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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谁人心事 ...

  •   昨夜的酒到底喝了几杯,我早已经记不得了,酒醉之后有没有心情好一点,也完全没有印象,那两壶酒留在我身上的痕迹,只有现在这一颗宿醉之后昏沉的发痛的脑袋和一双酸涩的无法睁开的眼睛。本来若是继续昏睡下去的话,我也许也不会发现这样的痕迹,奈何眼前人却非常温柔又异常执著的想要叫醒我。
      “宁格格,醒醒……”
      烦!
      “宁格格,今儿个策马狩猎,你陪我一同去瞧瞧吧?”
      烦死了,康熙爱叫谁骑马打猎就叫谁,关我什么事。
      “宁格格……”
      啊,这声音为什么要这么温柔优雅,却又绵延不绝,简直堪比抽丝剥茧,丝虽细茧虽小,却抽个半天都到不了尽头。我有些认命的尽量撑开双眼,想看清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翠铃和……那个谁,我一时有些想不起她的名字,都不挡她大驾,径自让她冲到我床上来拖人。
      “总算醒过来了。”她的声音柔柔含笑,我勉强张开眼睛看清楚她的脸孔,又觉得那宿醉的酒气定然未消,直直的冲上脑门,忙是扶住了床沿才撑着自己坐稳了没再躺回去。
      却又是急忙点头行礼道“十四福晋金安。”
      “格格果然是额娘悉心教出来的,礼数周全。”我头疼的眯着眼睛,看着夏什揉着手里的一方素帕对着我说笑,暗自不解,凭她如此蕙质兰心的人,当真看不出我现在多不舒服么?
      “福晋?有事?”我扶了扶额头,只觉得里面像是有一群小人儿举着锤子在敲似的,生生的疼。
      又见夏什嫣然一笑“没事便不能来找格格了?”她笑着替我接过翠铃递过来的外衣,又小心的替我披上,弄的我一时好不自在,忙接过她的手自己穿衣。抽这空闲夏什又笑着说“不过今儿还是真有事,今儿个策马游猎,先前开场子的时候你不在,那看着是多少的气派呀,快起来吧,在陪我一同去瞧瞧。”
      我一手拧着领口的盘扣,一边皱起眉头望向夏什,这没来没由的,她和我套什么近乎……要看骑马喝西北风自己去不就是了,非要拖上我做什么?
      “福晋脚没事了?”
      我犹记得她昨夜是崴了脚的,这会儿看下来,却似比我更鲜活了些。
      “嗯,可不是,其实昨晚上只是冻僵了脚趾,有些抽筋而已,这一晚上暖敷下来,早没事了。”夏什脸上笑的带着些许的歉意“倒是那一跤跌的,吓坏宁格格了吧?”
      我摇摇头,又引来一阵头晕目眩,暖敷……谁为她敷,用了什么药,也为她揉过冻僵的脚趾吗?
      “所以啊,格格今日就当是卖我一个人情,让我替格格袪袪昨晚的惊吓。”
      我其实并没听明白夏什说了什么,只是有些目无焦点的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取过袜套往自己的脚上套,十指触碰到脚尖,顿时又觉得鼻头一阵酸楚涌上来,几乎就要无法控制住。
      谁知道,我的脚,也是一夜未暖。

      “据说这巡行的日子都是皇上钦定的?”
      起了身,匆忙梳洗打扮了一下,就被拖上了夏什一早差人备好的车驾,向着巡游猎场去,大概是今天不起风,太阳又大,倚着车窗看出去,居然会有种满眼春意的错觉。
      我收回手,放下车窗上的帘子答她“嗯,听姑姑说起过,本是有专人定下日子的,后来万岁看了不满意,又再亲自督着改了。”
      “皇上当真是圣明,”夏什望向我,嘴角含笑,我也顾不得宿醉头疼,回她一笑,“光瞧昨晚上那风,恻恻的冷,我本还担心今儿个要也是那天气,这一天游猎下来,还不把爷给冻坏了?”她说着说着,声渐小了下去,连头也一并低了下去,我有些茫然的回头看她,不知是因为沿途颠簸了还是昨晚的宿醉确实厉害,在看到夏什低着头却有些微红的耳根的时候,下意识的别开了头去。
      “宁格格?”倒是夏什又再凑近了些,“还是不舒服?”
