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幕 世界会从此寂静无声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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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叼着烟站在「蓬莱仙岛」街头，对面的公告栏贴满了黑色通缉令在风里哗哗翻动一副寂寞的样子。几个小鬼从他身边跑过去，一路咯咯笑着露出上下交错的利齿，他们已经饿了太久但也有些头脑——杀过很多人的人和普通人的气息当然是不一样的。
小景。听到呼唤声，迹部踩过脚边的四五个烟蒂走向忍足，说办完了？忍足说嗯，都办妥了。迹部说你把「青鸟之翼」怎么处理的？忍足说给了个人。
谁？
「神之子」的宿命敌手。
「武王之子」？
忍足笑着点点头说「武王」被誉为「护神之威」，是公认的六界第一。虽然越前龙马现在还欠火候，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不是？
迹部说本大爷还以为你要亲手杀他。忍足亮出精美绝伦的「魔女的右手」说小景觉得这只手像是杀人的手？
本就是魔界至宝，质感妥帖的手套上绘满金色秘符，发动是暗光流溢如水月交汇瑰丽得使人叹服。迹部说不像。忍足说我也看不出它像，可偏偏有的时候连神都会毙命在它之下。
迹部一惊说你——忍足却立马打断他柔下声音说小景，我们去人间走走好么？他已不在乎命有多长只想过得快活些，所以就算是自寻死路他也必须答应。迹部说啊，本大爷就好心陪陪你吧。
◇
樱花花期还未过去，东京依旧是春天。天还很蓝，空气也很清爽，太阳的温热刚好，路上的行人不论男女老少的哦笑得十分开心。但这一点也影响不了人间对游尸的杀伤力，迹部担忧地望着不停深呼吸的忍足说喂，还撑得住么？忍足扬起安分轻佻三分邪气的笑容，眼睛弯得像月牙，他说小景就别担心啦，我还没垂危到那个地步。
迹部不屑地切了一声，感觉忍足看起来真是高兴得很，虽然他并没挂着多么愉悦的笑容，语调也如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可依然能从许许多多小动作观察出他的欣喜与期待，比如现在。
忍足欢快地走在前面，左手揣在兜里，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手指，纷飞的樱花就眷恋在他的手上盘成螺旋。他闪着孩子似的亮晶晶的双眼又将花瓣在空中划出道道波浪。
迹部无奈地跟上去说您老回光返照是吧？像小屁孩第一次出门一样。忍足说哪能啊？今天才第四天，时间不到期限我还舍不得死呢！迹部白他一眼说你又贫吧，看看这张嘴练不练得成六界第一。忍足呵呵直笑打起马虎眼，伸手过来把迹部牵住。迹部说狼爪子拿开！忍足装没听到纹丝不动，迹部干瞪他两眼也没把手抽出来。
也走了好一阵了，忍足既没有说明的意思也不停下来，迹部便问道到底是要去哪里啊？
忍足却答非所问说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你每天一大早就开始很霸道的催我，把车停到我家门口。后来我为了赶时间干脆不吃早餐，结果你知道后生气得不得了，呵呵，不过倒歪打正着有了和小景在车里共进早餐的快乐时光。想当初你当上网球部长可没少招呼手下一大帮子人呢，冰帝那么大的操场跑起来就没完没了，说来也怪，跑着跑着时间也就混过去了，混着混着也就毕业了。唉，可怜我在大群女孩子手下拼死保护好制服的第二颗纽扣，谁知小景你居然转身就把它扔到海里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真伤心死我了。
他投入地说着很有兴致似的，甚至有几分手舞足蹈的味道，迹部开始还能点上几下头，渐渐的就丝毫表情都没了几乎僵成冰块。他当然插不上话，根本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忍足说小景作为集团继承人一直都目标明确，网球不过是年少时的热血梦想，之后你去美国念商我自然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去了，但那时我们经常吵架，而且吵得很凶。小景每次生气都不理人，我怎么劝也劝不动没办法只好跑去酒吧和闷酒。
