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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 117 章 ...

  •   周鼎华在生死间苦苦挣扎之际,恍惚觉得有一双手紧紧勒住自己,那么迫切,那么紧密,似乎要搂住一生一世。

      熟悉气息包裹住他的一瞬间,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活下去,于是放心的昏睡在那个怀抱里。

      却万万没有想到,醒来之后发现挽救他性命的,竟是毕生最为彻骨痛恨的那个人。

      若是如此,他甚至宁愿自己死在穷碧湖里。

      接触到周鼎华厌憎仇恨的目光,缕衣只觉什么东西陡然在心里炸裂,眼前一片猩红,然后慢慢黑了下去。用力用手抵住地面,他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至于狼狈的倒在地上。

      周鼎华紧紧盯着金缕衣,比起上次相见,他的脸色似乎更为苍白,近乎冰雪般透明。他的衣袂上沾满了斑斑血迹,往昔锐利明亮的眼眸神采全无,好像灵魂都已枯槁,连一点点属于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了。

      心里骤然一紧,然而那点怜惜很快又被没齿的痛恨掩埋住了。

      眼前这个人,曾经携带着最璀璨耀眼的光华闯入周鼎华的心底,搅乱一池春水,让铁血帝王迷醉在温柔缠绵的爱情里。他却在情最浓时,断然背弃了那段阴谋杀戮血雨腥风中难得真挚的感情,颠覆了周鼎华的江山,颠覆了周鼎华的爱情,更彻彻底底的颠覆了周鼎华本该高踞九五睥睨天下的人生。

      九死一生之后,周鼎华才恍然醒悟,所有心旌动摇的情愫,所有生死相依的痴缠,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的伤,其实都是他一个人的。

      炽烈的爱意只吞没了周鼎华一人,当他在无穷无尽的业火中苦苦挣扎之时,金缕衣却在彼岸冷静谋算。

      这个人,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从岭南到神京,从牟一苇到飞羽令,从重兵追杀到暗夜行刺,得知他还在人世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始终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了除掉他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当日在永陵意外相逢,他还可笑的被这个人的悲戚神情所打动,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要忘记了自己十年来卧薪尝胆的初衷,只想狠狠将这个人拥在怀里,再也不要放开。

      然而金缕衣的眼泪,只是裹着蜜糖的剧毒,为的也不过是让他心绪大乱放松警惕。随着这个人声情并茂的华丽演出狠狠袭来的,是凄冷寒夜里飞羽令无情的刺杀。

      被灰暗回忆笼罩的周鼎华沉沉喘息着,胸膛一起一伏,心里绞痛得厉害,犹如即将四分五裂一般。

      他怎么这么轻易就忘记了,金缕衣根本是没有心的!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费力救出自己,十年积攒的彻骨痛楚都万分鲜明地烙印在灵魂深处,无论如何,周鼎华绝不会领金缕衣这份情。

      “金缕衣,朕早说过,”周鼎华沙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声音里凝固的恨意犹如困狼山上终年不化的坚冰,“你是朕不共戴天的仇人,再不是昔日的爱人!朕之生死,与你无关。今日你不杀朕,他日朕必杀你。”

      一字一句,有如最尖利的刀,生生扎进缕衣的心脏。

      金缕衣仿佛没有听懂周鼎华话中之意一般,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倾尽了他一生爱恋的男人,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这个男人爱他至极时,沸腾的爱意如同熔化的岩浆,炽热的包围着他,让他逃无可逃,不知不觉陷落其中。几度生离死别,而今情意过尽,岩浆化成了业火,一切都焚烧至骨,那刻毒的火苗舔舐着骨髓,让人痛到癫狂,万劫不复。

      缕衣突而捂住嘴俯下身,猛地咳出一口暗褐色的血。

      霍然抬头面对周鼎华,缕衣心里好似有一把火腾地熊熊燃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沉重的呼吸着。

      他可以忍受周鼎华视他为敌,可以忍受周鼎华恨他入骨,甚至可以忍受周鼎华欲杀他而后快,但是他绝对不能接受周鼎华对他说“朕之生死,与你无关”。

      那是周鼎华要将他的身影彻底驱离前半段人生,是周鼎华对他们半世纠葛的无情否定,是周鼎华要抹去金缕衣这个人在记忆中的所有痕迹!

