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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001章 ...

  •   桌上一方纤尘不染的铜镜,倒映出屋内整洁素雅的布置,也映照出房间主人年轻俊秀的脸。

      洛家二十岁的大公子洛清然坐在桌前,面对铜镜,上身向镜面倾斜过去,左手从额前向上撩开垂发,露出整片光洁的额头,从镜中的倒影里,凝视着自己右边眉尾一道斜着向眼角勾过去的伤疤。

      疤痕是陈年的了,早已经愈合,泛着浅浅的肉红色。

      不是什么很显眼的疤痕,因为洛清然肤色白皙,倒让这一点异色变得引人注目。疤痕截断眉尾,若是不加以遮掩,乍看之下破坏了两边眉形的对称,也在视觉上有些不舒服。

      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洛清然不大介意这道伤疤,却不大喜欢旁的人一看见这道疤,就露出或是同情或是惋惜的神色,又小心翼翼地装作若无其事。

      六年前,因着这道伤疤险些丧命,也怕父母亲朋触景伤情,便索性剪了刘海遮着,眼不见为净。

      “……是六年前吧?”

      轻轻一声叹惋,听得出语气斯文,如一位饱读诗书的文士书完一卷,爱惜地将笔轻轻搁下的那一声响。

      说话的人走近,身影落在镜里。

      又一道人影一闪,扒在说话的人肩上,站没站相,只往人身上靠,道:“什么六年不六年,今天我哥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些不吉利的话!”

      六年前,上界灵仙为邪气侵染,变成无恶不作的邪仙,来到人间大肆杀戮。

      邪仙来到京华,终于被奉命前来戮恶救亡的灵仙截住,诛于剑下。

      当时洛清然还只有十四岁,那日清早如同往常出门去书院,半路上被卷入邪仙与灵仙的战斗中,眉尾这一道伤痕,正是被邪仙法器的锐意所伤。

      伤痕不深,随之侵入体内的邪气却极为厉害,他没能支撑太久就昏迷过去,再醒过来,已经是三个月后。

      凡胎□□为邪器所伤,他这条命险些交代在那时候,好在救治他的大夫医术高超,就连最麻烦的邪气入体都有办法用药慢慢调理祛除。

      从镜子前直起腰,坐得久了脊背微微有些发僵,洛清然仰仰头动动肩,往后看了看,向两人笑道:“静然、云书,你们来了。”

      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小他一岁的弟弟洛静然,另一个是自幼的好友顾云书。

      名字里带一个静字,洛静然却是个实打实好武不好文的,一把长发利落的扎在脑后,右手拇指上戴一个犀角扳指,专门用来张弓拉弦的。

      斯斯文文的顾云书比洛静然大了五、六岁,两人在一起却有三、四年了,感情倒还融洽。

      洛静然攀在他肩上歪缠一会儿,几步走到哥哥面前,另搬一张圆凳挨着洛清然坐下,双臂一展抱住哥哥,大孩子似的开始撒娇:“哥,你不成家好不好,我舍不得你。”

      顾云书在不远处一张小圆桌旁坐下,听洛静然说完,也帮腔道:“不怪静然舍不得你,你们兄弟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六年前你突然重伤,虽然蒙易大夫妙手回春,可也只是一时压制住你体内的邪气,想要完全根治,需要的药材难得,更有许多常人不知道的,只能易大夫亲自去采药。

      一来一回颇费时日,你年小伤重等不得,事出无奈,伯父伯母只得同意易大夫带你上路,边寻药边为你调理。

      过了两年,你病好了回来,才安了大家的心,又说自己拜了易大夫为师,要跟他学习医术,说完就又出了门,随易大夫云游行医,一走又是三年,去年开春才回来。”

      起身走近,抬手拍拍洛静然发顶,顾云书向洛清然道:“现才在家住了一年,又要自己成家了。别说静然,伯父伯母面上不显,心里又怎么舍得下。”

      顾云书一边说,洛静然一边附和着连连点头。

      洛静然道:“要不是沈辞家在京华,新房又离咱们家只隔两条街,哥你看看爹娘会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你成亲搬出去!”

