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春花秋月 ...
-
“弦儿，此去随驾南巡，即是你的福气也是姑姑的福气。”姑姑顿了顿，抬手端着茶杯，依旧是笑意盈盈的看向我“一定要用心侍奉，知道吗？”
我应了声，回想着那天，大年初一的下午听到公公来报说康熙决定南巡，我以琴师身份随驾。南巡……南方……
会不会路过苏州？时隔三百年的，我的家……
心里面是即兴奋又紧张的，不多不少还掺杂着淡淡的忧伤。即使路过又能怎么样？依旧是相隔着无奈的三百年。
原来空间的距离与时间的距离相比，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二月，车载车行；三月，车驻杭州。一字之差，此非我遐。
暖暖的春日投射在身上，眼前是一波碧蓝的西湖，春光无限，柳浪闻莺，可是在我这只康熙御封的弦上之莺的眼里，却是更多的萧条。这次康熙的南巡，是我自来到清代后第一次踏出皇宫的桎梏，开心是有的，安亲王家的怡佳格格一路与康熙同行，不开心更是有的。先前在前头又受了她的气，和这一路上而来的也差不了多少，无外呼嘲讽我的出身，嘲讽我的身份，她不喜欢我，我明白，自从那年胤禩变得很疼我开始她就不喜欢我，其程度远胜过最早相遇时的那次摩擦。我也不喜欢她，不喜欢她总粘着胤禩，以前还好些，这两年越发看着不舒服了，怎么说她怡佳都已年满十三，到了那种在清代人眼里已经是很暧昧的一个年纪，于是每次她在胤禩面前的那种撒娇在我看来都会变成一种隐隐的不安，却没有任何人会去制止，这让我更加的不安，而胤禩每次都是笑着照单全收的反映，则总是会把这丝不安升华到一个无法描摹的境界。
“别跟怡佳格格生气，她是从小娇贵惯了的，你忍一忍，别往心里去。再不舒服，就都跟我讲。”
然后每次胤禩都会说这句话，就像现在一样，和煦春风里的他，在我的身边，一贯谦逊温文的笑意，几乎让我觉得他已经和整个西湖的春光融为了一体。
“嗯。”
我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头，无可否认的，胤禩安抚我的不安的那句话，我真的很受用，虽然心里面还是很难过很难过的，但是却不会那么的疼了，而那丝隐隐于心的不安，也会淡一点，再淡一点。
胤禩，你觉得我和怡佳比，谁更好？
这个问题折磨了我很久，我一直都很想这么问他，但是我不敢，我踌躇着身份，我顾及着地位，每每如此我都会像现在一样，仰头凝望他的眼睛。
你读得到吗？我心里面的事情，我很想告诉你，却不能说。
“你比怡佳静，让人觉得舒服。”胤禩抱起我，在能看见白沙堤的亭子里面坐下来，风吹过来暖暖的，胤禩的声音也暖暖的，我讶异着他真的能读到我心里的想法，风又再一次吹过来，吹散了一些声音，留下我湿润着眼睛的笑声。
夜里用过膳，就准备早早的歇下，难怪总看人说什么舟车劳顿，本来还不明白的，一路从北京到杭州，才有切身的体会，虽然和那些徒步的侍卫们比起来，我们这群坐车里的恐怕是要好很多，但是天天那颠簸的一顿排骨，夜里总是让我特别特别的贪睡，真的累。
正打算吹灯的时候，却又有差事了，康熙召我过去，没说做什么。大约估摸着也就是去弹琴宁心的，伸手便把那幅玳瑁指甲揣着，跟着领路的公公一起出了门。
待到康熙那边，尚未得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来阵阵笑语之声，忍不住停住脚，在那廊沿子下打了个冷颤。直等到前头的公公催我才回过神来，忙跟紧着上了前去。
怡佳在，真恶心。
“宁弦格格来了。”
不情愿的抬头，怡佳一脸的单纯笑的很是真挚，我只得福身向她，却终究不想说什么话，再看她身边，一排立着的是好些个阿哥，胤禩也在，我眼神没敢在他的身上停留，都请过安之后只是垂首退到边上，等着康熙吩咐。
“宁弦，怡儿送了把好琴给朕，朕想着你才真是个识琴的人，所以打算转赠给你。”怡佳送的琴？转赠给我？我微露诧异的瞄了一眼怡佳，她正是笑的春花烂漫，娇滴滴又接上康熙话“不过也不能白送，还请宁弦格格赏赐一曲，若真弹的好才能送给你。”