      他怎么能允许!

      缕衣全身一阵激烈地抽搐,陡然翻身跃起,重重挥出一掌,却在落到周鼎华脸颊之前被他一把抓住。

      周鼎华望向缕衣的眼中同样闪耀着凄厉无比的怒火,僵持片刻之后,周鼎华的眉心慢慢攒拢,冷笑数声,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看了缕衣好一会儿。

      突然,他松开抓住缕衣的手,反手狠狠给了缕衣一巴掌。

      周鼎华这一巴掌扇得极重,缕衣被这一巴掌打翻在地,半天挣不起身,只得捂着面孔仰坐着。他一只手撑在身后突起的大石上,一只手慢慢的拭去唇角的血迹,眼里的空洞哀切淡了些,怒火却因这一掌愈演愈烈。

      周鼎华看见缕衣这么个容色清冷眉目浴火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股火烧得毁天灭地,他想扑过去把这个人给撕碎,想掐死他,想一点一点把他吃进肚子里去。

      见着缕衣勉强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周鼎华突然克制不住自己,几步跨到缕衣跟前重重的一推,缕衣猝不及防,被牢牢抵在身后的石头上,随即就是周鼎华带着侮辱和惩戒的意味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周鼎华粗鲁的侵略缕衣,缕衣挣扎着想要避开,却换来更为狂暴的吻。周鼎华急切的噬咬着缕衣的下唇,一直到唇齿间泛出血腥味,然后从牙床间一一的舔舐下去。就像是一头撕扯着口中食物的野兽,让缕衣恍惚间有种即将被这么活活咬啮而死的错觉。

      “金缕衣……”周鼎华紧紧的抱着缕衣,在交缠间隙喘息着低语:“你凭什么愤怒,你有什么资格愤怒?愤怒的该是我!我那么爱你,为什么你一直都恨不得我死?你到底有没有心!说啊,你到底有没有心!”

      缕衣的后脑抵在石头上,被周鼎华抓住肩膀狠狠欺辱,胸中恨怒得几乎喘不过来气,最终他忍不住重重的一咬,嘴里立刻泛起了血腥的味道,直逼喉头的另一副唇舌终于退了出去。

      恨恨望着周鼎华,缕衣胸臆中沉积了多年的酸苦辛辣一并泛了起来,冲得喉咙难受,眼眶发热,渐渐竟有些不能自持。

      “周鼎华,你不要逼人太甚!”

      “我逼人太甚?”

      周鼎华怒极反笑,血液就好像涨潮的海水一样,一股股冲上头顶,冲得他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他突然一抬手,狠狠扼住了缕衣的脖子,一双眼睛陷在了阴郁的怒火中,声音却透着隐隐的颤栗:“金缕衣,你竟敢说我逼人太甚?!我到底有哪一点对不住你?!”

      周鼎华急促地喘息着,心底的伤口仿佛被缕衣这句话再度撕裂开来,勉力压制在灵魂深处的委屈、忿恨、困惑和悲哀,统统冲破了坚强意志的封印,在阴灰的天色下渐渐重溯,迫得他哑着嗓子低吼:

      “这么多年,我小心翼翼地守候你,竭尽所能的善待你,对着你,我几乎是倾尽了一切来爱。你可知道,当年在神明台上,第一次听到你唤我的名字,我有多高兴?你可知道,那年夕阳西下,在霄山之巅拥着你共看河山,我有多幸福?你可知道,看着你为了林瑾黯然神伤长跪不起,我有多嫉妒?你可知道,得知你被早已暗中谋反的赵援扣押,我有多担心?你可知道,竹林一夜恍然如梦,我有多想就此醉去永不醒来?你可知道,连理树下承诺一生一世,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要和你相守终生,不离不弃?金缕衣啊金缕衣,你可知道,大周绵延三百年,历经十帝,却只我一人对人许诺过"一生只爱一人"!我是真心想和你白发执手,相拥老去……”

      周鼎华语带哽咽,几乎要说不下去,“可是我的真心都换来了什么?只换了你的野心,换了你的背叛,换了你穿心一箭和十年追杀,你竟然还说我逼人太甚!!金缕衣,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畜生!”