      我看着她脸上诚恳且友善的关心,总觉得有些什么想要说给她听,张了张嘴却还是哽在喉头吐不出来,于是只能勉强的笑笑又摆摆手“不碍事,车马颠簸,难免一时晕了些。”
      一句话,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好像是硬挤出来的一样,从心那边开始梗着,一点一点的挤到嘴边再吐出来,留下一道看不见的痕迹和说不出来的痛。
      为什么呢?不是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吗?
      “十四福晋?不是说不来看游猎的吗?”才下了车就遇到怡佳,看来今天果真不宜出门。
      夏什笑的有些腼腆的回礼给怡佳,“本是不想来的,但看宁格格总一个人闷在屋里,就忍不住想拉她一起出来走走。”
      话说着,怡佳斜了我一眼,我顺势俯身行礼避开了她的视线,又听怡佳的声音向着夏什道“十四福晋和宁格格怕是不熟?”
      我微微向后挪了两步,侧过些头来打量怡佳,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论穿什么衣服都要配上桃花的底纹案子,绣帕上的颜色永远是桃红居多,虽然确实华美艳丽,但总让我觉得俗的可以。我不由的想笑了,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对夏什,我可能和怡佳还更熟一点。
      就见夏什颇有些疑惑的看看怡佳,又迟疑的看了看我,微一点头之后,顿又是笑颜满面“还真让八福晋说着了,虽说娘娘总叨念着我们是一家人,可要真说起来,大约也是这两天才有机会着了近的。”
      “呵,这就难怪。”怡佳也是咯咯笑着,眼珠子转了一个咕噜“十四福晋不知道,宁格格就爱闷在屋里,你非把她拖出来,她可不会说你好。”言罢转过头来“宁格格,我没说错吧?”
      “嗯?”
      我心想你怡佳果真不是什么好心思,迟疑着佯装起一脸的困惑“宁弦刚闪了神……”说着又刻意游移着视线,摆出一副在寻找什么的作态,随口漫不经心似是呢喃似是答话“不过,不过,八福晋说的,总是对的。”
      说完,立又露出颇有兴味的样子看看前方的一处草场,“前头人声倒是真的热闹,瞧瞧去?”说完也不顾夏什和怡佳什么反应,径自向前走去。
      如此抽身前行,边走边是憋着难得一肚子的笑意,谁让我转身之前正巧是看到了怡佳一脸“你居然敢视我为无物”的表情,末了还是狠狠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儿。
      那么,诗经是怎么说的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怡佳怡佳,宜室宜家?
      立身于草场的栅栏边,再回首看她,任凭一些东西吹过耳际,似风又不是风,但确实撩动起我裙装的下摆,布帛和空气碰撞着,发出一些啪啪的声音。
      怡佳没有变。
      我突然由衷的羡慕起怡佳来,不同于以前热衷胤禩时那种怨天尤人的羡慕,我是真的羡慕她了,她的家世她的地位,让她在成长的这条路上走的一帆风顺,哪怕偶尔会有像曾经那个傻傻的我那样的角色介入她的生活,也只是一些不大不小的意外,她的人生恐怕会是永远的高高在上,永远的为自己的幸福而骄傲,至少。以前是,现在也是。也许胤禩不爱她,但是有什么关系呢,胤禩会宠她,会用那种没有任何不甘愿的深情去疼她,我想对于怡佳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因为她是怡佳,她不是一个普通的格格,她其实是一个公主,虽然骄慢任性,却始终会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细细怜惜的公主;她真的是一个公主,不管世间的事情怎样变幻,她都能被呵护在一场幸福的美梦里不受伤害。
      所以她是公主,一如曾经那个我,很小很小的我,被妈妈保护着,拥有梦,不会醒的公主。
      “宁格格这又是想到什么了?”远远就见夏什打趣儿的趋步靠近“笑的这么高兴。”
      我看了看她,笑的更暖了些,只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又看到了以前弄丢的东西,觉得亲切罢了。”
      我话刚说完,就见夏什脸色一瞬间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却总让我觉得有些别扭,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前段时间一惊一乍的经历太多了,对谁都放不下防备,又听身后来人问到:
      “不是说不来的么?”