明明这时候应该做出垂头丧气死皮赖脸的表情，忍足努力牵动脸部肌肉却感觉已僵硬到抽搐。独角戏演起来并不容易，跟曾经吵架时想逗笑迹部一样，演演演也就演不下去了。脸上的神采飞扬土崩瓦解，忍足冷冷说你不想听？他清楚的，这些往事原本就不该提及，可偏偏又敌不过心里的怪兽，他想说，他偏要说，他要用过去来刺痛他警示他。
迹部说没有。
忍足不信，松开他的手周遭气压猛然降得很低，他说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迹部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有。
忍足说你骗我？
迹部冷笑说够了吧，从来骗人的不都是你么？究竟是我不想听还是你不想听？
迹部没有过去，他用记忆交换了「无神祭典」从此只是存在于夹缝的「冰之帝王」。而于忍足，从成为的那天起他的时间就已停止，世界停转只剩下黑白的寂静无声。忍足侑士在回忆里才有呼吸，那唯一能获得丝丝实感的地方，他走得出来？
不忍地看着忍足一脸想哭哭不出的表情，迹部抽烟点上火猛吸两口又把烟和打火机递了过去。慢半拍才拿了根烟咬到嘴里，忍足的手像条在海里灵活游动的鱼，突然按住迹部后脑把他拉过来自然而然地将烟头碰到一起。
火光慢慢蔓延过来，他看清他眼中拼命隐匿的哀伤线般绵长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暗涌翻腾。很快放开手，忍足用两指夹起烟又迈开步子说走吧，快到了。
这次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吞吐着烟雾沉浸在各自的黑色阴霾中。忍足觉得特尴尬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但又没那胆子，只得在心里痛心疾首地想忧愁还真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
◇
目的地总算到了。迹部盯住冰帝学园四个字不说话，忍足干巴巴笑了两声说小景见谅，我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就想回来看看。迹部收回视线倒是一脸平静地说算了本大爷都说陪你了。忍足笑了说你先等一下，走过去对注视他们已久的保安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话然后招手让迹部跟进去。
迹部说你又是怎么坑蒙拐骗人家了？忍足说我哪有？我可是规规矩矩地告诉他我们是去看望老师的。迹部说这还不是？忍足说当然不是，本来我们以前就在这里念书，还念了六年。迹部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忍足忙说小景先别不信，我有证据。迹部说哼，那本大爷倒等着看。
学校里也是到处樱花飘飘，玻璃窗晃着大片光团衬得一幢幢精致高大的教学楼更耀眼了，林荫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行走在阴影中静得听到花瓣落地的声音。迹部说不错嘛，比立海大华丽多了。忍足笑得一脸没心没肺说那是，有小景领导冰帝不华丽都不行啊，有句诗不是说了阳光照耀的地方灰尘也会闪闪发亮。迹部觉得还蛮耳熟的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歌德？
忍足的眼睛瞬间变成小星星激动地点头说小景还记得啊！迹部望着他的表情额头顿时爆出一个井字一脚踹了过去说少装疯狗撒欢！忍足侧身躲开大惊道小心点，你要踢哪里？
原本迹部踢的是小腿，但一听忍足又在说些乱七八糟的流氓话头上立马又爆出好几个井字。掏出「无神祭典」扬手就一串子弹射出去颗颗瞄准忍足□□，弹壳铮然落地夹杂着忍足长长的呼喊声，喂喂，小景！你太狠心了，怎么可以谋杀亲夫？
迹部怒道亲夫个头，本大爷今儿为民除害阉了你这疯狗！忍足只好左躲右闪撒开腿满学校狂奔一路叫个不停。两个人的伤都还新鲜着呢，跑得有一步没一步不紧不慢的。