哦？这算是什么……
疑虑着，但听了康熙下旨让我这就去弹，也没功夫再多想别的，套上带来的玳瑁指甲来到琴桌前坐下。
好琴，琴身是一柄黑木，漆黑如夜，且毫无节疤，料想共鸣的时候效果必定奇佳，而琴弦根根晶莹玉润，随着淡淡的灯光月光的投射，竟然能看到光彩在弦上流动，在黑木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美轮美奂，我很讶异这琴弦的材质，一般的丝弦或者是竹弦都绝不会有这样轻盈且奇异的视觉效果。虽然我不知道这样的弦能够发出怎么样的音色，但且从能与这柄黑木琴身相合，定也是不会差的。
是此，伸出手打算轻抚一曲出水莲应时应景，指尖轻触琴弦，未闻弦音，倒是我自己忍不住“啊”的出了声。
仓惶的收拢十指，匆匆看过众人眼色，果然大家都在看着我，除了怡佳依旧是一脸笑意之外，每个人的脸上都多少有些疑惑，胤禩端着茶的手滞在半空中，看过来的神色更是疑惑中带有一丝关切，心里面一阵暖暖的感觉涌上来，脸上也立刻回过神来，赶紧退到琴边上跪下来。
“真的是好琴，只从琴弦一触便知，宁弦自认琴艺不佳，定是配不上如此犹物的。”
安静……真安静啊……
我这句话，是在抗旨呢，而且还驳了安亲王家的赠美之意，只这一句话，我就是个不识抬举。我不敢奢望康熙会给我好脸色，我只求他别把那琴赏赐给我，或者至少，现在别让我用那琴弹奏些什么。
“谦逊是好，可也不必过多，连和声属的先生们都一致赞誉你为琴上第一人了，若是你也配不上这琴，恐怕这琴就真的知音难觅了。”
皇上金口一开，便是圣旨。康熙的心思我很明白，他与安亲王的关系，他对怡佳的疼宠，只言片语，却足够明了清晰。我不相信以康熙这么机敏的人会看不出我对那张琴的恐惧，可他却执意要我全了怡佳的面子……
孰轻孰重，在场人人心里都越发的了然开去，本就安静的一屋子，此刻就更是越发的安静了。那琴，是非弹不可，而且还是非弹好不可，我咬了下嘴唇，起身重又坐回琴前，丝丝银月色的琴弦依旧流光溢彩，我猛的闭了眼，抬手续上那曲尚未开头的出水莲。
疼！
这琴没什么别的异样，处处都好，连带这琴弦都是选了最上成的丝弦，音色共鸣样样俱佳。只是现在我知道了，为什么丝弦会有那样光耀夺目的神采，这琴身上紧崩的十三根弦，每一根都是在玻璃粉里面浸透过的，指头一次次的划过弦上，犹如一次次的在玻璃的切口上面抚动，其痛不言而喻。
怡佳，我真的不明白，就算你看出来我的心思，就算你真的和我有一样的心思，你向来对我做的那些事情还不够么？为什么要做到如斯境地……十指疼痛的程度越发的厉害，每每用指腹压弦的时候，更是几乎让我要痛到昏厥过去，漆黑的琴面也许康熙他们都看不清楚，我却能清晰的看到一滴滴圆形的反光，而原本纤洁的银白色的琴弦，也已经有好几处斑斑点点的殷红染了上去。一样殷红的，是琴头上挂着的那一抹流苏，我的心紧了一下，想起些旧时旧事，手越发的痛了，脑子却一下子清醒过来。
怡佳……她是要废了我的手。
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从来不知道三月的天会是这么的冷，可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满头都是汗呢？调子已经开始不稳了，手指上原本单一的疼痛开始转为如蚁啃蚀的酸痒，夹杂着原本的疼，眼睛里无法抑止的蒙着泪雾，什么都看不清楚，耳朵里什么都听不清楚，只是在最后依稀的听到胤禩的声音。
“皇阿玛，我先送宁格格回去。”
他的声音很急，却让我很安心，仿佛怡佳也说了什么……
“怡妹妹，别闹了！”
胤禩，别发脾气，虽然你凶起来的时候应该也很好看的，但是我还是觉得那个时时都面含春风的你更亲切。而且，我现在第一次知道，原来痛是真的可以痛到让人死掉的。
