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上来的仙》钟陵

1、灵蛇公主

　　“今日是杨修文父亲的六十寿诞，公主还请移驾杨家村吧。”

　　须弥山灵福洞，一位素衣挽发的女子，正端坐在紫清瀑布旁岩石礁上打坐。一条细长金蛇正沿着女子手臂上，攀爬而上，腹部一鼓一鼓带动着鳞片张合，正是在用蛇族腹语说话，声音沙哑粗糙。

　　“杨修文当年治水有功，破格入了仙籍。如今四海升平，杨修文回家探亲，也是情理之中。公主你虽贵为灵蛇，但是按照凡间的说法，却是杨修文的妻子，今日宴席，不可不到场。”

　　“凡人修上来的仙，果然还是脱不了那些世俗习性，道心不定，贪恋红尘。”说话间，一双修长清净的眼睛缓缓睁开，目光中无无危无惧、无贪无痴，正是修道人无色相的外化。

　　随后女子手一挥，那细长金蛇便在她手中化作了一支金色蛇形发簪。

　　而此时蕲水河畔的杨家村却热闹非常，整村人都聚集在杨老汉家吃酒，酒桌从屋内摆到了院内，又摆到了门外，一连三十几桌。大人吃酒夹菜、说话聊天，小孩互相打闹，好不快活。

　　其中一个身着短褂的瘸脚老人，正在子女的搀扶下，到酒桌前一一敬酒。

　　“感谢各位父老乡亲，赏脸来吃一份薄酒。今日不仅是我杨老汉做六十宴，更是我儿修文回来之日。二十年过去了，我总算是又见到了我儿。”说着老汉手搭在了旁边一个青年男子肩上。

　　“二十年前的水患，蕲水河道被堵，杨家村几乎整个村子都被淹了。我儿修文不顾性命，拼死冲进蕲水，疏通河道，不幸命丧蕲水。”

　　“亏得上天怜悯，感念我儿修文一片善心，让修文还了阳，擢为河神。成仙之际，我儿发愿，不绝天下水患，誓不回家。如今誓愿圆满，天下河道畅通，稻米桑田，润泽而长。我们杨家村不用再遭受水患，我儿也终于归得家来。”老汉说至动情处，几乎落下泪来。

　　“修文疏通蕲水，又整修天下河道，这不仅是救了我们杨家村的人，更是救了千千万万个人！我们大家敬修文一杯！”

　　“大家敬修文一杯。”

　　话毕，杨家村男女老少全部站起来敬酒。

　　“这一切不过修文份内之事。修文何德何能，竟然担待得起大家的这一杯酒？”
　　“整修河道，疏通水患，确实担待得起。”灵蛇从众人之间走了出来。

　　“灵蛇公主？”
　　众人见到灵蛇，全部纷纷让开一条道，又惧又敬。

　　杨老汉更是连忙几步，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拜了拜，“杨老汉给灵蛇公主请安了。”眼瞅着就要下跪了。

　　虽然杨老汉是灵蛇的公公，但是灵蛇掌管布云施雨，庇佑一方，自认为当得起他这一拜，于是并不以为意。

　　但是一旁的杨修文却拦住了他父亲：“爹爹，你腿脚不便，怎能行如此大礼？”说完，杨修文拱手作礼，向灵蛇问好道：“今日我父亲六十寿诞，不想灵蛇公主亲自到访，我与老父受宠若惊。”

　　“修心也给嫂嫂请安。”修心是修文的亲妹妹，这二十年来她一直随杨修文疏通河道，后来也被封为了山神。

　　灵蛇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凌厉的眉眼和坚毅的眼神，让她有些陌生。

　　二十年前她路过蕲水河畔时，他不过是河底的一具死尸，如今竟然长成了一个成熟男人模样。

　　杨修文当初被封为河神后，又被天帝钦点了与灵蛇的婚事，自此两人变成了道侣。只是杨修文刚被封神，便请旨整修天下河道，直到今日两人才见了第二面。

　　“公主，杨修文如今既是河神，也是你夫君，切记不可端着架子。”灵蛇公主听到自己耳边传来腹语，这正是她头上正簪着的那只金色蛇形发簪悄悄发出的。

　　“公主，还请入座用席。”一旁杨老汉做了个“请”的手势，准备引灵蛇入座。

　　灵蛇看了一眼桌上酒席，全是荤腥酒水。她怎么会吃这些呢？

　　“不必了，我今日只为道贺而来。”灵蛇向杨老汉说道：“我有一礼相赠。”说罢，灵蛇举起那只金蛇簪，对杨老汉那只瘸腿轻轻一点，杨老汉顿时觉得自己的腿如灌入千斤铁水，动弹不得，又有千根针刺入，一时之间，疼得叫了起来。

　　可是灵蛇公主毫不在意，只见簪子一动，杨老汉的瘸腿也跟着动了一动，仿佛簪子上系了根细线，正在拉扯着那只瘸腿。最后簪子在空中一划，杨老汉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爹爹。”杨修文急忙上前去扶杨老汉。可是那杨老汉却推开了杨修文，自己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又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了起来，那步子越走越稳当，哪还有一点瘸腿的样子。