这么一闹之前骇人的矛盾气氛总算冲淡许多，忍足倚着棵巨大樱花树停下，喘着气全身像要散架了似的感觉真是挺不住了，但看到身后的迹部还是把什么都咽下去露出嬉皮笑脸的表情说小景，我错了。
迹部缓了下呼吸把「无神祭典」放回兜里一时竟没说话，他怔住了，被那棵樱花树。
粗枝大叶伸展到四层楼高，表面厚重的纹路延伸开的一道道痕迹，岁月流逝，白驹过隙，如此古老的花树，充满传统神圣祭礼的味道，踌躇之月，丁姬，多摩川，身体笼罩在飞雪般飘飞的娟娟花瓣中，他仿佛与千年时光遥遥相望只能流泪不可出声。
忍足微笑说小景看这里。
迹部走近他用全然陌生的探究的眼神像观览其他人的生命一样看到树干背后刻下的斑驳印痕，迹部景吾，忍足侑士。不是很奇特的事么？明明连他都记不得了，这棵樱花树还保留着那时的记忆。
忍足很得意也很开心地说啊，我就知道还在，以前我们都说这是棵神树让它铭记的东西就可以延续到永恒。迹部嘲讽道怪不得你要破坏植物。忍足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把手掌贴在树干上又叫迹部跟他一起做。迹部说干嘛啊？忍足说小景试试嘛，可以听到意想不到的声音哦。迹部一点不信，但还是把手掌放到了他手边。
闭上双眼，忍足仿佛化为坠入深海悬崖的船只，光芒寸寸寂灭，他缓缓沉没下去，一动不动。
迹部看得莫名其妙但又如同中了魔障也闭起眼来。
在黑暗中一下子陷进去。
浩瀚的呼啸。
小景。
听到了么？
渺渺的呼唤。
迹部紧紧皱起眉头聚起精神想用尽全力去听——
直觉比理性总是快半拍，双目骤然睁开他正对上忍足烟雾重重的双眸，之后身体突然间从头顶贯穿到脚尖一股剧烈的麻木。
迹部厉色道你在干什么？
忍足并不急着回答，他扶住迹部不稳的身体让他倚靠树干坐到地上，动作很轻，很条理，不急不缓。接着蹲下来缓缓褪下从未离手的「魔女的右手」戴到他手上，连呼吸都是微弱的，仔细去看能发现他指尖的轻微颤抖。
该死的，你别乱来！感觉一颗心快要跳了出来，迹部的眉宇间满是惊恐惶急却根本动不了一丝一毫，他对着他的耳朵用可以想到的所有脏话狠狠骂他，你个王八蛋！妈的！你给本大爷住手！你要是敢死在我面前，我，我就把你的尸体大卸八块拿去喂狗！混球，你还不解开封印！
忍足像一句话都听不到似的，他定定直视他，眼底清澈如同一汪隐秘幽深的湖泊。小景，我本来想能为你而死，死在你身边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这样你一定会牢牢记住我，不会随便忘掉。可现在的一切已与之前不同，你和记忆中的迹部景吾毫不相像，你过得是这么沉重且不快活。我是没有情感，但连死在你面前都已经不忍心。
迹部的喉咙中发出兽般艰涩的哽咽，他不想看那双眼也不想听他说话，手指陷进土中拔高声音道闭嘴，闭嘴，忍足侑士，你可以滚了！要滚就马上消失在本大爷面前！
已早有预料，忍足说只要你记住我，这次被全世界忘掉也无所谓。转身，他没有回头一下死死望着远方想把泪水禁锢在眼眶中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再，见，了，于是他连最后一丝羁绊也舍弃了。依旧是一个人踏上前方陌生的路途，万物都飞逝，带着陆离的翅膀。「流浪强盗」会在最边缘最黑暗的夹缝独自死去，至少，最初的起点是他的面容，清晰得如同温暖褶皱的花叶。
迹部任由樱花飞散在眼前，徐徐闭眼。脑海中突然涌现出无数青春肆意的少年在日光下挥洒大片汗水的情景，他看到自己，却依然心如刀绞。不是因为看不到他在他身边，而是那些欢笑无忧的人群里，竟没有他。
这次是再也忘不掉了。
梦魇起航，喧嚣出发，整个世界的时间静默如安然暴动。
某个地方，在哪个地方。
那些记忆比永久更永久，而未来比荒凉更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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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幕 世界会从此寂静无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