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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尘封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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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戟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妈妈,自己和她在一起滑雪。
那个梦太真了,雪花飘在脸上是凉的,妈妈身后很远的远处,有万家灯火。
在最后的雪坡上,妈妈说:
“简简,你得滑下去。”
“为什么?我想和你呆在山上面。”
“你已经在山上呆了一整天了,你要吃东西,要喝水,这里没有的。”
“可是只剩下最后一个坡了。”
“滑下去,你就活下去了。”
“没有你我不想活下去。你又要抛弃我吗?我恨你,你真是个自私的人。”
“不是这样的。我就算变成了一把灰,我也想照顾你一辈子。我是你妈妈,只要你在,我绝不会想要离开你。”
陈戟愣住了,他感觉自己哭了,但是眼泪结成了冰花,流不出来。
妈妈的样子太清晰了,她银色的耳环,眼角的一颗痣,都是真的,她好像从来就没走。
是的,因为妈妈的眼角有个和李长今一样的泪痣,所以他小时候才会那么喜欢李长今。
她伸出两只手摸摸陈戟冻痛了的耳朵,说:
“简简,你是妈妈生命的延续,你死了,妈妈才是真的死了。”
这句话的声音好清晰,就如同她亲口说出来的一样。
又或许,她在某个陈戟昏昏欲睡的午后,真的说过这么一句话。
“去吧,简简,山下有人在等你。”
这么多年,陈戟从来没有成功在梦里和妈妈说过话,只有这一次,在海浪下,她温柔的样子和声音代替了走马灯。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那句“妈妈的死不怪你”,直到今天。
所以这个结,他一直绑到了今天。
在海上,在温暖的灯光里,在君宙身边醒来的这一天。
“醒了?”
“醒了。”
“我就说没事,顶多昏迷一会儿。”
“嗯,谢谢哥。”
是君宙和君觅的声音。
陈戟人都还没看清,就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声音哑在嗓子里,竟然堵着说不出来,他于是极其用力地抓住了一个手腕。
“诶,抓错人了小陈。”
眼前云雾散去,昏沉间,他才意识到手中的手腕并不是熟悉的手感。
君宙的脸逐渐清晰起来,陈戟盯着他,忘记了眨眼。
“阴间?”嗓子虽是嘶哑的,但陈戟尽力问了出来。
看到君宙摇头,他默默松了口气。但他立刻想起来问:“白孔明呢?回来了吧?”
君宙平静地回答:“他没事。”
陈戟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发觉这是在一座陌生的游艇里,只是这里光线昏暗,也只有君宙君觅两个人坐在一旁。
天黑了,肚子饿了。
“我回房间打个电话,你们好好休息休息缓一缓哈。”君觅见陈戟没什么事了,立刻起身出了卧室。
游艇似乎是停在了海中央,游艇内就像陆地上一样平静。陈戟看着君宙的脸,知道自己现在脸很红,好在房间够暗,一定看不出来。
一种从内而外的冲动冲上陈戟的头,他呼吸快了起来,他想现在就抱着君宙的脑袋,想把他按在这张床上,想要告诉他,他爱他。
就在他要动作的前一秒,一直面无表情的君宙开口说了话:
“陈戟,我要告诉你件事。”
陈戟被迫愣在原地,被子里的双脚却来回搅了起来,他的焦躁逐渐浮于表面。
君宙朝陈戟靠近了一点,看着他眼睛说:
“你妈妈,她,不是自杀的,她是被人杀害的。”
被人杀害?
怎么可能,明明是当年小姨和舅舅和他讲的这件事,明明梦里妈妈刚和他说了……
她说——“不是这样的。我就算变成了骨头,我也想照顾你一辈子。我是你妈妈,只要你在,我绝不会想要离开你。”
绝不想离开自己。
对啊,妈妈除了每天吃很多药,好像从来没有想要离开过他。
陈戟眼前黑了一阵,想要让他接着说,可是他心里的泥潭将他的话语全部吞噬,他感受到了那熟悉的窒息。
“你那会儿还小吧?你看报纸吗?他们敢告诉你真相吗?”君宙每一个字都冰到陈戟心里最脆弱的地方,而君宙,似乎一瞬间变成了没有感情的怪物。
恐怖的记忆侵入陈戟脑海,他心里尘封的匣子在此刻被迫被撬开……
“简简,大姐她去天堂了,她心里一直有一些毛病,她没有和你说过,但是她,她死了,自己选择的,她喝酒了,可能是因为喝酒,她喝多了!喝多了就出事情了,简简……”
当时,小姨一边抽泣着,一边说着语无伦次的话,她的眼泪就像泉水那样。
那天晚上,小区外拉着警戒线,二十岁出头的杜静怡弯着腰,擦陈戟的眼泪。
杜礼那会儿也不过十九岁,还是个孩子,在墙角一边捶墙一边哭,他们守在这儿等陈戟回家几个小时,已经流干了眼泪,可看到小陈戟举着一根冰棍回家,他们又哭的一塌糊涂。
陈戟的眼泪比他的疑问来的还要快,那个时候他不停问着:“小姨你说清楚,你在说什么啊?我妈怎么了?怎么了她?不会是因为我惹她生气了吧……”
听到这句话,杜静怡明显愣了一下,她缓缓捂住嘴巴,说:“你走之前和妈妈吵架了?”