不过我并没有死，只是痛昏过去而已，曲子大约是弹了一半，要是真的硬挺着弹完，可能也真的会痛的死掉也不一定。抬眼，是昏黄的灯光，一双手臂都凉凉的，竟然是没放进被子里，便下意识的打算缩手放进来。
“别动，等下要换药了。”
他嗓子哑了。
“哦。”
胤禩抬头朝我笑笑，依旧春风，却多了些焦虑和痛楚的感觉，我不觉哑然，好像忍受过那差点死掉的疼痛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手都被割成这样子了你也不吱声？看到的时候我都替你疼。”
胤禩……你真的都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我忍不住咧开嘴笑笑，又被他焦怒的一眼给瞪了回去。
我看着他替我解开手上裹着的纱布，极小心的又用沾了药水的帕子替我把指头上旧的药膏擦去，再敷上新的药，期间是很痛的，我忍不住哼了几声，每次都会换来他温柔的话语一点点一点点的安抚，再胤禩又一个抬头的瞬间，我捕捉到他眼里的血丝，这才注意到，天已是微微的有点泛白的了，只觉得浑身都充塞着一种暖暖的感觉，又有点想哭。
“好了，先再安安心心的睡一会，什么都别多想。”
“那你呢？一晚上都没睡了啊？”
“我没事，我得到南巡结束再把你完完整整分毫不差的送回去，否则德妃娘娘和九妹妹那里我不好交代。”
姑姑会拜托胤禩照顾我？九姐姐是有可能的，姑姑那边就比较匪夷所思了，又或者，也许只是胤禩想让我安心才故意这么说的？
唉，想不明白，不过有人在乎有人疼的感觉，真的很好。我看着胤禩笑笑，如他所愿的闭上眼睛，又觉得手臂上有些什么东西，偷偷眯开眼睛，看到胤禩正拿着条毯子盖到我的手臂上。
“这样就不冷了，总之手别缩进被子里，碰到伤口就麻烦了。”
再次朦胧的入睡，甜甜的，沉沉的，依稀梦里，也飘进些外头黄莺的清脆啼鸣，伴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柳条沙沙，难得一夜安闲轻逸的江南梦。
“我哪知道那琴弦有问题？人家送进来王府的时候还说是稀世的琉璃弦呢。”
“真是稀世，我可是第一次看见琴弦能把人的手割成那样的。”
“我又不知道！你朝我凶什么，再说不是也都说了宁弦那手是烫伤的嘛，八阿哥，你老对我这么咄咄逼人的架势算什么意思。”
我承认……偷听是很不道德的一件事，但是一旦谈话的内容和自己有切身的关系的时候，我想任何人都会忍不住稍微不道德那么一下的，所以现在我正蹲在花墙的这半边，听胤禩和怡佳争论那件我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很清楚现在又觉得不清楚的事情。
“总之你以后别再跟宁格格多接触，这样你也不气她也不火。你们两个处的温和些，宜妃娘娘和德妃娘娘面子上也好过些。”
“八哥哥，你干吗总帮了她说话？哼！”
“怡佳格格！”
我听到怡佳重重的一记跺脚的声音，随后是匆匆而去的脚步声，胤禩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显得有些突兀，却让我忍不住笑起来，一笑手就不由自主的伸前来捂嘴，才又觉得蹲久了的腿麻麻的发酸发胀，竟是一个没留神，朝后坐做了下去。
“啊。”
这一声我控制不来，有惊有吓外加屁股着的生生的痛，就那么啊了出来。
“怡格格也不是故意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胤禩，不要解释好不好？抬头迎上那难掩的不安，突然觉得他这样的神情很像一个人，很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唯一能够给他的反映，就是佯装无辜而心里面慢慢的郁积了很多很多的无奈，然后以一句最简短的回答换回他释然的一抹笑意。
“嗯。”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豁达的不像个孩子。”
我本来就不是个孩子，而且我也一点都不豁达。