      这一声,其实明明没什么的,我却好像被雷劈了一记,呆立着不敢回头,有些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夏什福身,随后越发柔了嗓子的回他“看宁格格闷着不出门的,就拖她出来走走。而且……”
      我到这时才回过神,匆忙回头一瞥,太阳的光线从他背后照过来,映衬着他脸上的神采飞扬,显得越发的张扬和帅气,隐约还能闻到那种运动过后汗水混合着青草香气的味道,没来由的鼻子又有点发酸。
      “请十四阿哥安。”
      我觉得自己的四肢在无形中都有一条线牵着,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的动作,问安,然后傻傻的站着,看着,看着夏什翩翩如燕的上前,站到我和胤禵的中间,用比刚才更甜上几分的声音,有些玩笑似的,轻轻的,却足够我听清的说了另外半句话“而且……,臣妾也想爷了呀。”
      “呃?”

      啪啪……
      是什么声音呢?天晓得……我转过头看着茫茫无垠的草场,准确的说,应该是跑马场吧,那么啪啪作响的大概就是马鞭的声音了。跑马场?马鞭?
      我来这儿干嘛?
      “刚才听八福晋说了,先会儿万岁考量皇阿哥骑射,爷还拨了头筹不是?”
      “不过是兄弟承让罢了。”
      “只可惜我和宁格格来晚了,都没瞧着。”
      大概……是来当灯泡的吧,啪啪!不,我清楚的很,就我这点能耐,充其量也就只是一个爆了钨丝的灯泡。
      “宁格格?”我看着眼前突然凑近的夏什,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她却噗的笑了起来“你可总算回神了,爷刚问咱们要不要一会也去牵两匹训温顺的母马玩玩。”
      “啊?”这是什么回事?我忙扭过头询问似的看向胤禵。
      “难得离开深宫大院,皇阿玛说了,让你们疯一下也无所谓。”胤禵摸了摸鼻子,看着我和夏什,却让我越发的不自在起来。忙是转过头紧张的盯着夏什“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她脸上原本写满了雀跃和期待里头夹进了一丝疑惑。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源自草原的满族人的本性吧,我咽了口唾沫,寻思着原来怎么都没想到胤禛给我看的那些封建名著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我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夏什狡黠的冲我笑笑“宁格格可千万别拿什么女戒女论语来堵臣妾,连皇上都允了的呢。”
      我听言先是一愣,随后心中暗呼一声亏得那些大道理没说出口去,否则岂不是驳了康熙的金口玉言,这身边来来去去走动的里头随便哪个往上面一报,虽然不一定会是大事,但总归就不太平了,何况这次巡行几个母妃的心思都还没摸清楚……
      “反正女孩子还是不宜骑射,怎么想怎么难看。”
      我这话说的何止是没水平,简直,就是在赖皮。正想着,眼前突然闪过一抹艳红,相叠着一道洒脱飘逸的鬃影,就好像奔跑着的太阳,耀眼而美丽,甚至让人明知道会灼伤了眼也忍不住继续牢牢的锁住她的身影。
      而那太阳,正是昨晚宴席上那个天仙神女――塔娜。
      当她停下身影,一步一步牵着身后的鬃马走近的时候,我忍不住低下头,甚至咧了咧嘴,要知道,她先前骑马而来的姿态,就好象对我之前说的那句话狠狠的甩了一巴掌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说起话来是那么的笨拙,虽然以前也有这样的自知,但是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彻底的让自己领悟到这个事实。
      “十四阿哥刚才比骑射的,我不服,再赛过。”
      “塔娜格格骑术真是精湛,臣妾当真钦佩。”
      这两句话几乎是同时响起,塔娜虽然汉语的发音不太标准,但是豪迈之气中含着一分别样的风情,而夏什则是温柔软糯,颇有世家闺秀的气质。夏什原是笑着望向塔娜,而塔娜则是一脸傲气的看着胤禵,她们同时出声,言罢却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空气,塔娜斜眼瞥了一眼夏什,又继续专注的盯着胤禵,夏什原本的笑意凝在脸上,也转过头去盯着胤禵。
      “十四阿哥要是不敢接塔娜的挑战,就是胆小鬼。”
      “爷,您答应要陪臣妾去挑马的。”
      我不知道她们的默契为什么那么好,总是会一起说话,然后一起瞪人,尤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要一起瞪着我,两道异常凌厉的视线停留在身上,从上而下,我能感觉的到她们两个正在一遍又一遍的审视我,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在本来心情就莫名鼓噪的时候。
      眼用力的沉了一下,向着地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后匆忙俯身,清亮起嗓子道了一句“宁弦告退。”

      溃不成军四个字一直在脑子里来来回回的飘着,我不想去回想自己究竟是用什么样的脸色,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那片栅栏,离开那片草场的,我只觉得头脑里面浑沉沉的,仿佛昨晚的酒又一次在体内烧起来一样,连带着心里也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凄凉,浑浑噩噩的趋步走着,漫无目的,我有点后悔没带上翠铃同来,至少像这种时候还能吩咐她一声“备车,咱们回去。”
      回去?