陈戟点点头,眼泪却点了几滴下来。他那会儿流了很多滚烫的眼泪,即便那时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静怡那时候听了陈戟和杜鸢曾争吵过,之所以那样惊慌失措,是因为她意识到,她编造的这个谎言,很有可能恰好成了陈戟一辈子的愧疚。
而“自杀”这个谎言已经说了出来,又怎么可能收回,她总不能告诉陈戟——
《杭州情杀案,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
《杀人——酒场‘大佬’的不归路》
《新村小区入室杀人案:陪酒女与嫖客的爱恨情仇》
……
她总不能说,如果那时候陈戟在家,很有可能也会搭进去一条命!
所以她那时只是不断重复着:“是你妈妈自己的选择,她活着太痛苦了,她其实身体……本来就陪不了你多久,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要难过简简,她最爱的人就是你……”
有件事连杜礼都不知道,那就是杜鸢的胃癌。
杜静怡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她本以为大姐再怎么样也能挺个几年,即便大姐在身体上和心理上都有纠缠不休的病魔,可是大姐是那样坚强的人,什么都打不倒她!
可当一个强壮的、醉酒的男子拿着刀子闯入她家的时候,她竟手无缚鸡之力,就那样惨死在他的刀下,而那个人,正是她服务过的客人……
杜静怡怎么忍心在陈戟那么小的时候,告诉他真相!
他甚至连妈妈夜里在打什么工都不知道。
陈戟是骤然变得沉默寡言的。
他根本就不说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杜静怡也不知道:陈戟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妈妈,认为他的叛逆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颗幼小的心灵就那样扭曲了,慢慢扭成了疯疯癫癫的模样。
只有少数人记得,陈戟曾经是个多么开朗善良又温柔的——好孩子。
“昨天晚上我没去打拳,我去了你小姨家,和她聊了一个晚上,”君宙手里举着几张报纸,递到陈戟面前,“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就告诉你,但是我等不了了。你今天差点死了。”
陈戟的目光落到君宙翻开的那一页,那只占了一小块版面的社会新闻。
上面是有些褪色的黑体字“《新村小区入室杀人案:陪酒女与嫖客的爱恨情仇》”。
妈妈的名字在报纸上,变成了“杜某”。
日期,2002年6月2日。
儿童节的第二天。
出事后的那段日子他请了假,一直缩在小姨家没有出过门,所以那个时候的报纸,小姨家又没有电视,他没有机会看到。
家里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甚至没有想过,为什么妈妈在家自杀会被那么快发现,为什么家门外会有警戒线。
那条警戒线拦在他和真相中间,一瞒就是这么多年。
“看到了吗?阿姨的死不怪你,和你没有关系,她当年患了胃癌,又抑郁,可就算再苦,她也不忍心让你受苦,你小姨说她拼了命地想要好好活下去,”君宙伸手,又抓了一张报纸,“犯人第二天就抓到了,喝多了,吸|毒,后悔到跪在地上磕头,判死|刑了,死很多年了。”
陈戟的样子没有君宙想象中那样吃惊。
他不知道陈戟梦到了什么,他只是猜测,陈戟这么平静,代表他依然想死。
陈戟一行行看着报纸上的字,身体越来越平静,不再抖了,也不再冷了。
君宙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他同时也在怕,他怕陈戟会发疯,怕他心中的未知领域会倒塌。他本恨着陈戟的自私,却在此刻,第无数次被陈戟的样子融化了。
他伸手,握住了陈戟空闲下来的一只手,不能再温柔地说:
“阿姨她的病比你想象中严重,她一直做着和你道别的准备,你小姨这些年也一直在想办法替她姐姐补偿你,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杜阿姨多想让你过的快乐。”
陈戟冷冷地看着他。
然后说了一句:“知道了。”
下一刻,他挣脱开君宙的手,一边下床一边说:“所以你们都骗我。”
他嘴皮不停动着,赤着脚往甲板走:“但这件事,你们没有资格瞒着我。”
他想要去甲板上透气,他一下子知道了太多,虽然心上那负担不再,可他需要时间来接受。
他也需要接受,这个妈妈留给他的,崭新的世界。
可看着他迅速移动的背影,君宙猛地追了上去,他近乎是粗暴地抓住陈戟手臂,拦在他和甲板玻璃之间。
他来不及等陈戟说话,他却露出了一个略显病态的笑容,轻声说:“又想丢下我死啊?陈戟,我告诉你,你死不了。”
陈戟皱眉:“让开。”
“怪就怪你当初不该救我的猫,”君宙冷笑,低头看着陈戟漂亮的眼睛,“从今往后,你就呆在这个游艇里,我二十四小时不睡觉看着你,直到你彻底放弃死的想法,我就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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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尘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