　　“爹爹，你的腿？”

　　“好了！全好了！”杨老汉大笑道。

　　杨修文见状连忙跪倒在地上：“多谢灵蛇公主，为我爹爹医腿。”

　　杨修文是破格成的仙，以前从未修过道。除了能够长生以外，他跟凡人没什么区别，法术修为全无，更别说能像灵蛇这样生骨肉。

　　“礼已送到，我也该回去了。”灵蛇一转身，便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公主，何必这么急着走？”山林路间，那条能变成簪子的金蛇正搭在灵蛇的肩头，嘶嘶吐着信子，“如今杨修文已经治理完水患，日后公主少不得与他日日相对，公主应当留下，与杨修文好好相处才是。”

　　“杨家村凡人众多，七情六欲，贪嗔痴恨，沾染过多，岂不坏了我修为。何况...，你注意到了杨修文的妹妹杨修心了吗？”

　　“杨修心怎么了？”

　　“我一见她，便发现她面若桃花，春色斐然。刚刚席间，我又见她几次三番，含情脉脉望向一个年轻男子，恐怕动了凡心。”

　　“公主，他们二人刚刚成仙，本来就凡心尚存，一时之间，怎么可能完全戒掉。”

　　“为了这点凡心，恐怕日后要生成不少事来。”

　　杨修文在村内待了数日之后，辞别乡亲，一路打听，终于到了须弥山山脚下。

　　相传这须弥山已有千年之久，而那灵蛇公主便是在此间炼化而生。杨修文站在山脚下，四周树木交错，分辨不出山路的痕迹。抬头望去，又只见高山峻岭、雾气缠绕，令人生畏。

　　杨修文高声道：“杨修文前来拜见灵蛇公主。”

　　深山幽谷之中，杨修文的声音不断回响，却迟迟不见灵蛇公主的身影，只有几只山雀惊飞而起。

　　杨修文又双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朗朗：“杨修文特来拜见灵蛇公主，恳请公主现身。”话毕，头便磕了下去。

　　等到杨修文再抬头的时候，发现周围的景色竟然变了样，自己不在山脚下，而是跪在一汪深潭旁边，而灵蛇公主正站在自己面前。

　　那灵蛇公主一袭白色素衣，目光清冷，令人不敢亲近。杨修文只看了灵蛇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杨修文，你虽已入仙籍，但仍然是肉体凡胎。天帝让我与你结为道侣，便是要我助你修行。”说着灵蛇走到潭边，“这是蛇族的精潭，是历代蛇族精血所炼化，你在此浸泡七七四十九天，便可褪去凡人肉身，以精气重塑仙身。”

　　“感谢公主。”

　　说完杨修文便朝潭边走去，可是甫一靠近，便感到阵阵尖锐寒意，仿佛要将他扒皮拆骨。他强忍着，把手伸入精潭，然后立刻感到有如冰锥穿心般疼痛从指尖一路传至心脉，“公主，这潭寒气过重，我怕是下不了潭。”

　　灵蛇见状，摇了摇头，而后当着杨修文的面，开始一件件褪去衣物。

　　“公主，你这...”杨修文涨红了脸，急忙转过身去，而灵蛇却是安之若素，“我与你一起下潭，到时候你握着我的手，精潭的寒气便会都流向我，你也就不用怕了。”

　　说完灵蛇便赤裸着身子，下了精潭，可是杨修文却还是在岸边，背对着灵蛇不肯转过来。

　　“你我身体都是天然所成，顺应自然之道，有衣服和没衣服，又有什么区别呢？”灵蛇站在潭中向杨修文伸出了手。

　　杨修文闻言，知道修道之人并无此忌讳，便也尽数脱去了衣物，只是双手还是环顾在胸前遮挡，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如此赤裸。他垂着眼睛，表情十分不自然。

　　杨修文牵着灵蛇的手，小心翼翼地下了精潭。潭水依然冰冷刺骨，可是却不再有锥心之痛。

　　杨修文和灵蛇两人坐定在潭中央，灵蛇双眼紧闭，仍是在打坐。而杨修文则冻得瑟瑟发抖，眉毛、眼睛都结了白霜，可是看着对面灵蛇正静心打坐，于是杨修文也尝试摒弃杂念，努力定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杨修文不再感觉冷，筋骨也觉得一阵畅通。眉毛、眼睛上的白霜也都消失，神色也变得安静详和起来。

　　斗转星移、日夜变幻，很快七七四十九天就过去了，此时潭中的杨修文已经大不同，他身上原来粗糙黝黑的皮肤已经干枯龟裂、逐渐褪去，底下是细腻的新生肌肤，犹如蛇蜕一般。在他身上还缠着一条银色细蛇。

　　这蛇浑身鳞片都泛着银光，蛇身在杨修文胸口缠绕了好几圈，然后蛇尾顺着背脊，垂在他的身后，而蛇头则一动不动地趴在杨修文的脖颈里。

　　这正是灵蛇的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