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流而下》雾策

4、奢侈

　　8.

　　母女二人都只请了半天的假，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中午不得不出门吃饭。
　　大热天，吃林深深喜欢的韩式烤肉。虽然店里开了空调，两个人还是汗流浃背。

　　吃过午饭，程雅开车送她去学校。

　　林深深没有想到，在生死大事面前，妈妈问完车祸时间，不好好琢磨怎么躲过车祸，竟然还想着让她按时上学。

　　“上学目前还是你最重要的事，妈妈让你好好学习，不是只为了成绩，是为了让你将来有选择的权利。”程雅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而且我不去上班多赚点钱，以后你怎么办呀，指望你那个不着家的爹吗？妈妈要多为你准备点小钱钱。”她振振有词道。

　　其实此言差矣，林逸民别的不行，赚钱的能力还可以，必要的时候也很大方，虽然他多数时候不记得自己还有妻女。

　　程雅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作为骨灰级科幻爱好者，她认为，天灾人祸像薛定谔的猫，打开盒子的瞬间才能知道结局。现在的信息虽然意味着来自未来的女儿穿越到现在，但是蝴蝶效应会导致许多事情发生变化。

　　蝴蝶效应，指在复杂系统中，微小的变化可能会产生巨大的、不可预测的影响。例如，在巴西拍动翅膀的小小蝴蝶可能会引发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而不管在哪个时间点，林深深都还只是一个初三的学生，不久后就要准备中考。

　　不急这一时。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中午回家午休的学生三三两两走进校门。

　　车停在校门口，程雅麻溜地把女儿轰下车，然后抛个飞吻道：“去吧，妈咪爱你哟。”

　　林深深背着书包，心情复杂地站在校门前，看着程雅的车扬长而去。
　　没办法，她只能长叹一口气，回教室上课。

　　“哈哈，我们班的林深深可喜欢你了，她为了你跟我打赌呢~”

　　甫一登上四楼，林深深就看到校服下套着鲜艳短裙的魏瑶瑶背对着自己，搔首弄姿，当着自己前男神的面大声造谣。

　　“......”

　　林深深站在楼梯口使劲回想了几秒，才隐约记起确实有过这么一个赌。

　　虽然也不全是造谣吧，但是是魏瑶瑶主动要来和她打赌的，说用期中考试的成绩来打赌，谁的分数低，谁就主动退出期末考试后年级大会上跟陈慎之同台的机会。

　　实验中学有个惯例，一般期中考之后就是年级大会，每班按成绩排名派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讲学习心得，两两一组，下次正好轮到一班和二班。往年魏瑶瑶和林深深不是你第一就是我第一，两人向来不对付。而她们有一个共同的暗恋对象，当然了，这个暗恋对象也是全年级乃至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常年坐镇年级第一的高冷型学霸，满身书卷气的帅哥，还弹得一手好钢琴，谁不爱呢。

　　在林深深陷入沉思的时候，她的前暗恋对象已经注意到她。

　　陈慎之沉默不语，清澈的眼神越过魏瑶瑶，落到后面的林深深身上，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哈喽。”
　　林深深扯了扯嘴角，假笑道。

　　昔日的男神就在眼前，她却只觉得尴尬。这几个月她只关心程雅的事，少女心思早就烟消云散，并不想多说什么。
　　林深深准备当作没听见，直接绕过他们，不料魏瑶瑶却不放过她。

　　“深深~你不是跟我说你最喜欢慎之同学了吗，怎么现在不敢承认呀，见到他都绕着走？”
　　魏瑶瑶摆出一副好闺蜜的做派，眨了眨眼睛，拉住林深深的胳膊，笑得像只把马克杯从桌子边上成功推下去的猫。

　　林深深置若罔闻，她不想理魏瑶瑶。她们从来都不是朋友，也从来没聊过这个话题。

　　“深深~你怎么还不说话，是不是想欲擒故纵？”

　　有一两个同学从教室里出来看热闹了，魏瑶瑶大概觉得计谋得逞，笑眯眯地抓得更紧，简直要黏在林深深身上。

　　马上就要上课，林深深懒得废话，索性直接承认。
　　“哦，对。那又怎么样？”

　　“你是我的什么人？我自己都无所谓，你怎么这么上心？你也喜欢他？那你要跟我抢吗？”
　　一连串发问掷地有声，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林深深迅速解决问题，毫不在意地掰开魏瑶瑶涂了精致裸色指甲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开。

　　魏瑶瑶当着男神的面被反问得目瞪口呆，觉得特别丢脸，回过头发现陈慎之竟然还轻轻笑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

　　铃声响起的瞬间，林深深准时拎着书包滑进座位。下一秒，曲婷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走进来。
　　“体育老师有事，下节体育课改成自习，所以两堂自习课连着上。”曲婷说。