      周鼎华的力道在收紧,带着狂烈的杀意席卷而来,缕衣刹那间满脸涨红,呼吸困难。他握紧了拳,趁着周鼎华分神怒喝之际,手背上青筋暴起,突然发难,一掌劈中周鼎华心口,终于将扼住咽喉的手推开,半跪在地痛苦的咳嗽起来。

      缕衣情急之下下手甚重,周鼎华猝不及防,受伤也不轻。挣扎了片刻只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恨恨抹去唇角血迹,却怎么也凝聚不起还击的力气来了,只得立在原地,居高临下的冷眼望着金缕衣。

      周鼎华仇恨的眼神和追根溯源的谴责,字字诛心,句句断肠,缕衣再也无法保持沉默,被迫隐忍了十余载的愤怒也瞬间爆发。

      “你竟说爱我?周鼎华,你凭什么说爱我?”

      压抑已久的话语一出口,那些荣辱,起伏,前尘,旧恨,爱恋,忧伤……一同经历过的点点滴滴,杳杳而来,缱绻缠绵也罢,生离死别也罢,仿佛都是一场隔世的梦境,虚幻又苦涩,让人恨到极处,伤到极处。

      凄风苦雨里,缕衣缓缓抬手按住心口,那个最柔软的地方,潜藏着一道道经年旧伤,钝钝的作痛。往事历历,周鼎华的那些回忆,他又如何不记得?

      深吸了几口气,缕衣让剧烈颤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慢慢闭上眼,记忆里的他与周鼎华,依稀仍是风华正茂的时光。

      神明台上的雪花随风荡起,两人对坐在一地银白中共饮一坛酒,周鼎华的呼吸掠过耳畔,温柔的抓住他心底瞬间的塌陷,让他着魔一般唤出了君王的名讳。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周鼎华提拔他成为皇长子太傅,刻意将他卷入两个皇子的储位之争,借杨家之手,令他在朝堂难以立足。甚至还授意他暗中除去皇次子,陷他于大逆不道之境,从此以后只能依仗君王活命。

      霄山断崖前夕阳无限好,二人策马并肩,共看河山,周鼎华承诺醉人,说只盼与他共享万里繁华江山,深情的吻让他不禁熏然。

      然而言犹在耳,他却纵容江琰之流庙堂内外处处排挤欺压,不断遏制着他苦心经营的势力,不让他有机会一展宏图。

      当时年少,聪慧直爽的林瑾是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他曾真的想过要给林瑾一生一世的幸福。

      然而周鼎华只为了牢牢控制住他的感情,不让他有任何机会爱上其他人,竟然明知荆越王谋反,还将林瑾送入虎口,害她如花年纪就香消玉殒,魂断异乡。

      每一个缠绵悱恻的片段背后,都隐藏着周鼎华深沉的陷阱。君王之爱,看似靡丽繁华,实则只是华丽的牢笼。

      周鼎华的爱情,在他看来或许是心血耗尽只为长相厮守,可是在缕衣眼中,不过是处心积虑的算计,画地为牢的控制,不留余地的占有!

      这个男人以爱情的名义,生生束缚住他本该翱翔的翅膀,牢牢把他的自由和尊严攥在手心里。这份爱情从头到尾都贯穿着帝王居高临下唯我独尊的欲望,纵然情真意切,纵然一心一意,纵然长相厮守,然而却没有最基本的平等,叫缕衣如何甘心就在周鼎华虚伪的温柔和难以兑现的誓言中消磨掉自己的一生?

      他是金缕衣!

