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亡与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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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声一鸣风潮起，繁华金粉，书断前尘追忆……
元嘉末年，长安连绵数日阴雨里，大燕百年尊荣随夜幕沉淀。
天气很冷。
这冷在琉璃碧翠金瓦上，被冰雨砸成稀薄雾气。整座皇城笼罩在凛冽寒意里，雨幕中，这座古老的宫殿勾勒出深沉暗影。昔日朱门下宫灯不在，碧纱橱内暖香难寻，那些苍老，光怪陆离的婆娑树影，攀倚着宫墙，浸泡得再抓不住皇庭根基。
聂氏七朝盛世如烟，一代代走过永和殿幽森长廊，走到今夜，终于显现出原本，最威严诡谲的样子，安静得像一个幻觉。
这山河万里，百年基业，大燕朝聂氏之繁华，气数终尽。
而十里桐台路，千里烽火声，长鸾门外陈齐军旗猎卷处——
家国不在。
千万束火把照亮夜空，映着大军望向宫廷的目光，贪婪而欣喜若狂。远在那目光之外僻静的凌宵宫中，一簇灯光微微闪亮。
“娘娘，快，见着头了，您再使把力。”
惨青色纱幔背后，隐约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随着话音落下，一盆盆血水从里面递出，血红映着帘外焦急而期待的脸，明明灭灭灯光里，开始逐渐变得绝望。
帘幕里一直很安静，除了稳婆低低的安慰与引导，微微传来几丝忍极的呜咽，然后——
“啊！！……”
喊声立刻被咬在齿缝间，帐幔后隐隐传来婴儿哼哼唧唧地啼哭。每个人表情刹时生动起来，宛如被这声细弱啼哭惊醒，告别了美梦，感受到黎明在远方层层漫染。
“生了！生了！恭喜娘娘，是位公主。”稳婆将明黄包袱递过去，脸上犹有惊喜。
榻上女子努力抬高手：“给我看看……”她将包袱抱在怀中，手指无限眷恋的抚摸婴儿软软鼻子，泪光闪现，“我儿，你还这么小，怎么办……”
稳婆在旁边劝慰：“婴儿都这般大小，养几个月便胖了。娘娘莫忧，仔细伤身。”话虽如此说，她却心知肚明，素妃本就娇弱，今晚生产大出血，宫中太医溃逃，独自己一人上阵，根本无力回天。即使侥幸有命，外面陈齐大军攻入，也难有活口。
素妃惨白的脸黯了黯，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如今撑着一口气，只为这仅剩的母女团圆。
“我怕是不成了，可怜我的儿，一代帝国公主，到头来落得一生流离……”她将孩子紧紧贴在颊边，神思恍惚地朝帘外望了眼：“皇上呢？”
外间有宫女进来答：“娘娘，您忘了昨日陛下……”
稳婆狠狠瞪宫女一眼，想起昨日皇帝离宫南逃，在回水崖遇伏一事，心中忿忿难平。史官写他“忠孝仁杰”纯粹扯淡。
素妃眼神微微清明了些，将脸从襁褓上抬起，皎好容颜苍白如一朵委顿的花，于这动荡风雨中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瞬便会崩散。
她微微动了动唇，稳婆凑近了，才听清她说的是“叫眉娘来”。
稳婆站起连忙往外跑：“眉姑娘，快快快，娘娘要见你。”
门外一道黑影抖了抖，半晌，雨幕里走进来一个黑衣单薄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站在门外，混身淋得透湿，双手却紧紧抱着个布团。
布团护在她袖下，半点雨丝也未沾染，女子将布团贴在心口温暖着，一个珍重万分的姿态。
稳婆望着她淌水的脸，叹口气，取过伞去迎她：“眉姑娘，看开吧，大计要紧。”
眉娘肩膀霍然一颤。然后飞快的，仿佛害怕自己反悔般的，疾步入了殿内。
从门口到榻边的路很短，却像是用尽所有力气。纱缦后女子一息尚存，她挑帘进去，看见那女子昔日绝艳容颜风华不再，忍不住哽咽：“娘娘。”
素妃疲惫转过头，手指寻着眉娘的手挪动过去，握住。那冰冷的触感令眉娘混身一震，悲恸中将那冰冷在手中攒紧。素妃朝她愧疚一笑，语声轻轻：“对不住……”
眉娘一声长叹，缓声道：“我孽镜台世代护卫燕皇血脉，我如是，三命如是，我儿……当也如是。”
枕上的素妃轻轻摇头，泪珠大颗滚落：“不，稚子无辜……是我欠了你……大燕皇室欠了你……”
眉娘腾地退到榻下，惶恐着要行大礼。
“别跪……”素妃拼命抓住她的胳膊，如霜面色掩在重重纱缦叠影里，虚弱得不似凡尘中人，“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
眉娘附耳过去，庄重神色：“娘娘请说。”
“答应我……要怪就怪我……别恨她……”素妃微微偏头，无比眷恋地望着枕边酣酣入睡的女儿，“你……抱抱她……”
眉娘浑身一僵，抱过那小小的明黄包袱，同自己那蓝色布团一左一右搂在胸前。布团里的孩子似有所感，懵懂睁开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母亲。眉娘接触到孩子的目光，猛然咬紧嘴唇，怕自己流出泪来。
良久，她抖着双手，将布团递进素妃怀里。
素妃缓缓看了看布团，轻声赞：“孩子生得真好……和你简直……一个模子……”
眉娘低下眼，笑得苦涩：“公主才是了不得，七分娘娘的秀美，三分皇上的英气，长大定是不凡的。”
“皇上他……”素妃眼神微微迷乱，一瞬间似是记起旧日美好，唇角缓缓绽出笑容。无数情绪在眸中划过，怀念，希冀，羞涩，爱慕，欣喜……朦胧里仿佛看见青年帝王正淡笑走来，宛然相视。
她的呼吸渐渐低不可闻，当众人以为她将就此永远沉醉之时，眉娘忽然俯身，将耳朵贴在素妃唇上。
“大燕聂氏第七任帝王长女……生于战火……赐……赐名凌宵……”
素妃的目光微微一亮，窗纱外烈火乱影晃过，似乎有凌宵花葳蕤盛放。
“走……”她伸出手去，不知是想推开眉娘还是摸摸孩子，手却一跌，落到了榻边，冰冷在灰散的目光里。
“雨盈千秋，天佑大燕，六皇子诞——”
钟鼎鸣响，在寂静深宫中低沉传唱。
远处长鸾门内，大厦倾了……
元嘉十一年，燕亡，为区分二十年后新建立的大燕政权，史称前燕。
长安废墟上马蹄踏过处，陈齐王朝势力由东海扩张到关中。
至此天下四分，壮大后的陈齐开始了与天水王朝长达十多年的对峙。
而血雨腥风的四国疆土，正等待着新的英雄。
重新描绘。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亡与新生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