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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龙吟 ...
福临平日最爱《资治通鉴》,当下他抱了此书,翻至第一页,大有要重新开始的壮志雄心。我便坐在他身侧。
福临一段一段读给我听,然后一段一段讲给我听。说是若有岔子,便让我指出来。福临虽刻苦,但因一直未遇到好的先生,所以一段读下来,磕磕绊绊,仍有别字。
他见我吞吐不言,倒急了:“没读错么?你怎么不说话?”
我一笑,思忖该怎样既不伤他面子,又帮他改正错处。
“你也不说真话!这样怎能教好我?”福临却是不悦,他指了指他方才读的那段,没好气道:“单这一段我便读错了四个字,你却一个都未指出!”
“……”
我许久,方明白过来,他刚刚是故意读错,来试探我。
“我想你在我面前有话直言!便像最好的朋友那般,便像昨夜在屋顶上,我错了便是错了,你直接说出来。只有这样,我方能做的更好。”福临旋即抬眸,直直盯着我,郑重道。
我被他较真的神情弄得一怔,忙笑了笑:“有皇上这句话,龙吟便放心了。龙吟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还是我头次称他为“皇上”,福临眉毛一挑,未见开心,只简单道:“你直呼我的名字便好。”
虽然,普天之下,能直呼他名字的人,并不多。可惜,慈宁宫里那一位,已许久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
随即,福临便埋头书中,又开始读或讲。
《资治通鉴》开篇是《周纪》,共五卷。福临也只看完了这五卷。当下不再试探我,他读起来甚是通畅,讲解都独到——我虽知他刻苦,却不知他竟如此用功,当下惊叹,不由听得更用心。有些他忽略的细微处,也都指出来给他看。
然,福临向来是操之过急的性子,做事兴致上来,也甚少节制。当下,吴良辅在一旁茶换了七盏,眼看日头渐西,有意提醒福临用膳,又见福临兴致盎然,他便不敢打扰。
觑着吴良辅退下,待福临一段讲完,我晃一眼窗外泛红的夕光,提醒道:“不累么?歇会儿。”
福临这才猛一抬头,茫然问:“什么时辰了?”
我与福临原本并肩靠在花梨炕上,这时,我坐直身子,揉了揉肩膀:“未申①交接。”福临也动了动,然而,他一动,便猛然抬手按在脖子后头,咧嘴道:“好痛!”
是该痛了,连我这没实体的元神,都坐得浑身僵硬。我乘机道:“看一个时辰,便起身走走,再回来看,这样会好些。且不积跬步,无以成千里,做事贵在持之以恒,不可操之过急。”
“有道理!”福临不知听进去没有,他揉着后脖颈,将《资治通鉴》放在炕桌上,一溜儿下了炕,随口叫“吴良辅”,又一迭声嚷嚷着“饿了”,把吴良辅乐得喜上眉梢。
用过膳,养心殿上“摘过星辰”,福临孩子心性,似是精~力无限,忽然要写字。他命吴良辅把笔墨纸砚备好,把我拉到御案前。
我摇头:“我无法写字。”
白日里看书,因书是在福临手中拿着,我只要看与听。写字却要执笔,而我在这人间,除了福临的左手,或许还有那季昂,其他一切都无法碰触,根本提不起笔,摸不到墨。
“你握着我的手,便能写了!”福临浓浓一笑。
我握着他的左手,让他用左手写字,岂不是为难他?
我的迟疑未出口,福临已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一笑,浑不介意:“你书读的那样好,我便想看看你写的字如何!”
福临左手提笔,饱蘸了墨,淋淋漓漓提起,熠熠向我。我只得上前将他的左手握住:“写什么?”
我问虽问,心中已打定主意:“写‘福临’。”
谁知福临一笑,与我同时道:“写‘龙吟’。”
我俩一怔,随即都笑出来,福临又道:“随你。”
我略一犹豫,到底听他的,执他的手,在洁白的纸上,用最浓重的墨,写出“龙吟”二字。
我的名字,是叫龙吟。不管以后命途如何,请你记得。
福临早已知晓我的名字,但当下瞧见这两个字,他的神情还是又惊又喜。他难掩激动:“你的字好,名字也好。”
我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其实因为借他的手,所以这两字我写的并不如往常那般飘逸顺畅。
而我的名字,父王曾感叹地说——
“你出生时,哭声太大,不仅澜海震动,吓哭了你母后。连当时的高颂天帝都因惊吓过度,来到澜海——一进门,高颂王扯住为父便问‘七月飞雪,天降异兆,是何缘故?莫非星辰骤变,竟不在你我掌控?’”
“为父可是花了许久,才让这位勤勉的天帝相信,不是天降异兆,而是你母后临盆,澜海的小公主哭闹着出世了!”
父王说这一番话时,满目疼爱望着我,笑呵呵抚摸我短促的头发:“便这么不愿出生澜海么?父王母后对你可是期待了很久哟,疼你若至宝。”
父王母后果真疼我如至宝。怎奈我命不由我,时光短暂。
不过,这么一想,我的名字并未有雅致的含义,只因出生时哭声太大,父王便信口取了这么个名字。
福临却仍望着纸上那“龙吟”二字,嘴角笑句:“笛奏龙吟水,箫鸣凤下空。真是好名字!”