      陡然睁开眼,缕衣突然淡淡笑了起来,眼光朦胧,像有一团的薄薄雾气慢慢从他眼中晕开,忧郁而动人。

      周鼎华激烈的杀意在缕衣的忧郁笑容里逐渐瓦解,他突然好似不能再面对这样的笑意,猛地撇过脸,不再去看金缕衣的一举一动。

      金缕衣却不肯就这样放过周鼎华,他深深望了周鼎华一眼,轻声道:“既然你要翻旧账,那我们就好好清算一次,也好替你解惑。你还记得我那年出使北夏的事情吗?”

      周鼎华当然记得,那一年,周云朗联合荆越谋反,趁大周集中兵力南下平叛之时,北夏、西秦联合犯大周西北境,为了平定战事,缕衣献策先败西秦,再联北夏,并自请出使北夏和谈。

      临去,他曾揽着缕衣坐在连理树下,执手相看,誓言凿凿:“缕儿,我喜欢你,一生、只爱你一个人。”

      他说,他等缕衣出使归来,一同看双树合抱。

      可惜好容易盼得缕衣归来,他却因自己纳西秦宁玠为妃之事耿耿于怀,避而不见,那时他心里真是又甜蜜又担忧,甚至不惜以帝王之尊委身缕衣,才哄得他回心转意……

      不过,周鼎华自嘲的笑了笑,那一切也许都是他自作多情,眼前这个祸害对他哪里有半分情意,又怎肯为他呷醋妒忌,那些别扭的小性子,说不定都是哄他的手段罢了。

      只是不知,缕衣此时提起这事,有何用意。

      缕衣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有着压抑不住的怨恨:“你一直以为,我出使归来之后便对你避而不见,是为了你纳妃与你赌气吗?周鼎华,你不知道,我恨的不是你纳妃,而是你层出不穷的欺瞒哄骗!有时候我真恨不得不管不顾,一剑杀了你!”

      周鼎华一怔,困惑的看着缕衣。

      缕衣一哂,继续道:“你说你情真意切,说我没心没肺。那好,我问你,如果是你一边听人口口声声倾诉爱意,一边被他派的探子严密监控着,在北夏的一举一动都不得自由,是什么滋味?”

      周鼎华想要反驳,却被缕衣截住了话:“我再问你,如果是你在归来的路上得知,曾经在你命在旦夕的时候天神临世般救下你的人,就是故意将你引入敌营的人,这一切不过是他为了得到你而精心布置的陷阱,你又该怎么想?”

      周鼎华浑身一震,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僵硬在原地。

      “如果你的爱情,始于一场精密计算的阴谋,又该让深陷其中的人如何相信它的真实?如何确定你生生世世的誓言,不是帝王驭人之术的一个步骤?”

      缕衣语气转急,音调也逐渐尖利起来:“那么你还记不记得,垂拱二十年,除夕夜里的事情?”

      那是周鼎华毕生难忘的美好夜晚。

      喧嚣声里,他抛却了宫廷中繁琐的夜宴,握住缕衣的手,带着缕衣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带着他站在朱雀大街的小摊边,买一挂鞭炮,一起点燃。

      点点火星飞溅开来,绛红色的光芒笼罩了缕衣,将他冰冷的面庞点缀得分外柔和。

      相思相望,默默无言,周围的人匆匆而过,他们相拥着立在灯火阑珊的地方,看烟花绚烂。

      天空宛如绽开了无数的莲,火花四溅,瞬息即灭。火树银花不夜天,仿佛他们的爱情,绚丽而短暂。

      那一瞬,周鼎华真的以为,他和缕衣之间的隔阂,都已消散。

      可随之而来的冰冷事实,将他打击的体无完肤。

      缕衣的神情愤恨而冷酷,一步一步靠近周鼎华,直到几乎和周鼎华脸挨着脸。他说的每一个字,婉转凉薄,却又轻柔锋利,像细小而冰凉的利刃,在周鼎华心口切割出一道道微不可查却又难以忍受的创伤。

      “那夜的烟火那么美丽,你看起来那么深情款款,我又怎么能想到,前有你安排高子安严密关注我的一举一动,后有你纵容江琰殚精竭虑遏制我的势力,最后不仅仅是用罢官免职来打压我,甚至不惜设下鸿门宴要取我性命,若不是事先得到白羽清拼死送出的消息,也许我早就迷醉于你设下的缱绻幻境,如今连白骨都剩不下了。你说你待我如珍宝,为什么又要步步为营,防我如蛇蝎?”

