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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骨生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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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孙宏意微微皱眉,疑惑的看着她。隔壁的赵嘉泽顶着红彤彤的小脸蛋儿,满脸期待的看着她。
唐山月被看得有点尴尬,抬头望着天花板吹了一声口哨:“不是,我是唐小姐她妹妹,唐月。”
孙宏意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哦——令尊果然好福气,儿女双全。”
唐山月假笑两声,没有接话:“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您看我们这小地方,还停电了,您一直堵这我也不好下去找物业……”
隔壁的赵嘉泽连忙点头,却没有再说话,甚至还把脑袋往回缩了缩。
孙宏意的双手交搭在身前,食指尖轻扣着袖扣,长眉皱得更深,说:“上次我的父亲曾请你姐……呃……哥哥,请你哥哥去看过风水。那时候他没有把你哥哥的忠告放在心上,在你哥哥离开后,依旧住了进去……”
看来果然是人要作死,拦也拦不住啊!
唐山月在心里感慨着,面上仍旧端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哦?然后呢?”
“现在我们家有点邪门……”孙宏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满脸疲倦:“我希望唐小姐能亲自走一趟,过去看看。”
“孙先生,”唐山月板起脸,面无表情的说:“首先——我是负责给你们看风水,不是给你们消灾解难的,这不属于我的业务。其次,我哥哥做不到的事情我和我姐也未必能做到。干咱们这一行的,贵在有自知之明,做不到就劝退,绝不把户主往坑里推,事后我们可是钱都没有收。”
“钱货责任,当面点清,事后概不负责。”
说完,她指了指楼梯的方向,对孙宏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所以,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唐小姐,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孙宏意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诚恳的建议:“我们可以给出双倍的价钱,甚至……”
“没听见人家说不乐意吗?”
赵嘉泽挤进两人之间;他虽然宅,但是个子却不矮,挺直了脊背时居然比孙宏意还高出许多,显得极有压迫感!
孙宏意愣了愣,感觉这个男人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又记不起来他是谁。目光扫过赵嘉泽皱巴巴的衣服,他在心里暗自摇头:自己怎么可能见过这种死宅男?最近果然是被家里的事逼得精神恍惚了。
他扶着眼镜,无奈的说:“唐小姐,你确实有点本事。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并不想对你使用非正常手段。”
孙家的非正常手段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来自资产阶级的资金压迫呗!
唐山月想了想自己的账户余额,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赵嘉泽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当即黑了脸!
“我□□——”
“行吧,我去。”
唐山月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赵嘉泽的嘴,对孙宏意点头:“什么时候过去?”
孙宏意瞥了赵嘉泽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轻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唐小姐是个聪明人。我的车就在楼下,唐小姐收拾一下,直接来楼下找我就行了。”
唐山月没吭声,眼见孙宏意走出楼梯,才松开了赵嘉泽。赵嘉泽憋得满脸通红,冲着楼梯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我呸!什么玩意儿!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赵嘉泽也不至于转头去质问唐山月为什么要答应。都是在外面孤身一人的,谁没点困难呢?像孙家这样家大业大的,真要施压起来,他们市井小民,也没有那个以卵击石的决心和勇气。
他靠着墙壁,烦躁的薅了一把自己的鸡窝头,问唐山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不是说那玩意儿凶险得很?”
唐山月刚开始和他说起孙家的事情时,赵嘉泽还以为是她夸大其词。但是现在看孙宏意的模样,恐怕孙家的新房子只会比唐山月说的更凶!
唐山月摊开手,无奈道:“就那样办呗——孙家家大业大,事后应该不至于拖欠我工资。”说完她拍了拍赵嘉泽的肩膀,苦中作乐的说:“这次一开张,说不定我真能吃三年。以后你的方便面,姐包了!”
赵嘉泽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唐山月假装没看见他眼底的挣扎,转身进屋收拾东西。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不去”二字。
说那两个字又有什么用呢?在外面混的,谁都不容易,何苦再搭上人家无辜的人。这一点,唐山月还是看得很开的。
等她收拾完东西出来,看见赵嘉泽还站在门口。
天气热,他脸上淌满了汗,顺着削瘦的下巴落到领口,把发黄的旧衬衫浸出点点深色水渍。
唐山月走过去锤了一把他的肩膀:“好了好了!别这副送丧的表情——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记得给我留一瓶快乐肥宅水。”
她的力道不重,赵嘉泽却感觉自己胸口闷闷的发疼。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尖,骂了句脏话,转头回屋,连空调都没有去修。
唐山月顺手把门锁上,背着自己的帆布包下楼。
赵嘉泽站在阳台上,看见楼底下狭窄的过道里,孙宏意的奔驰十分委屈的挤在一个角落。他看见唐山月秀气的脸上挂着笑,探身上车,她穿着简单的短袖和运动裤,带点自然卷的栗色短发柔软的贴在瓷白面颊上。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栏杆,眼底情绪挣扎又愧疚。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赵嘉泽回过神来,目送那辆奔驰倒车出去。楼底下卖菜的王婆婆一改往日的跋扈,满脸笑意的隔着车窗向唐山月打听驾驶座的主人。
他常舒出一口气,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艹!赵嘉泽,你他妈是不是男人了?”