      洛清然微微笑着听弟弟抱怨,侍女从门口鱼贯而入,手里各自捧着水盆、香粉、喜服之类,进屋就听见洛静然说话,为首的侍女笑着道:“二少爷,老爷、夫人前头找不见你,就猜您在大少爷这呢。吉时快到了,大少爷现要更衣上妆,请您和顾公子先回避吧。”

      侍女们一出现,顾云书已经避到上风口去了,举袖掩了口鼻,可姑娘们个个涂脂抹粉,到底没躲过那一阵阵幽香,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顾云书闻不得脂粉香气,嗅到一点就又喘又嗑喷嚏连连,洛清然早有准备,扬手丢给他一个药草香包。

      草药香中带涩,气味清凉,顾云书吸了几口觉得好些。大喜之日,不光洛家的侍女,洛清然盛装打扮起来也要用上脂粉的,屋里待不住,顾云书匆忙告辞,和洛静然一起先到屋外透气。

      洛清然端正坐在桌前,由着侍女们摆弄。侍女们喜气洋洋,动作也比平时更轻巧殷勤,热气腾腾拧得半干的帕子一块一块换,把脸像玉器似的擦得一尘不染。

      捧着粉盒的侍女笑道:“大少爷这肤质比粉还白腻,不用抹了吧?”

      梳发的侍女撩起洛清然的刘海,因格外擦净了脸,眉角的疤痕倒比平时红了些,切断眉角,俊秀的长眉平白削去一截,更显得惹眼。

      侍女们的笑意都在嘴角冻了一冻,一个飞快地道:“疤痕遮了,再把眉色补上。”

      另一个恭维着道:“这也不算什么,老人家不是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话没说完,忽然悟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讪讪地闭上嘴。

      六年前邪仙祸乱京华,洛清然侥幸逃得一命,其他许多人就没有这等幸运了。

      洛清然的爱人沈辞,其父沈靖文,六年前为京华护安军统领,负责守卫京华安定。

      邪仙出现之后,东城大半区域为邪气笼罩,妖鬼纵横。沈靖文身先士卒,带领亲随冲入邪域救护百姓。当年正是一名护安军把受伤的洛清然先送到安全地方,才让他留了一口气支撑下来,后来被易大夫救治。

      无数护安军,包括沈辞的父亲都死在了那场动乱中。沈靖文舍生之举满朝为之动容,圣上亲笔下诏,追封沈靖文为京安侯。沈辞当时年才十七,等他年及弱冠之后,便承袭父亲的爵位。

      去年开春,二月初洛清然在外地为易大夫操办完后事返家,在京华盘下一家旧药房,改建成医馆,专门疗治妖鬼作祟,邪气污秽引发的种种异症。

      沈辞不单承袭了父亲的爵位,更加入了护安军,担任右护军一职。

      城中有妖鬼作祟,自然会惊动护安军。一来二去,洛清然和沈辞相识。

      因为早年的经历,洛清然对护安军,尤其是沈辞的父亲格外敬重,对沈辞亦另眼相看。

      之后更是发现,六年前沈辞随其父一同进入邪域救护百姓,甚至正是当年的沈辞把洛清然救了出来。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仿佛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两家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只除了沈老夫人对洛清然的出身有些微词,因为洛家朝中无人,只是普普通通的商户。不过听说洛清然师从高人,能医治邪祟异症之后,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京华城中,家家户户立有仙祠,供奉天帝、天后、斩邪、镇恶诸仙君。六年前斩除邪仙的仙人,据闻正是斩邪仙真身。

      新人离家之前,先要入仙祠祭拜,祈求婚姻和睦百岁长安。

      洛家二老一众亲朋早在仙祠外等候,不多时洛清然到了,一身大红喜服,衬得墨发如瀑,肤白如雪,眉眼乌沉沉的就是银装素裹的雪原上,天边寒烟里青黛深沉的山色。

      人们交谈的声息静了一静,旋即如梦方醒,哄然热闹起来,一迭声地夸赞新人风姿卓然。

      洛家二老眉开眼笑,又擦了擦眼角泪光,上前和长子说话。

      洛静然应付着宾客赞美,满脸得意洋洋,高声道:“那是我哥,能不好看吗!”

      又总觉得洛清然这细致打扮后有些像谁,忽然听见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要不是知道这是洛家大少爷,真要以为是画中的仙君从天上下来了!”

      又有人笑道:“是有些像斩邪仙君的模样,不过更斯文秀气些。”

      “当不起,当不起。”

      洛老爷连连谦逊,即命奏乐,庄重祭拜过仙灵,所有人再往前院入席。

      男子成婚和女子不同,没有新人不得露面的规矩,洛清然陪着家人,和父母弟弟说话,笑盈盈地答谢宾客贺喜。

      时间慢慢过去,头顶太阳从偏东移动到天心,再向西缓缓偏移。席间酒水添了又添,吉时早过去了,始终不见沈家迎亲的队伍来。

      洛家派小厮去打听,一来一回半个时辰的功夫,小厮回来道:“回老爷、夫人,沈家那边今儿一早准备好,迎亲队伍是按时出发的,没想到半路遇上一个厉害妖鬼……”

      听到这里,洛清然脸上已经失去血色,赫然站起身。

      洛静然喊一声“哥!”,用力握紧他的手,发现掌中哥哥的指尖微微颤着,已经变得冰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0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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