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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刚开始,只是地面上的沙子悉悉索索地摩擦过几人的裤腿。

      而到了后来,沙子不满足在裤腿的高度,而是扑向了他们的衣裳、发丝。

      天色逐渐地暗沉下来,像是破晓前的朦胧。但这并非破晓,而是漫天的沙尘遮住了日光。

      明禾已经能够闻到一股很重的沙尘味道。

      那是沙尘暴已经向他们伸出魔爪的预兆,就像是下雨前能闻到潮土油——岩石因即将下雨而激动到血液流动的味道。

      行沐的发丝飘起来,一些颗粒较大的沙子被发丝挽留住了,在上面如同星星点点的小橙花。明禾额前的碎发也被吹得飞扬。

      明禾有些睁不开眼睛,但从口袋里摸索几下后,掏出了两个口罩。

      自从他们来到了沙漠,口罩和丝巾就作为遮盖口鼻,抵挡含沙的风的有利工具,常备在身上了。

      明禾有些庆幸自己在换干净的衣服之后,不忘记往口袋里塞了几个口罩。

      明禾转过头,手遮在眼睛前面,指缝间见缝插针堆满了细沙。

      她只是张开了嘴,便感觉嘴里进了一层薄薄的沙子。

      明禾强忍不适,问:“行沐,你要戴上口罩吗?”

      “我没关系。但是你……你还是赶紧戴上吧。”行沐摇摇头,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在自己口袋里掏了几下,翻出了一副护目镜,递给明禾,说,“他们给我的,但我不需要。”

      “诶……我可不可以……”闲仁章打断了他们之间融洽的气氛,但是又弱下声来,“没关系,我作为一个伤人,不需要这个口罩也没关系的。”

      闲仁章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是手还是伸出来了,似乎是等待着明禾将另一个口罩分给他。

      谁知,明禾并不按照套路出牌。

      “哦,这样啊。”

      明禾听了他的话,手脚麻利地带上两层口罩,将口罩拉开,严严实实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后,真情实感地朝着闲仁章道谢,说,“你.草.还怪好的呢。”

      闲仁章的手就这么地落在空中,不上也不下。

      但是他的反应速度很快。

      那只伸出来的手的手掌外侧发力,带动着整只手臂往上走了十几厘米后,来到鼻尖前挥了挥,仿佛只是来驱散掉一直笼罩在鼻子前面的沙尘。

      闲仁章动作行云流水,做了个完美的假动作,遮掩住了他真实的想法。

      他摆好姿势后,从余光中偷瞄明禾。

      但明禾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明禾把口罩牢固地戴好了之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此刻她呼吸有些受阻,但是吸进去的空气含沙量小很多了。

      他们此时已经走出了仙人掌园,但是离他们的住所还有很远的距离。

      风从他们之中鬼哭狼嚎地过去了。风速是前面几阵风几百倍,一旁较小的仙人掌们已经抵挡不住猛烈的风沙,摆烂般地任由风把它们从沙子里拔出来,像踢皮球一样将它们踢得又高又远。

      行走在其中的人也如同这些与地面藕断丝连的仙人掌,地球对他们的万有引力是他们拼命想要抓住地面但又即将被风连根拔起,对地面恋恋不舍的根部。

      明禾就算隔着双层口罩,也闻到了较浓厚的沙尘味。她只觉得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连同眼睛,都像是被锉子狠狠地打磨一遍。

      明禾的眼睛止不住地流泪。

      从被泪水糊住的双眼中,她几乎看不清远处的风景。

      他们必须得赶紧找一个遮蔽风沙的地方,否则很有可能会被飘在空中的仙人掌砸到,或者被这狂烈的风卷起来。

      行沐尝试召唤出几条藤蔓,但是都被风沙打断。最后,他只能勉勉强强地变出几片超级大的叶子,遮挡在明禾的周围,企图帮她减轻一点痛苦。

      风沙拍打在叶子上,像是在猛烈地敲门。

      明禾从沙堆里抽出自己的腿,但一个酿跄,差点跌倒。

      行沐眼疾手快,搀扶住她,防止明禾被风沙刮倒。

      风沙已经像是一道道鞭子,抽在他们身上。一个稍不留神的闪失,就会让他们倒在风沙之下,被深埋在沙漠深处,成为被沙漠珍藏的干尸。

      “前面好像有一个小木屋!”一直默默跟在他们后面的闲仁章说,“我们可以往那里走。”

      “那……麻烦你帮我们带一下路?”明禾说。

      “可是他……”行沐下意识对闲仁章警惕起来,但随后闭上了嘴。

      眼下确实只有这一个方法。

      “如果我想对你们做些什么的话,我早就在刚刚动手了。”闲仁章说,“更何况,我现在还身负重伤。”

      行沐看向明禾,没有说话。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听她的。

      “好吧。”明禾说。

      “可以呀,救命恩人。”闲仁章笑眯眯地带着他们走。

      也许是因为他是仙人掌,长年累月从沙漠里长大,抵抗这些风沙对他来说并不是特别的困难的事情。闲仁章走在前方,如履平地。

      风沙更大了。

      他们不得不将自己的双腿从到达膝盖的沙子里如同拔萝卜一般拔出来,在狠狠地如同插秧般.插.进下一步的沙堆里。

      沙如同濒临凝固的河流,发挥着自己全部实力来阻挡他们前行。

      但幸运的是,那个小木屋离他们并不远。大家跌跌撞撞地走进那个小木屋。

      更幸运的是,小木屋大门所处的方位是沙尘暴的背风坡。

      小木屋里面还亮着暖橘色的灯,隐隐约约里面有歌声传来,就像是一片阴暗棕黄的世界里,突然降临了一个明媚的天使。

      明禾能清晰听见小木屋不忍重负地咯吱作响,就像一颗顽强的、抵御风暴的小草。

      “有人吗?”她敲了敲门,扯着嗓子喊道。

      她的嗓音干哑,就像是被放在沙漠里曝晒了三天三夜。

      小木屋里面的音乐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一道道缓慢且沉重的步伐。

      步伐越来越响,离他们的距离越越来越近。

      明禾有些紧张地后退一步。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一道年迈的声音响起。

      “谁啊?”