那一巴掌没有留情,打得他自己肿了半边脸。
赵嘉泽像是没感觉到似的,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他足足三年没有联系过的电话。
“喂?爸,我是赵嘉泽。”
……
孙家的新宅是修建在郊外一栋独立的别墅;据说是民国时期某位大军阀留下的宅子,孙老板打算把它改一改当祖宅传下去。
这都啥年代了,还祖宅呢;富不过三代没听过?
唐山月在心里腹诽,脸上却半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在路上,孙宏意也大概和她说了一下孙家现在的情况。
孙老板大名孙建国,名字挺土,但是人和善,重点是有钱。家里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孙宏意,现在已经开始接手公司业务;小女儿孙瑶瑶,还在念大二。
孙老板的糟糠之妻去得早,半年前孙老板喜迎第二春,娶了个年纪可以做孙宏意姐姐的新老婆。
买下这栋房子,也是孙老板小老婆的意见。
大约是因为孙宏意对这个继母并不怎么满意,所以言语间多有偏颇。唐山月自然也就听一半扔一半,坐在后面装死挺尸。
孙家她之前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孙宏意和孙瑶瑶都不在,她只见过孙老板和他的小老婆。
孙老板的小老婆叫许妳,是个很端庄美丽的女人。
这次她早早的等在门口,看见孙宏意下车,立刻上前替他脱了西装的外套,眉目含笑的问:“你回来了?唐先生呢?”
孙宏意皱眉避开了她,冷冰冰的说:“唐先生不在,我把他妹妹请过来了。小妈你不去照看我爸吗?”
许妳靠着门——她的身材很好,柔软的腰贴着门框,自然而然的凹陷出一段美好的线条。她并没有因为孙宏意的态度而生气,温声细语道:“你爸刚刚睡了,我听见车子的声音,就猜是你回来了。这位是唐小姐吗?”
她的目光越过孙宏意,落在唐山月身上;那眼神温柔又缠绵,活像看情郎似的,看得唐山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干笑两声,搓着胳膊说:“孙太太不用这么客气,我姓唐,单名一个月,你叫我小月就行了。”
“小月。”许妳含笑叫了她的名字,甚至还上前一步握住了唐山月的手;唐山月打了个哆嗦,因为这位孙太太的手……实在太凉了。
在这样高温的天气里,许妳冰凉的手固然舒服,但也带上了一丝诡异的色彩。
“走吧,后面还有人在等我们。”
孙宏意不耐烦的打断她们寒暄,唐山月顺势抽出自己的手,对许妳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孙太太,我先走了。”
许妳笑着点点头,侧身给两人让开路。
唐山月从她身边走过时,闻到一股很重的水汽味儿。她揉了揉鼻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跟着孙宏意上二楼去了。
这栋宅子是在民国老宅的基础上再次翻修的,大体风格并没有怎么改变。前边的门面是一栋四层楼的小洋房,后面带一个占地颇广的花园。
据说在民国之前,这地儿建的,是一位当地豪绅的避暑山庄。可惜后来清政府倒台,那位豪绅的家族也随之没落,宅子抵了出去,改造成一栋洋房。
这块地三易其主,唯一没有动根本的地方,就是后院的那一方水池。这里面的问题,就算用膝盖想,也知道不简单。
唐山月一边跟着孙宏意上楼,一边想自己第一次潜下水看见的那具尸骨:那把骨头很白,堆在一起,上面的朱砂痕迹已经淡化许多,看得不甚清明。
六月燥热的天,水池里的水早被晒得和开水有得一拼,唐山月却愣是从骨头缝里感到了一丝丝阴寒的冷意!
“到了。”
孙宏意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们停在了一个房间面前——那明显是一间闲置的客房,但是孙宏意却满脸认真,甚至是忌惮!
他轻声敲了敲门,道:“诃先生,我把唐小姐带过来了。”他的声音是恭敬的,里面还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恐惧。
哟!感情这个孙宏意还不是主事的啊!
唐山月看他那副孙子样,忍不住弯起眉眼,心里有点爽。
吱呀——
客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探出头来。
他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把唐山月从头看到脚,然后冷哼一声:“进来吧——我家先生有话要问你。”
问话?敢情不是叫我来抓鬼的啊?
闻言唐山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从小就胆子小,不是吃这碗饭的料。要不是生活所迫,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也不会进这行。
那少年似乎是很不喜欢唐山月,只开门的时候看了她几眼,其他的时候,都是拿鼻孔对人。
不止是对唐山月,就连对着房主孙宏意,这小子也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你下楼去吧,我家先生没有吩咐,不许让别人上来!”那模样委实欠揍得很,唐山月看着都手痒得不行。
奇怪的是,孙宏意虽然眼里也有不满,但却没敢反驳少年。
我的乖乖——孙宏意在她面前充大爷,在这熊孩子面前跟孙子一样,这熊孩子到底什么来历?
唐山月原本安定下来的心,顿时又七上八下起来。
这个熊孩子都嚣张成这样,他嘴里的“曲先生”还不知道会有多难搞。想想就麻烦——而唐山月最怕麻烦。
“赵嘉兑,回去抄道德经。”
冷冷淡淡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唐山月的语文学得不好,憋了半天也只想出一句“大珠小珠落玉盘”来形容。但是末了又觉得不对——
这句诗不够。
唐山月第一次知道,世界上真的有人一开口说话,你就能从他的声音里感觉到连绵起伏的山线,和满天无边无际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