我玩心顿起,不由问:“这句是谁的诗?”
福临将笔一掷,双手环胸,自信道:“这次断不会错了!这是李太白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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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橘为秦树,蒲萄出汉宫。
烟花宜落日,丝管醉春风。
笛奏龙吟水,箫鸣凤下空。
君王多乐事,还与万方同。”
李太白这一首《宫中行乐词》,让福临忘记那首令他尴尬的《夜宿山寺》,成了福临最爱。
他最爱颔联与颈联,便是那两句——
烟花宜落日,丝管醉春风。笛奏龙吟水,箫鸣凤下空。
因了这两句诗,他更喜欢黄昏时分坐在屋顶上,吹笛,或只是静静望着西边天空上绚烂如烟花的晚霞,温红的日头在那烟花之中缓缓西沉,天地骤然陷入夜色。
他的神情,说不出紧张,还有一丝叹惋。
他的心思,其实柔软而敏感。我握住他的手,温声安慰:“日落星起,江河行地,万物轨迹,天道使然,你无需介怀。”
他回过神,朝我一笑:“话虽如此,但这烟花落日,不免让人感伤。然,太白真乃神人也,竟能写出如此妙句!”
他在这夕光未尽中回头。我猛然惊觉,他的面容少了之前的稚嫩青涩,不知何时起悄然英俊,他的眼眸莫名忧郁,举止于矜贵中又有文人的清雅——
再观此时的紫禁城,绿树高墙,百花烂漫,一年,竟又是一年春日。转眼两年,已是顺治五年光景。
过去的这两年里,福临不问外事,潜心读书。《资治通鉴》他看过周、秦、汉、魏、晋,已读到五代的《后唐纪》,即将完成。《史记》也读完讲述帝王言行政策的十二本纪。除此外,福临还翻阅历代史书,不分昼夜,刻苦研读。
至此,福临已将历代帝王的行迹了然于心。闲谈时,我有意考他,他亦成竹于胸,应对如流,让人不能不惊喜。
今早去慈宁宫向庄太后请安,庄太后见他举止沉静稳重,矜贵有礼,很是高兴。母子俩更是坐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而福临后来得知,当日多尔衮听说那季昂兄妹俩与他关系匪浅,便命鄂硕将他二人释放——福临与多尔衮的关系也略有缓和。福临这两年忙于读书,多尔衮又中规中矩,于是他二人见面,倒也能心平气和交谈片刻。
日子醉沐春风,冰消云散。
当下,天边亮起第一颗星子。
福临往屋顶上一躺,枕着手臂,轻笑道:“真舒服。”
因闲居养心殿,又值春日和暖,福临随意着了件轻便的朱色袍子,腰间白玉带,看来闲雅公子一名,唯胸前峥嵘的团龙绣纹,彰显他大清国至高无上的身份。
他这般红衣猎猎,凝神望着夜空。倒让我想起澜海初见他时的情形,那时他也十岁,正是孩子到成人之间的年纪,那时他也同现在这般,有活泼,亦有深沉。
不想世事变迁,我已与他再见面。然而,再见却是千年之后,物非人也非。
“咱们寻常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福临忽而转眸向我。
“亘古。”我徐徐在他身侧躺下,亦望着深邃夜空。
夜色风声,仿佛陡然玄妙。
许久,福临轻轻道:“我有时真想日子过的快些,自己即刻便能长大。可有时又想日子过的慢些,不愿那么快长大。”
我闻言,暗自叹息。他叫福临,多么吉祥如意的名字,然而他长大之后的命途,却并不如他的名字那般寓意吉祥。他这样怕长大,是因为预见了他之后的痛苦么?
我下意识向他伸手,不妨福临也正向我伸出手来。他与我的手在空中默契相握,他转脸朝我一笑。
夜色里星辰闪耀的一双眼眸。
他却是瞧着我的脸,忽而凝起眉峰:“我长大了,你却没有一丝变化。待我老了,你是不是依然这般年轻?”
我一怔,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说。
福临已重新望着静谧悠远的夜空,他的声音低沉迷茫:“亘古……若世间真有轮回,我死了之后,下一辈子,你还会不会如这辈子这般,不离不弃陪在我身边?”
我再度一怔。眼中忽而滚烫。
福临从未问过我的来历,我亦逃避不去想这些,只愿能安安静静与他相伴。然而,我在人间屡露行踪,福临星轨已变,天宫怕是已发现我的逃逸。也许,不等福临今世再遇乌云珠,我便被抓了回去,又如何敢奢求下辈子仍能陪在他身旁?
我微笑,劝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何必想太多呢!”
福临蓦地转身朝我看来,温声道:“你哭了?”
我愕然,方才发现自己竟真的落下一滴泪,连忙转开脸:“你才哭了。”
“别动。”福临凑上前,抬起右手,欲为我擦泪。可我那一颗泪珠终是穿过他的手指,徐徐滚落。他神情懊恼,我连忙一笑,岔开话题:“你才哭了呢。我是不能随便哭的。”
“为何?”果然,福临好奇地问。
“我一哭,天上会下雨。”
注释:
①未申交接:古代计时法,即下午三点钟左右。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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