“怡格格也不像。”
“是，你们都不像。”
为什么要叹气？胤禩的笑依旧春风荡漾，跟从西湖面上吹过来的风一样温柔，却比风更多了一丝愁绪，我不知道他的愁来自哪里，就像他从来不明白我心里面的愁绪一样。
“不过怡格格不一样，她那样是正常的。”
“我也是。”
我懂胤禩那句话的意思，这么多年下来了，从康熙宜妃安亲王他们的那些点滴作为里面，要看不出来他们的意思，还真难。于是，当我倔强的开口的时候，却忍不住又要低下头。在低头的瞬间，又无法错失的看到胤禩的讶异。
“你不懂的，有些事情对你来说还太复杂，等你再长大点我再教你。”
讶异仅仅是刹那的事，当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的时候，声音里又是充满了笑意的。
“我懂的。”
风过，柳动，响起沙沙的一片，适时的填补了我和胤禩之间沉默的尴尬。当风停下的时候，我重重的把手握成拳。
“怡佳喜欢你，我也是。”
感觉着手指上的刺痛，低头掩饰自己的倔强，没有笑意，没有忐忑，没有仰慕的甜言蜜语，这就是我所经历的第一次告白，什么都没有，只有手指上的痛，很痛很痛。但这是好的，我知道，只有当痛的麻木了，才能够有足够的勇气去承受接下来的心痛。
我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他又在叹气了……尚未等我回过神来，身体却已经被拥入一个淡蓝色的怀抱。绸子滑顺的贴合着我的脸，微微有点凉。我不记得到底被拥抱了多久，只记得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夹杂着叹徘徊。
“我原想等你再长大些的。”
他笑的很无奈，却又让人觉得幸福，这反倒让我变得忐忑起来，甚至，对他的回答开始又一点点的期待。
“可是你真的不像孩子，到底是你太奇怪还是我太奇怪呢……”他的声音消失在我的额头，伴随着他的双唇轻轻的落在额头上的，是一只名叫幸福的蝴蝶，刹那间让我绯红了脸。
胤禩，皇宫里面的怪事多了去了，真的，我跟你保证，不少你和我这一桩。
康熙三十八年，桃花，柳树，西湖的风，我真的不知道，至少现在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你们更可爱。
正如同康熙三十八年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一样，对于胤祥来说，这一年同样来的刻骨铭心，不同的是，我喜而他则悲。
章佳氏逝，谥敏妃。
所谓皇恩浩荡，不过区区数字，我抬头看了眼远处的胤祥，因为隔的太远，所以他脸上的表情是看不到的，只是越发的觉得他那身白色的衣服亮的刺眼，虽然不是以往的丝绸质地，但是白麻布的白比之丝绸尽然能够白的更加彻底，苍然的象是十二月里的大雪，纵然现在还只是知了声声不绝的七月里，我却依然觉得胤祥就像一个茫然站立着的雪人，一身的洁白，连脸色也很白很白。两个敏妃生前常跟着的宫女正跪着不停的哭，却没有见胤祥落泪，我依旧远远的看着他，看他站的笔直不动不偏不倚。
茫然的，记起第一次遇到他的那个夜晚，想起那一夜花墙外清冷冷的月色，就像这清冷冷的灵堂，除了两个宫女和胤祥以及这个偷偷躲在门边的我之外，再无他人。
而从此能让胤祥牵挂的，怕是也一样，再无他人。
那时的花化作那时的花，那时的月还是今天一样的月，有太多的事情不是我能知道和帮忙的，就像现在，从姑姑那里偷偷的翻了宫墙跑出来，却一样没有办法走进胤祥一步，安慰他任何一句话，又或者，即使我能走近去，我也无法说出安慰他的话，因为这株月色下高傲的白梅，骨子里生就的就是不会接受任何的同情和安慰。
我不了解胤祥，却又太了解胤祥，远远的看着他就像远远的看着我，两个同样高傲却不得不被压的弯曲的灵魂，两个同样即使被压弯了也绝不会发出任何乞求的声音的灵魂。
