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樱散：黄金国》YuminaganChyoto

13、六

　　“科斯佳，你还好吗？听通讯社说你们开始大撤退了，也不知道这封信什么时候才能寄到你那里。你之前来信说，问我你还能为什么而战，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你为了回家而战？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同志，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你得活着回来，知道吗？别冒任何险，我还等着你回来带我再去看海，还记得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吗？胜利与否，和我无关，我只求你能够活着回来，只求能在红街再次见到你。这就是胜利，你明白了吗？”
　　站在船尾甲板的我，左手拿着卡佳的来信，右手拿着的则是那封未能寄出的回信，那封大撤退行动开始后，寄出却被退回的信。
　　“卡佳，我很好，还活着。是的，我们溃败了，我们被击溃了，防线彻底崩溃了，现在的我们已经抛下一切开始大规模回撤，请别再给我写信了。统帅部已不再准许我们寄信回家了，大概这将是最后一封。叶卡捷琳娜·斯捷潘诺芙娜，我答应你，会同你一起去到所有你想去到的地方，请祝我好运吧，祝我不要留在这片旷野，祝我能够顺利归来吧，我们一定能在红街再次相遇。但先说，若我回不来了的话，我的阵亡通知书会寄往你的地址，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到那时请你一定不要告诉妈妈我战死在了南陆，就说我留在南陆建设康米主义了。”
　　大撤退那会儿，望不见尽头的卡车队伍从道路旁一个个燃烧着的自行高炮阵地旁快速通过，向帕夏境内退去，卡车后面是装甲车，装甲车后面接着坦克，几乎草原上每条蜿蜒着的主干公路上都是如此，挤满了撤退中的载具，而坐在车里的人无不时刻紧张地注视着天空，生怕下一秒来自天空的问候，便让自己落得和一旁防空车里化作灰烬的战友同样的下场。
　　伊凡诺斯克一役后，几乎所有联盟的地面作战单位都调转了行进方向，踏上了来时的道路，应上级的命令回撤帕夏境内。从帕夏边境打到伊凡诺夫斯克，我们用了16个月，牺牲了不知多少兄弟，可自伊凡诺夫斯克退回帕夏边境，把那些用生命换来的土地拱手让人，只用了16天。但若是不撤，唯一的结果便是在斯克萨的钳形攻势下留下60万个“联盟英雄”称号获得者以及60万口棺材。
　　尽管大撤退行动中大部队都是向着海的方向前进，但空中的攻击机编队却和我们相向而行，他们总是三五架一组地掠过车队上方，迎着东升旭日或是披带落日余晖向车队末尾方向追击的敌人飞去，把炸弹倾泻到追击者身上，尽其所能为战友们的撤离争取更多的时间。这些英勇的飞行员为了避免更多的兄弟牺牲在路上，出发前总是让地勤注满燃料装满挂载再升空，如此便可在前线多待上一会儿，阻滞敌人更久些，哪怕交接单位已经抵达空域接替作战任务，他们多半也会选择留在战区直到弹药耗尽再撤离。
　　至人民军最后一个坦克军撤回帕夏边境防线为止，攻击机飞行员的自发行为确实有效减少了位于大撤退行动最后顺位的重装部队伤亡，可这也让航空兵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从个人角度来讲，他们大可不必为了不让地面撤离的战友们蒙受更大的伤亡而牺牲自己，毕竟舍命挽救的那些部队哪怕没有在这次行动中受到重创，也有可能在接下来更激烈的填线中对抗中落得全军覆没的收场，如此草率地结束自己的性命并不划算。
　　当然，也许是我答应了卡佳一定要活着回去的缘故，所以尽管我感谢他们的付出，但是我并不想要这种不计代价的“胜利”。又或因他们已对受尽战争折磨的自己感到绝望，只求能用自己的死，换得更多还未受到更多战争摧残的年轻士兵能够活着回家继续他们正常的生活。主动留下来殿后的近卫第1坦克军亦是如此，为了让战友们成功撤离，为了让兄弟们活下去，他们甚至发起了自杀性反冲锋，草原上依次铺开的坦克兵们一同打开了车载音响，在响彻云霄的《胜利日》旋律中向追击而来的斯克萨近卫军第1装甲师发起了冲锋。
　　最终，他们用他们的牺牲，避免了我们的牺牲。其实避免牺牲最好的办法只有不对他国发起战争，但士兵们无法拒绝上级要求入侵他国的指令，航空兵必须执行命令向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发射一连串象征着死亡的□□。因此他们也只能通过这种一命换一命，用牺牲自己生命来挽救战友生命的行为完成救赎。
　　船队的后方，即将升起的太阳已将天边云彩染成一片赤色，看完最后一封信的我收捡好所有的信件，借此机会看了场从未有认真欣赏过的海上日出。信件回顾的结束和□□的到来，象征着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对我而言算是真正结束，也意味着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我会乘着这艘船回到那个红色横幅与红色旗帜挂满街道的地方，回到集体农庄翻滚着的金色麦浪中去。在那里夏天已然降临，在那里卡佳应该已经换上了红色的半身裙，在那里我想我们会在约定的红街碰面，一起搭乘红色的列车去到海边，去看十二月烧得火红的夏日晚阳，然后去完成一件件或许不可能却又令人期待的事。
　　而那些曾与我们围坐“新维亚济马站”火堆的北陆士兵，如果还活着的话，相信在我回到故乡时，他们也应该乘船回到了他们那个飘着白色雪花的世界。穿着白色裙子的姑娘会用白皙的手推开白色房门，为他们递上白葡萄酒，迎接他们的归来。
　　一个多月后，载我归家的船停在了乌里扬诺夫斯克港。
　　上岸的那刻，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