      回哪儿去?
      停下脚步的时候,眼前是枯黄的草地,没有栅栏围绕,甚至没有一丁半点的人在把守,转过身看见营帐已在身后近十数米的地方,我的头脑越发的清醒了起来,遥望一眼前方苍茫的草地,在回头看看人影幢幢,依稀可以听见声音的游猎围营,心底里一个声音在对我说“再向前走几步试试吧。”
      于是脚又向前走出五步,再回头,还是一样的景色,向前茫茫一片,向后栅栏在望,心里面仿佛打起了鼓点似的,突突的越跳越快,这样这样……就算我从此走入前方草场再不回头,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又向前迈出几步,微微感受着风吹动起额前的发丝,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熟悉温和似曾相识,可是又好像隔着千年万年般的陌生。翠铃说得当真没错,草原上的太阳一出来,风就会变的暖起来,混合着一些若有若无的青草气息,放肆的拥抱着我的身体,无惮的抚弄着我的脸庞,又在回头看一眼那遥遥可望的草场营地,忍不住皱皱眉头,相比与那十多年都无法彻底溶入进去的生活圈,也许,我真的应该就这样溶化在这草原上和煦而狂放的风里面,化作一抹青绿,再不被人发现。
      然而当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然置身于营地的栅栏之后,回望那一无边际的草原,向往中其实还混杂着恐惧,如果真的走了,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我有些想笑的叹了口气,这种感觉,就好像很多年以前,因为不乖被妈妈打了一顿屁股,觉得很委屈,就想要跳楼,最后在阳台上站了半天却又不敢跳一样,当初是因为那委屈没有大到非要跳楼不可,如今是这样的生活虽然事事难顺心,人人都烦心,却也没有到那要一走了之,消失不见的地步不可。
      就这样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太阳晒的浑身暖融融的原因,原先那顶在心头上乌云也似乎散了些,低着头踩着脚下纵横交接的草根,让自己的声音呢喃在自己的耳边“没错,没了他,还有你,再没了你,那还有我自己,日子好过的很,姐姐我好的很,比你们谁都好,好的没法比,好到天上有地下没,好到连太阳看了都妒忌,好到……哪怕想哭,都懒得花力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欺欺人,不管算不算,我都必须承认和面对一些事情,比如此刻正向我走过来的惜福。
      “格格,翠铃姐姐说今儿个天冷,格格出门忘了带这遮风的大衣,吩咐惜福给格格送来。”她说着,将捧在手里的大衣抖开“惜福伺候格格穿上。”
      我略有迟疑的看了一眼那件藏蓝料子的大衣,还是依着她的意思伸手让她替我披好,又系好了领子,这才笑笑向她“辛苦你了,那么老远的送这衣服过来,不过,还是翠铃心思细,又熟知这草原上的节气变化,回去替我谢谢她。”
      只见惜福略一低头道“只是尽奴才们的本分。”说着退开一步给我让路,容我走过之后才再跟近过来道“格格,惜福先前来时遇着了宜妃娘娘和几位福晋。”
      “哦。”
      “娘娘说,一会儿同几位福晋还有格格们一同游猎,邀格格您也同去。”
      “游猎?”
