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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小小 ...

  •   边走边盘算着自己给自己做舅妈的可行性有多大,一时没留神,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刹住脚后惯性地倒跌几步,幸好阿姗扶住了我,而对面那人下盘比我扎实得多,早稳稳站住,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怎么走路也会出神儿,这么不小心呢?”

      似嗔似怜的口气加上温柔醇厚的声线,让我不由自主地把视线在这位玉面美青年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阿姗以为我又不认识人了,好心地小声提醒:“这是大贝勒家的六阿哥。”

      我也好心地领了她的情,聊表歉意地对玛占笑笑,“呵呵,刚才想着事儿,就没抬头看路,六哥怎么来宫里了?”

      “哦,方才大汗召我入宫,我见时辰尚早,便折过来看看安布。”

      大脑很迅速地反应过来我老爸的一位庶福晋是玛占额涅的妹妹这档子关系,一想到这错综复杂的亲属网,脑仁又是一阵抽疼,即便有笑如春风的美色当前,也没心情多聊什么,于是草草福身告辞:“如此,六哥慢走,我先回去了。”然后拉着阿姗快步撤退。

      “大汗派我去海州协助杜度练兵。”玛占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停下脚步,堆着笑回头寒暄:“咳,挺远的,要去很久吧?六哥保重身体啊……哦,替我给杜度带好。”

      “你还记得杜度?”玛占两步踱过来,与我距离不足半尺,幽深的目光让我陡生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呃……记得,大堂兄嘛,当然……”

      “你们平日素无来往,你竟然还记得让我给他带好……为何对我像个陌生人……”

      玛占几句话说得我云里雾里,习惯性地扯了扯阿姗的袖子转头看向她求救,可这姑娘没像以往一样给我提示,而是正满面愁容地注视着玛占,眼圈微微泛红。三个人就这么转圈看着,生动地诠释了“围观”一词的意思。

      “呵呵,是吗?没有吧,六哥对我最好了,怎么是陌生人呢?”我拊掌打哈哈,可那俩人却半点反应没有,玛占仍是哀怨地盯着我,同时被阿姗更加哀怨地盯着。我一阵头皮发麻,强撑着笑继续插科打诨:“汗父说吴克善贝勒下个月要来盛京,六哥见过他吗?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会不会……”

      “伊仁……”

      “嗯?”

      “你想嫁给他吗?你要嫁给吴克善吗?”

      “当然不!他可是我舅舅!呃……”我一激动,满语夹着汉语脱口而出,忙急着给他解释:“舅舅就是那克出。”

      在我以为他没听懂,正想进一步说明的时候,他忽然笑了,轻轻拉起我的手,掌心和声音的温度一起暖暖地包围住我,“我知道了,伊仁,我会快去快回的,等我。”

      我点头,笑说:“你上次答应过要带我去打猎的。”

      玛占听了先是一愣,继而宠溺地笑笑,我也陪着傻笑了一会儿,便各自往该去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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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姗一路没再说话,直到我懒嗒嗒地趴在大浴桶沿儿上,才听到身后的她轻叹了一声。

      “有什么话就说,小小年纪干嘛总唉声叹气的。”我实在受不了和黛玉似的妹妹生活在一起,再说想说的话憋着不说也不利于新陈代谢。

      “没有,奴婢没想说什么。”她轻声否认,洇湿了棉巾子帮我擦背。

      我见她欲言又止,再联系玛占刚才那些话,心里大概有了谱,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

      “格格怎么了?”

      “唉,烦啊,吴克善下个月就要来了,我的末日要到了!阿姗,长大真麻烦,还是小时候好。”

      阿姗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悠悠地说:“是啊,小时候真好。”

      我顺着失忆的藤继续摸往事的瓜,“小时候我喜欢和谁一起玩儿?敖汉姐姐吗?”

      话一出口,阿姗“噗嗤”笑了,“敖汉格格好静,格格您好动,自是玩不到一起去的。”

      皇太极的众子女中,豪格居长,少时随征,屡建军功,在族人和八旗军士中的声望不必多说,二阿哥、三阿哥接连早殇,八岁的老四叶布舒、七岁的老五硕塞皆是庶出,又没什么突出的作为,因此豪格的地位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格格敖汉已经嫁人,二格格马喀塔、三格格哈古娜和还未满月的八格格虽是大妃所生,身份尊贵些,却也对这位面上素来没有笑模样的大哥有着几分畏惧,更别说雅图那些侧妃所出的格格。然而豪格对伊仁这个“亲”妹妹是极为呵护的,这在无形中抬高了她的位置,可也同时让她脱离了“群众”,除了二格格、三格格与她走得近些,其他那些孩子是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一次的。

      如今小格格不知云游何方,而替她救场的我为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好日子过,见了谁都是一派亲和,却一直没反应过来,人和人相处总会有个亲疏远近,尤其是这种大家族,人人头上都挂着“亲戚”的牌子,却不是每个都一样亲近的,比如被我爷爷处死的大伯家的大堂哥杜度,我就从来没打过照面。这样的情况还不是少数,所以对于我来说,巩固已有的和谐亲属关系是当务之急,而那些面都没见过的,实在不是一时就能认清记全的。

      阿姗一面替我舒顺头发,一面说:“您从小就不喜欢女孩儿玩儿的东西,翻绳儿、踢毽子您都不爱,反是经常和六爷、七爷一起练习弓箭、出城打围。”