      “我是华夏农科院派来研究沙漠种植的一名研究人员,因为沙尘暴,我们迷路了。”明禾说,“我们没有恶意。”

      “研究人员?”那道声音响起,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明禾的心揪起来了。

      下一刻,门被打开了。

      一位佝偻着背,戴着头巾的老妇人提着一盏灯,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她穿着中老年人常穿的碎花衣裳,戴着一副圆框如硬币大小的眼镜,面容慈祥。从厚重的镜片,她的眼睛被老花镜放大了许多,眼神格外坚毅。

      “你们进来吧。”老妇人侧身,示意他们进去,慢悠悠地转过身,说,“最后一个进来的关门。”

      明禾几人相视一眼,也走进去。

      “砰。”

      随着门的合上,几个人仅仅只是走了几步,屋内就堆满了几个小沙丘。

      他们几个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为自己弄脏了老妇人的家而感到歉意。

      “没关系,你们等会儿记得扫出门外。”老妇人扫了他们地上的沙子一眼,体谅地说,“这些是正常的……你们要不要把自己身上的沙子抖一抖?”

      明禾摘掉口罩,抖了抖,依存在口罩之间的沙子掉落下来。她接着理了理头发,扯几下衣服。风沙宛如大雪般洋洋洒洒地落下。

      其他两人也拍掉身上的沙子。

      一时间,屋内像是刮起了一小阵沙尘暴。

      明禾借机打量了这个小木屋。

      小木屋不大,但很温馨。卧室、客厅、厨房一字排开,而她此时此刻就在客厅。

      天花板上偶尔渗下一些沙子,在暖白色的吊灯下如同悉悉索索的小飞虫。一大摊沙发堆在角落,旁边还有几袋堆在一起的东西。

      最夺人眼球的,是墙上挂着的许多照片。就连橱柜和桌子上,也摆满了各种相框。

      明禾凑近了些。这些照片大多都是一个笑容灿烂的短发女生为主角——十有八九,就是老妇人了。

      “你想看就看吧。”老妇人看见明禾一直盯着这些照片,便走到明禾旁边,像是介绍珍贵的艺术品般介绍这些照片。

      “这些,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老妇人感慨了一声。

      她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短发女生对着镜头朗爽一笑,身后黄沙漫天,影影约约可以见到一个小型龙卷风和夹在风中的几片草皮。

      “这张,是我刚来沙漠的时候拍的。当时我们这群人前脚正在固沙,一个小龙卷风后脚就把这些草皮卷起来了。还好速度不快,我们那几个人拍完以后,就立马狂奔。那个小龙卷风也像是通了人性一般,紧紧咬在我们身后。我们当时跑了十几公里了,它才慢慢消散。”

      老妇人的手指缓缓移动到下一张,短发女生的笑容明显羞涩了一些,身边多了几个人。老妇人指着其中一个傻笑男人,语气也有些害羞,“这是,我跟他的第一次合影。”

      明禾余光粗略地看了一遍接下来的照片,有好几张是短发女生和这个傻笑男人的双人合影,后来双人合影增加了两个小孩子。

      她了然,这大概就是老妇人的丈夫。

      老妇人的话也印证了明禾的猜想。

      可是这座小木屋似乎只有老妇人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似乎是察觉到明禾的好奇心,老妇人笑了一下,“你大概是想问我的丈夫和孩子吧。”

      “我的丈夫,在一次进入沙漠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埋藏在沙漠里了。”老妇人说,“我的大女儿成年后,接过了我的丈夫的工作。当时已经培育出新的灌木品种,但是缺乏实地培养的资料。

      就在记录资料的那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沙袭来……她是被砸死的。风将地上的仙人掌拔了出来,抛到了空中,仙人掌自由落体……血液浸湿了那些资料。她被发现的时候,手紧紧地抓住了那些资料。”

      老妇人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平息着自己波涛汹涌的情绪,继续说:“只有我的小女儿,去了外地读农业大学。”

      “那……您不打算离开沙漠?”明禾问。

      老妇人笑了,神情悲凉,但很坚定地说:“自从我进入沙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明确了,我的余生都将在此处度过。”

      “如果我们这一代人不努力将沙漠绿化,那难道,要将这份难题传递给下一代吗?”老妇人垂下眼眸,苦涩地说:“在这里这么久了,身边的人,也大都留在了这里。我比任何人都要知道,绿化沙漠的辛苦。这份辛苦啊,留给我们老一代的吃,就足够了。”

      明禾沉默了。

      “不说了,不说了。”老妇人摆摆手,“还是说一些轻松的吧。”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到人了,老妇人如数家珍,乐此不疲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她已经咀嚼过很多次的故事,介绍这些一次又一次定格了一刹那时光的照片,就像是在逐渐干涸的时间长河里,舀出几勺她珍藏已久的回忆。

      明禾也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几句。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到了一张照片,明禾神色一凝,突然顿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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