      “是。”
      我蹙起眉头瞥了一眼惜福,“你去替我通禀,适才吹了风,这会儿身子不适,先回去歇了。”
      “但是宜妃娘娘说了,务必要请格格同去……”
      “所以才要你务必过去禀明详细,我先回了。”我不顾惜福一脸的难色,加快步幅朝着车阵走去,前行两三步复又转身,“以后再有遇到这样的邀约,全都找理由给我推了。”

      一上了车,我顾不得颠簸,一把扯开领子上的扣子,伸手一摸,脖圈子上已是满布了汗珠,这天穿多了当真是热,亏得没去赴宜妃娘娘的约,否则这会儿怕是要热的冒烟了,边想着边把那外衣脱下,斜过身子靠在窗棱边,微微挑起帘子,惜福显是还没走远,我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有些怅然的放下帘子,只觉得很累很累。

      回了自己帐内,便吩咐了翠铃遇到有谁传唤一律说是风寒了,正在病头上不可见人。再之后就是倒头大睡,昨晚宿醉的力道合着心里和身上层层迭迭的疲惫感,我就真的那样一觉睡到大半夜,醒来就只是看着帐篷的穹顶发愣,我好像可以透过穹顶看到天空,必定是满天的星斗,更不知不觉的仿佛自己身边的陈设都散去了,只留下草原上清新的味道,我突然开始后悔了,为什么今天上午没有真的向着草场深处去了呢?如果一早就开始走的话,算算时间大约傍晚的时候就应该能到达……那个木什么什么城?好像是叫木察尔,不记得了,但记得确实是在草场缺口向着的那个方向延过去的地方。
      正想着,肚子突然很委屈的“咕~”的叫出声来,我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肚子,心道一句“委屈你了,睡着就不饿了”随后用力的闭上眼睛睡去,结束了那段让我觉得很有点兴奋的胡思乱想。

      之后的两天里,见了十四公主,也见了太子,当然也有其他的皇子皇孙王公大臣,每一个都风光无限,我总是尽可能的让自己变的透明一点,更透明一点,默默的隐在人群后面看着这群做秀的人,谁说我们和声署专教戏子的?眼前这些人,不用教也都是戏子了。
      如斯想着,不由的鼻子哼了一声。
      “哼什么?”
      但听一个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低下头朝这自己的脚背翻了个白眼,顺势行礼“宁弦见过太子。”
      礼毕起身依旧低着头,我不是不愿看他,是真的没力气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自那天几可乱真的白日梦之后,我就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只有到了夜色蒙昧之后才会又兴奋的躺在床上假想着如果逃离了皇宫,会有怎样自由简单又不受约束的生活,但是每每都会在最后又清醒过来,如果真的离去,我也许就真的一辈子都回不去了。十年了,多少曾经我几乎连想都没有想过的痛苦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从我的身上和心里流淌了过去,但是我一天也未曾忘记过,哪怕是那一度沦陷在胤禩的温柔中的时候也一样。
      我要回家!我活着的目的只为了它,因为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一定能回去,所以才能在这深深不见底的皇宫里努力的忍耐着,挣扎着活到现在。
      “宁格格,想什么呢?”又听见太子的声音,忍不住又是一阵鸡皮疙瘩。张了张嘴,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出来。倒是太子有耐心,又听他道:“塔娜格格实在是了不得,适才的舞你也看了吧?怕是不输你这和声署出身的。”
      我听他这样说,直想叹气,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太子爷抬爱,宁弦只会弹那两下琴。”说完依旧是低着头,只是朝着他的脚上递过去一记白眼,心道:这位兄台,你哪只眼睛见我会跳舞了?
      “宁格格过谦了。”
      是你过分了吧,太子当的这么轻闲的么?怎么还不走,怎么还要跟我扯家常?
      “塔娜格格真不愧是这草原明珠,人长的端正又擅骑射,个性也爽快不拘小节,真真难得。”
      “太子爷说的是。”对对对,快去找塔娜格格吧。
      “十四弟真是好福气。”
      “太子爷说的对。”胤禵真是有福气……
      嗯?
      我忍不住歪了一下脑袋,大约是没能管住自己的眼睛,露出些不解被胤礽看了去,但见他露出大约是自以为亲切的笑意吧,看的我又是一阵鸡皮疙瘩尚未褪去就又起了来。
      “皇阿玛又在动和亲的念头,正巧塔娜格格又是对十四弟青眼有加……”胤礽话毕又是一阵微笑,可看在我眼里好像是硬吞下了个猪油裹着的冰驼子,又冷又腻的发慌,直让我反胃的想要吐点什么出来不可。
      大约是这想法又流到了脸上,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因为胤礽让我讨厌还是因为又是事关胤禵的缘故,但是突如其来的不适却是真的。
      “宁格格不舒服?”正是心烦的当儿,太子的声音却还是不肯离去“不如容胤礽送格格回帐歇着?”