      缕衣冰冷入骨的质问,几乎都直直的刺在了周鼎华脸上。

      “你告诉我,如果浓情蜜意的外衣里包裹的是一颗没有丝毫信任的心,又要人如何放下一切去全心投入这样虚伪的爱情?”

      缕衣步步进逼,每一字每一句,都让周鼎华如同锥心剜骨般的痛。

      “周鼎华,这就是你的爱情么?每一次美好背后的真相,都如此丑陋?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我!”

      “够了,我的爱情从来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卑鄙……”周鼎华的手死死攥紧,剧烈的喘息着,胸膛一起一伏“……我何尝不想好好爱你,若不是你野心勃勃,对大周的江山窥伺在先,我何至于此!”

      “不够!”缕衣的情绪逐渐失控,口气越发激烈:“周鼎华,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觊觎神器,为什么要起兵谋反吗?”

      ——————————————2.11更新————————————————

      周鼎华蓦地抬头,紧盯着缕衣的脸,断断续续的厉声道:

      “你素来野心不浅,难道还有什么理由?”

      “哈”缕衣怒极反笑,“我在你眼里,果然与杨靖之流无异。不错,我是爱这片江山,也爱富贵权势,试问世间男儿哪个没有雄心壮志?可是我并没有疯狂到要起兵谋夺皇位,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如果有人能看见周鼎华此刻的眼神,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金缕衣,我何时逼迫过你叛国篡位?你也太会颠倒是非黑白了!”

      周鼎华的话就仿佛是在油锅里猛地浇上了一大瓢水,哗啦啦一声把缕衣的怒气全部炸了出来。

      “你摧毁我的爱情,泯灭我的尊严,断送我的前程,剥夺对我的信任,让我在神京没有立锥之地,这叫没有逼我?”

      缕衣怒气勃发,厉声嘶吼:“如果林瑾没有去荆越,如果你没有骗我去荆关,如果你未曾设下鸿门宴取我性命,我或许可以安分守己的待在你身边;可是覆水难收,你斩断了我所有的退路,让我像一只被猎人追杀到绝路的丧家之犬,身后是强弓流矢,前方是山崖深渊,前无出口,后无生门,若不想坐以待毙,唯有拼死一搏!”

      周鼎华一把捏住缕衣的下颚,盯着缕衣的眼睛怒道:“你以为我这么做的时候心里好受吗?可我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情人,还是大周的皇帝,是万民的君父,我怎么能置祖宗基业不顾,置江山百姓不顾,任由你搅乱朝局胡作非为!……若不是因为爱你,想要满足你叱咤庙堂的愿望又不想你受到伤害,我又何必苦心维持这样危险的平衡?就算我不出手,高子安江琰之辈,也足以让你死上千百回了!”

      “是啊,”缕衣的怒火燃烧到了顶点,猛然对着周鼎华挥出结结实实地一拳,迫的周鼎华不得不放开他闪躲,“在你眼里,江山社稷、祖宗基业才是最要紧的,金缕衣到底只是个任人亵、玩不上台面的男宠!”

      周鼎华仿佛也被这句话彻底的激怒了,猛地一膝盖把缕衣踹翻在地,搏斗发出的沉闷的声响只持续了半柱香,周鼎华把缕衣压在地上,一只手紧紧的掐在缕衣脖子上,声音哑得近乎变了调。

      “金缕衣你混蛋!不许你这样侮辱我的感情,我从未拿你当过男宠!”