远远的，我手里没有香烛，只是双手合十默默的闭上眼睛向着那个我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子的牌位，心里面其实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轻轻的呢喃着由衷的轻声说些祝福的话，为她也为他，胤祥，我能帮到你只有这一点点……
正当我再次转身爬上墙头准备溜回去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有两个人影提着灯笼向着这里走来，心下陡然一惊，我这种偷溜出来的事情要是被揭发了，别说我，就连姑姑她们也一定会遭牵连，径自压低了身子匍匐到墙上,寄望于自己的身躯尚算得娇小，能够侥幸不被发现。
显然那两个人影也跟我一样不意被人见到，身形闪动的极其轻盈，虽然不像想像中的轻功那般飘逸，却也确实看得出异于常人走路的姿态。况且他们提的灯笼也是光线极暗，我躲在阴暗的墙角思忖着这来的究竟是谁，又究竟为何而来，却没注意脚边的花盆，微微发出了一点在暗夜里虽然不大，可是依然清晰可辨的声音，我被吓的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额头，站这一动都不敢动。所幸的是那两盏灯笼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向我的方向过来，当那微弱的灯光安静的飘进灵堂之后，我便飞也似的转身逃了回去。
之后的时间飞快的从七月流到了八月，那一夜的事情也渐渐的在我的记忆里渐行渐远，在我以为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的时候，九公主的婚期突然而至，封的是和硕温宪公主，指的是当朝佟国维的孙子瞬安颜。
而自康熙指婚之后我还尚未见过九公主，连着几日都在姑姑这里，也没见得九公主来，我在心里挂念着她的那窗明月，怎么说都是皇室公主，就算深宫之内不得已的事情铺天盖地，不管怎么样身为公主总还是会有那么点自由的吧，何况，是像九公主这样心思玲珑讨人喜欢的公主呢？
正斜倚着廊柱揽袖拭汗，呆呆的望着一园子盛夏疯长的花木想心思，眼前却突然一黑。
“猜对了打赏。”
“那猜错了呢？”
直觉里身后的人被我问的愣了一下，随后又是一阵熟悉的嚣张笑声，夹杂着几分狡猾的味道。
“猜错了打屁股。”
“哎呀，了不得了不得，翠铃，你敢打我了？”
就见得眼前突然又亮了起来。
“弦儿！！你故意的！！”
果然是胤禵，我转过身子特地装起一脸的白痴还尴尬的笑了一下。
“唉呀，还真不是翠铃……”
我好笑的看着胤禵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绿，正等着他转黑的时候，突然见得他又转白了回来，一脸贼忒兮兮的样子，笑的越发的嚣张还顺手掳了下袖子。
“嘿嘿，是呀，真猜错了。”
看着胤禵步步逼近，两只手还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样子，我一边笑一边转身就跑，顺便配合着大叫“救命”。
才跑了没几步就觉得这种陪胤禵玩的事情实在太耗费体力，原本八月里就余暑浓重，在日头下这么一跑汗就更是从额头滑到脚底心里。
“胤禵！不许欺负我的弦儿，小心我一下给额娘请完了安就告你的状。”
尚未见得来人面目，九公主的声音先是满含了笑意的飘了过来，我寻声回首，九公主一身镶花缎子的宫装，面上略施了颜色，浅笑盈盈的看着我这边，竟好似出水芙蓉般娉婷而立，一时直叫我看的呆了去，早知道九公主在皇室公主中容貌里算的上是个一二的，却从来没像现在这般的为她折服，且不说外表，就是气质上那三分尊贵七分娴雅也断然是常人所无法比拟的，加之今天似乎气色特别的好，笑的满面春风……