      胤礽的话是带着询问的腔调,手却直直的伸了过来,我原就不待见这太子,看他这突然就亲近过来的样子,明知是失了礼数却还是忍不住向后大大的退了一步。这一退倒也不打紧,只是惹来几位宫女一阵侧目,她们大约也是分辨出了胤礽在,便是齐刷刷的俯身行礼。
      我只想凑着当儿匆匆告退“宁…宁弦不敢劳烦太子殿下,且容告退。”说完几乎是用逃一样的速度从那营中退了出来。

      却还是夜色如水。
      许是没批件外衣就退出营帐,才走了几步手脚就都有些发凉,倒又催的我脑子清醒起来。话说回来太子前段日子就总记惦着往姑姑这儿走动,虽是不见姑姑待他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可太子来宁寿宫的次数多了,走在宫里让其他宫的娘娘和下人们见了,多少有些眼色。但也看的出来她们大约是和我一样看明白太子和姑姑是唱的那一出,自也就没有太大的风吹云动,只是胤礽身边几个常进出的宦官见了姑姑都是一副讨好的神色,而看我的眼神又总带些个打量和盘算。
      思及此,我不由觉得一阵凉气从背后窜起,心下啐道“就和他们主子一样,都是些让人觉着恶心烦腻的人。”
      但是说到底,我还是没能弄明白太子这可以亲近的意图,站在营帐外头也只是拿脚拨弄着地下几粒小石子儿,倒也不敢真的就说告退了去,毕竟时间还早,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传着备琴侍奉,什么所谓恩宠有加的宁格格,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宫中伶人罢了,什么时候所谓的“主子”们用的到你了,再不想去也得去。想到这层面上不禁鼻头就有点泛酸,这里……没人知道什么是人权,命在别人手里捏着,再不甘心也得低头。但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身边来来去去走过了好几拨宫女太监,看着面熟面生的都有,唯一一样的是见了我都会恭谨的请安行礼,有几个看着伶俐些的,脸上无一不是带着些讨好的神色,想来毕竟我家姑姑算是得宠的人,我也算是近来康熙出巡都会带着的格格,宁寿宫里头自胤禵开府以来就有了常来巴结的人,有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这皇宫里没有树只有草,风往哪边吹了,就全向着哪边倒了去。正想着,又看到太子身边的一个宫女退出帐来,不由的别过头去,我只是料不到连太子都会来凑这一把热闹,而我又实在想不透他要凑这种热闹做什么。只是这一刻,我心里生出些对德妃的埋怨,这个时而把我当宝一样捧着处处小心照料,时而又全当我是宁寿宫里随便一处的摆设毫不问闻的女人,她到底是想要我长成个什么样我不知道,她想借着我得到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烦心她这次为什么不随着康熙同来巡行,这面前一大摊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原还有些心思愿意努力去解了它们,可现在是越来越多的事情堆叠到了一起,想不清也弄不明白,结果只是这一日日过的,越发的身心俱乏了。
      可能是因为几乎每天都要去替康熙弹上两曲,所以累了;也可能是各个宫里来得女子太多,却也只能一一应付下来,所以累了;又或许是无可奈何将计就计的收了那来历不明的惜福,却又不得不日夜里防着她,小心的观察她到底是为谁人谋事,我真的累了。
      当然,我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借口,就像这一刻,背身靠在木栏之上,抬头对着月亮,却又被月光直勾勾的拨开了层层心事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所有一切不过都是在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我捏着自己的手摸自己的指骨,细细的品着每一个骨节隆起的弧度,闭上眼睛假想着这双手在某年某月的某天晚上,翻飞于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琴上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光景呢?这一刻的我仰头,却落不下半点的泪来,就算能落下泪来,也不会再有人来擦了。

      后知……后觉……

      有个人在彼时月下早就播下了种子,一天天在我心里面某个被我刻意故意忽略掉的地方破土而出,抽枝展叶,一不小心长成了这一整片的郁郁葱葱,强硬的撑开我刻意回避的眼睛,留下些微微的刺痛。
      曾经以为他彼时年少,曾经以为自己只是匆匆一时的过客,若是再回从前,我怕自己也还是会选择忽略掉那些东西,因为是没有哪个女生会把邻居家的小孩那一句“等我长大我来娶你”当真的。遥想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可是他又不止是个孩子,他会长大,我也应该老去,可是总有些什么霸道的拉着我的手不让我的心随着时间老去,我能感觉得到胸口靠左的位置,那一下一下平稳的跳动着的心脏,我还活着,这是多好的一件事啊,虽然有些难过,虽然时常寂寞,虽然……
      宁弦,你没出息。那些事不可以为真,你自己不也知道的么?这些一早就该认清的事实,那个人的身边早有了其他人,第一个不会是你,第二个……也不会是的。
      自嘲的笑笑,月亮大约也在笑,笑我那根本不知所谓的心事,我知道月亮也知道,其实一切按部就班,早就如了自己所愿,今时今日,谁还怨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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