　　初三学生对这种现象已经习以为常，可以忽略不计的抱怨声只持续了数秒，随后教室安静下来，只剩窸窸窣窣的翻书写字声。

　　林深深摊开一本练习册，拿出笔，在手上转了一圈。

　　说实话，怼完魏瑶瑶，她的心情还不错。
　　怼人是一件很解压的事情，果然年轻人要学会适时发疯。

　　阅读障碍并没有因为她穿越而改变。林深深依然很难理解题目的含义，花了半节课时间，勉强写了几道题。
　　林深深知道妈妈研究生读的心理学专业。
　　也许自己的情况跟心理学相关？下午回家问问吧。

　　解决完最简单的抄单词作业，她掏出草稿本，准备理一理关于未来的事。

　　【2022年9月30日】，这是事故当天。
　　林深深试着写下这个日期，手却突然像是抽筋了，暂时性地失去知觉，水性笔从指间啪地一下滑落。

　　再试一次，又是这样。

　　上午的时候，林深深就发现，关于车祸的具体日期，她怎么也说不出口，一张嘴就会发不出声音，用笔写也不行。脑海中的意图无法转变成行为，任何企图透露相关信息的动作都会被扼杀在摇篮里。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规则存在，限制了她的行为。

　　大人一般默认事故的细节没必要全部告诉小孩，所以她不知道程雅车祸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好在，她知道意外会发生在哪一天，只要那天自己不去找文小雪，并且拦着妈妈不让她出门，就可以规避百分百的危险。

　　想到这里，林深深又觉得稍稍轻松了一点。

　　“感谢你，老天爷。”林深深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
　　虽然有一定限制，但上天至少给了她回到过去拯救妈妈的机会。

　　“林深深，才开学多久，就搁这儿求神拜佛？”

　　头上传来一声嗤笑，林深深抬头，是曲婷。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后面，盯着桌上还剩大片空白的练习卷。

　　“学习得靠自己，付出才有收获。”

　　曲老师说着，敲了敲林深深的桌子。

　　9.

　　下午放学，穿着深蓝色校服的学生们从校门口鱼贯而出，林深深也混在人流里。

　　一出门，她就远远看到了程雅穿着一身淡紫色西装套裙，头发烫成大波浪，戴一副墨镜，在众多穿着老头衫配拖鞋的家长中间分外显眼。路过的家长和学生频频侧目，或许在猜测是不是什么明星。

　　“妈妈。”林深深从人群里钻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大明星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衣裹着红红的山楂，上面包着一层薄薄的可食用糯米纸，看上去分外可口。现在还是夏天，这个时候就有人卖糖葫芦了？

　　“停车不方便就没开车来，走路回去。”程雅说着把糖葫芦递过来。

　　林深深嘿嘿一笑，伸手接过一串，咬了一大口。

　　应该是特意去价格偏高的实体店买的，冰镇过，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绽放。

　　“这周记得提前把作业写完，周天我带你出去一趟。”程雅也咬下一颗糖葫芦，突然开口。

　　“嗯......对了，妈，我忘记跟你说一个事，我遇到了一点小问题。”林深深试探着说。
　　“我有点看不进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读东西就特别慢，一看书脑子就一片空白。”

　　路旁卖铁板豆腐的摊位上传来滋啦滋啦的响声，伴随着一股诱人的葱香，不过很快就被晚风吹散。

　　“什么时候开始的？”程雅沉默了一下，问。

　　“好像......就两三个月前吧。”
　　在原本的时间线，三个月前，正好是程雅出车祸没多久。

　　“妈，我会不会得了什么心理疾病？”墨镜挡住了程雅的面部表情。见妈妈不说话，林深深有点紧张。

　　读不进东西这一点，对于任何一个初三学生来说都意味着巨大的压力。在很多影视作品里面，穿越后故事的发展都和穿越者的精神状态有巨大联系。林深深还没搞清楚自己穿越的原因，阅读障碍可以凭空出现，幻觉会不会同样有可能存在？她怎么确认自己到目前为止看到的一切是真实的？......

　　“不会。”程雅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打断林深深的胡思乱想。

　　“接下来的晚自习都回家学习，我会和你们曲老师说一声。以后都是这个时候来接你。”
　　程雅不紧不慢地宣布，语气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晚吃什么。

　　不知名的小虫在灌木丛上方成群飞舞，傍晚的阳光把风也烤得暖暖的，空气里有一股烘干的青草味儿。

　　明明前一天才走过同样的一段路，明明她和妈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林深深却觉得，这次感觉一点也不像之前那样漫长。

　　她突然很理解之前遇见的那一家三口。

　　有了对比才会发现，家人在身边，连走路回家都是一件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