      手颤抖着在缕衣颈上留下一道道红色印痕,周鼎华必须尽全力控制着自己,才不会立刻扭断身、下这个男人的脖子。

      “堂堂大周天子,怎么会费尽心血去争取一个男宠的感情?怎么会放下帝王之尊屈居于男宠之下?怎么会留下丝毫机会让一个男宠占据心灵?怎么会因为害怕伤及一个男宠连下令抓捕都小心翼翼?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男宠的倒戈背叛伤心欲绝!”

      劈在周鼎华侧颈的掌风斩断了周鼎华的悲愤诉说,趁周鼎华吃痛松手,缕衣挣脱桎梏,顾不上喘息,喉咙深处发出的一声哽咽清晰地铭刻出经年积压的哀伤,烫热的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金缕衣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合该横刀立马名垂古今,你却以深宫妇人待我,使我为天下笑柄,不是拿我当男宠又是什么!”

      这句话已经在缕衣胸口翻滚了很多年,如山压顶,如鲠在喉。神京兵变之时没有机会说给周鼎华听,困狼谷血战之际也来不及向周鼎华发泄怒气,今日终于可以一吐为快,可此时说出来,却变得十分艰难。似乎世间所有的辞藻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忧郁的薄雾渐渐在眼底升腾,缕衣使劲眨眼,拼命要把那点水汽逼回。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种模样实在太难看,他明明已经历尽千劫,早就学会把这些情绪深藏心底,哪怕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这是他心里最丑陋悲哀的一面,是他半生狼狈不堪的根源,他必须完完全全的把它掩盖,不让任何人知晓。

      可是今日,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着吼出了掩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怨愤:“周鼎华,你从一开始就错了,金缕衣不是女人!从你强迫我去爱你的那一天起,就已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周鼎华挥过来的手掌顿在半空,他震惊的盯着缕衣,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这个他曾经毫无保留倾注爱意的,跟他有着最亲密关系的,也是让他备受折磨的人……

      “……这才是你最真实的想法吗?”

      “是,我忍辱负重,隐而不发,为的就是站在权力之巅,再不受你摆布的那一天!”

      仿佛被尖利的匕首没入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周鼎华闷哼一声,他能感觉到心底有一股温热的液体迅速流淌,痛楚顺着血脉洇开,绵延到身体最末端的角落。

      “我不知道……原来你如此恨我……”

      缕衣没有回答,满心弥漫而上的都是疲惫,十几年的兜兜转转纠纠缠缠,也许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两人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寒风萧萧,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乌鸦落在老树梢上,一声声凄厉,仿佛在祭奠着那远逝的爱情。

      只留下万古的孤独……和岑寂。

      他们,都洗不脱罪责;他们,都是这段爱情的叛徒。

      瑟瑟冷风在他们之间掠过,隐隐卷来马蹄声声,隔着很远的距离就可以听到周旻和其他周军将士焦急的呼唤。

      “找你的人来了。”

      踉跄着站起身,缕衣没有再看周鼎华一眼,跌跌撞撞的向着神京的方向走去。

      周鼎华突然起身冲过来,紧紧的从身后拥住缕衣。

      缕衣手指颤抖着去掰周鼎华的手,而周鼎华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按在怀里,仅剩的一只手狠狠抓着他的腰,指甲都抓进了肉里去。

      “金缕衣,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爱过我。”

      缕衣挣扎的手顿住了,突然无声的笑起来,瞬间泪流满面。

      他把双手捂在胸前心口的部位,无比虔诚,一如当年在霄山之巅,他和周鼎华以这样虔诚的姿态,乞求过爱情天长地久。

      “到我死去的那一天,你会知道答案。”

  • 作者有话要说:  2.9日碎碎念:一个吵架写了好几天,真是老了。然然华丽回归,努力撒图平坑,呼唤小伙伴们出来看文
    2.11碎碎念:对不起啊昨晚写完了还想改改,没来得及按承诺更新,今天补上,下次要多等几天,等咱尽可能一口气把大结局码完发上~~
    呼唤小伙伴们看文留言,不要让俺孤独滴一个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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