声音。
      “安卡拉。”结衣温柔地唤了一声,依旧是那种羸弱的软软的嗓音。
      她给安卡拉打了好几针,臂上尽是针孔和乌青的痕迹,拔针时还带出了一连串的血花。黑袋子里只剩下一瓶饮料一样的易拉罐,她打开易拉罐,停下来出神地望着满地的针筒许久,嘴角的笑容越发温柔——“安卡拉……”结衣温柔地抚开安卡拉的青丝,忽的用力掐住安卡拉的下巴,迫使安卡拉张开口,易拉罐里的液体被她毫不停顿地、粗鲁地灌进了安卡拉口中。
      “咳——咳咳——”安卡拉有些呛到,液体从嘴角流了出来。
      结衣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直到最后一滴灌进安卡拉嘴里,结衣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安卡拉半睁着眼靠在箱子里。
      她再次推动推车,顺着灯光柔和的大路进入F区,两手空空地从F区走回E区。
      “咻——”
      “嘭——”
      身后灯火通明,前方烟花绽放。
      踉跄了两步,堪堪站稳,她的身影仿佛融进了夜色。
      结衣垂着眼,嘴角弯了起来,温柔似水,目光却丝毫没有温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七宗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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