      “你说的六爷、七爷就是玛占和满达海?”这伊仁真是奇怪,和自家姐妹不亲密,反而跟堂兄弟熟络。

      “嗯。”阿姗一边细细揉搓我的头发,一边继续回忆,语气里渐渐透出些许向往:“六爷是大贝勒的伴读,七爷也经常随着六爷进宫,那时候啊,格格几乎是六爷的小跟屁虫儿,六爷到哪儿格格便追到哪儿。学堂里下了学,六爷就带着您和七爷去小围场打猎,或者出宫去逛集市、吃小吃。您总爱和七爷斗嘴,却特别听六爷的话,有一次七爷不平地说您倒更像是六爷的亲妹子,您啊,一掐腰,特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要做六哥的亲妹子,长大了,我要嫁给六哥!还有一次……”

      阿姗徐徐地回忆着往事,我的眼前随之闪现一幅幅青葱的画面——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

      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当初学人说爱念剧本

      缺牙的你发音却不准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份

      小小的手牵小小的人

      守著小小的永恒……

      可故事延展到今天,有人心里依然住着“小小的我们”,而我却不记得当年想要守住的那份“小小的永恒”了。

      想起玛占眼中的热切,我忽然觉得他去海州是件好事,起码这一段时间不会见面,可以容我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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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阳光洒了满地,我眨眨眼,慢慢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阿姗!”我冲外屋叫道,昨晚一直半睡半醒的,直到寅时才睡着,阿姗也一宿没睡踏实,总听见她翻身的声音和时不时叹息声。这丫头比我的实际年龄小了整整十岁,我起先一直把她当成孩子看待,可相处久了,我渐渐觉察出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虽然“幼龄”却一点也不“幼稚”,不仅能把我的生活照料得妥妥帖贴,更是帮我应付了许多我应付不来的事情。

      比如每日一例的“请安”。这个古人做惯了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却是十分艰巨的任务,关键问题就是要早起。在现代的时候我并不是喜欢赖床的人,可是到了这里不知道怎么的,每天不睡到巳时末午时初绝对不醒,十一二点啊,虽说睡到自然醒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可真的实现了,却成为我莫大的困扰,每日该给大妃和侧妃们请的早安自然是来不及了,不去又短了礼数,正在我无比怀念手机和闹钟的时候,阿姗想了个好办法。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从厨房要了个小炉子出来,每天早起在暖阁后面的小院里做起了“小灶”——煲一砂锅山药乌鸡或是烤几条明太鱼,反正大汗每日差人送来给我补身体的好东西我也吃不完,正好成全了我的顺水人情。

      每天等我起床的时候就可以赶在午膳之前把这些“阿姗私房菜”分成四份,分别给大妃哲哲、侧妃布木布泰、叶赫那拉氏和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送去,说辞嘛,自然是仍在病中,药致嗜睡,特备薄膳,请各位额涅恕失礼之罪。这样一来,阿姗堪比三星级酒店大厨的手艺加上我一副真诚的笑容、讨巧的言语,自然轻松过了这一关。我在不断加深对阿姗赞叹的同时,也不自觉地愈加信任她,甚至把她列为我来到古代的首席好友,因为她会真正地替我着想,为我担心,就像昨天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眼中难以掩饰的担忧和惋惜、她一夜的辗转反侧,都让我想起来不禁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叫了几声她都没应,可能是在后院操刀主灶呢,今天时辰可不早了,得快点准备出发了,不然连请午安都赶不上。我翻身下床,迅速地穿上阿姗睡前摆在软榻上的月白长袍和绯色百花比甲,对着镜子梳顺一头过腰的长发,就着盘好的发顶随便编了个辫子。许是听着屋里有动静,小丫鬟郂佳敲门轻声问:“格格醒了?”我编往辫稍绑丝带边应道:“嗯,打点水进来。”少刻,郂佳端了盆温水进来放在盆架上,我撩水洇了几把脸,闭着眼睛接过她递来的帕子,随口问:“阿姗的小灶做好了没?”

      “做好了,已经先行给各位汗妃送去了。”

      “嗯……嗯?”我随即反应过来刚才是个男声在跟我说话,睁眼一看,竟是一张下巴冒出青色胡茬的年轻俊朗的脸,“豪格!”我兴奋地扔掉帕子,一把抱住他,“你回来了?”我放开有些不知所措的他,退后半步,上下打量着,“嗯,安安全全地回来了,三个月了……好,总算是回来了……”我忍不住有些哽咽,话说得语无伦次。

      月初的时候豪格并未随大军一同班师,而是与十四贝勒多尔衮、十五贝勒多铎等被大汗派往朔州一带起事,掩护大军回朝的同时也掳掠了一些人畜财产。如今明庭动荡、国力日衰,大金却凭借铮铮铁骑愈战愈勇,实力悬殊之下,这些掠边之役对于从小在军营历练大的豪格来说就是a piece of cake,可对于来自和平年代的我来说,这可是真刀真枪的对抗,何况上战场的还是我的亲人!“刀剑不长眼,你可千万注意安全。”这句话我不知道对豪格念叨了多少遍,以至于他看到我张嘴就苦笑着重复“刀剑不长眼,我一定会注意安全。”在现代我就一直很想有个哥哥,这个愿望在来到古代的第一天就实现了,虽然后来陆续见着了几个堂兄弟,但豪格毕竟是名义上的亲哥哥,感情自然不同,加之他对我又是极好的,就更加让我倍加珍惜这个天赐的兄长,我曾经一度怀疑老天安排我这次重生是不是为了弥补我上一世所有缺失的?

      “傻丫头,”豪格微笑着将我揽入怀中,可我分明听到他声音的断续,“我不敢不安安全全地回来。”我的头侧靠在他的胸口,感受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共鸣,这给我一种真实的感觉,于是忙在他衣襟上蹭了蹭眼泪,抬起头对着他灿烂地笑,豪格的出现,拨开了我心里覆盖的那层阴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回 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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