我突然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今天的九公主特别的惊艳了，是因为那春风拂面的笑意，算不上十成十，却也大体的就仿佛胤禩平日的气度，不由又再抬头细细端量九公主，直又觉得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嘿嘿。”
胤禵……你死小子还真敢打姑奶奶！！
“胤禵！快住手，就算再亲，怎么说弦儿都是姑娘家，你这么乱碰乱弄的叫人看了去像什么样子，也不怕毁了你弦妹妹的清誉。”
我趁着九公主训斥胤禵的档一下闪到九公主的背后，心里暗爽着准备看死小孩被训到变脸。只没想到九公主一句话才说完他就笑的越发贼起来。
“毁了就毁了呗，真要是毁了清誉就让皇阿玛也给弦儿指婚嘛，就跟九姐姐你一样，保证弦儿也跟九姐姐一样笑到人比花娇。”
这一下反而轮到九公主变了脸色，原本淡淡装彩的面颊上直飞上了两朵红霞，就见她跺了下脚说着要去给姑姑请安就一闪身带着两个宫女过了园子向着姑姑那屋里去了。
我心里笑着望着九公主远去的背影，果然，九公主的话，应该一定会幸福的。虽然看过后宫里头太多的委屈和痛苦，但说到底公主就是公主，天横贵胄，金枝玉叶，这一群天之骄女在后宫里面是一群不一样的存在，至少，如九公主这般得宠的公主，绝对是会幸福的。
就这样，整个夏末秋初就在九公主惹人倾羡的婚事里忙碌着过去，一直到九公主正式出阁，我也没有机会再多见到她几次，更别提单独相处的机会了，于是一开始就搁在心里的那句用来揶揄她的“此明月，彼明月？”也就当然的没有机会问出口。但是又有何妨呢，看着九公主一日胜过一日的美貌和越发神似或者说更甚于胤禩般的春风微笑，一切答案都太过明显，现在的九公主，怕是已经幸福到无暇来顾及其他的任何事情了，一如现在的我一样。
“在想什么？”
“想九姐姐。”
换了个姿势继续窝在他的身侧，心不在焉的继续翻着手里的乐府。
“才嫁出去这么几日就想成这样？都觉得你比德妃娘娘还亲九公主了。”
“嗯。”
乐府真无聊，都读了那么多遍了，还要读，一遍耷拉着脑袋翻着书一边随口无心的应着他的话。
“嗯？我也跟着皇阿玛巡行塞外那么久了，怎么回来也没见你说想我的？”
无聊，无聊，无聊。
“我有想啊，天天都在想，每天起来了就在想你有没有也起了，想你今天会穿什么衣服，想你早膳用的什么点心，想你今天会做些什么事情……”
我在说什么？
突然回过神急急的刹住了口，抬头看见胤禩满意又暧昧的笑，轰的觉得脑子里面一片混乱，脸上都烧的一塌糊涂。我只是想来骗几本新的书回去看的……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样赤裸裸的坦白我的相思？
虽然确实是每天都会想到事情，但是当着胤禩的面说出来，也太……
倏的丢开乐府，在胤禩疑惑的眼光里从他的身边爬起，摆正了腿正襟危坐，低着头兀自不去看他，却又切实的感觉到胤禩的气息，淡淡的香料的味道。啊！我到底该怎么样自圆其说啊。心里面懊恼的要死，偏偏又在耳边听见他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浅笑，明显有着刻意压抑的痕迹，真是要命的丢人。
算了，豁出去了！
双拳一握，突然的站了起来，又觉得腰上一紧，低头就见得胤禩的双手。
“啊――”
又是一声懊恼的怪叫，只是不同于前，这一次是真的叫了出来，准确的说是叫了一半出来，随后就被胤禩的手堵住了嘴巴。
“唉，想把侍卫引进来？”
我被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又听他一声叹息。
“我不过是想拍拍你的肩让你镇定点，谁晓得你会突然跳起来，吓到了？”
胤禩挪开了捂着我的嘴巴的手，轻轻的抚到我的头上，指尖慢慢的触到发际，不可思议的，尽然真的让我觉得安静平和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春花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