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山灵韵》takemehome

7、巷子里的英雄救美

　　整个初一暑假，灵韵忙着古筝考级，还有一些古筝老师安排的商演活动。她常常一个人背着琴，提着两个重重的琴架，坐着公交，跨越城市的东南西北。
　　公交上的她带着耳机，听着央音、国音教授的示范曲子，看着飞驰而过的路边风景。

　　这是她快速了解这个城市的途径。

　　她有意无意地在心里记录着，城东老街的尽头有一间老字号的中药房、一家黑吉辽特产店、还有个小小的进口超市；
　　城西的寺庙晨钟暮鼓，门外的她，看着门内年轻僧人在安静的世界里扫落叶、喂小猫，放空了思绪；
　　城北的花园大道比法兰西的香榭丽舍还要浪漫，桔梗花开了一路，男孩给活泼的女孩拍着照片，年轻的爱情像夏天一样热烈；
　　城南的小巷子里藏着修鞋补衣的小摊，旁边那卖糖人、捏泥人的手艺人老夫妻，太阳落下就收摊一起回家，夕阳拉长了一对背影......
　　世界如此美妙。她慢慢接受这个城市，也被这个城市所容纳。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算是外人看来无限高雅的艺术世界里，也有讨价还价、鸡毛蒜皮，也有傲慢与偏见、名利与贪欲。但每一次她收到商演结束的那一沓钞票，她就觉得踏实而安心。在妈妈生日那天，她用自己的积蓄买了一条纯金项链，剩下的钱成为了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北京的“旅游基金”。省城的表姐教她，去建立一个生命的“正向循环”。练琴，演出，搞钱，旅游，见世面.......生活固然布满荆棘，可也会时不时地冒出惊喜。

　　时间的摇篮摇啊摇，11岁生日过完，小城女孩许灵韵便步入了属于她的初二年。

　　语文课本上的课文变得更加动人。每个学期她发到新书，总会先看一遍有没有自己喜欢的文章。她快乐地读着，秋天的路上念着“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长鞭”的《木兰诗》，冬天呵着气背“余幼时即嗜学”的《送东阳马生序》.......
　　大多数时候是快乐的。

　　不过也难免有心酸处，比如想到心上人。

　　她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姜臣。只是她和他都默契地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可看上去再毫无关联的两条平行线，也会在命运的安排下产生交集。

　　十二月的隆冬里，灵韵当班级值日生，走得很迟，回家路上的菜市场，只剩下一滩滩的污水、一摞摞的垃圾，安静而萧条。

　　她小心地走向拐角处，却看见一家小灵通店门口，几个穿着二中校服的男孩子，聚拢在一起，好像都是他们年级的。她在拐角处躲了起来。

　　又是那个可怕的氛围。灵韵班上一个个头不高的男生被围在中间，她纳闷，印象里这个男生数学特别好，班主任很是喜欢，怎么也跟着混起来了？

　　外围那圈带头的正是郝小刚。此刻的他趾高气昂，对男生J指指点点，J手里捧着一个诺基亚最新款小灵通的盒子，背挺得很直，眼神却带着怯意。

　　“J，就是给我们玩几天你这新玩意，你他妈的就这么不舍得？那前几天你说要我们带着你玩，这才一个小灵通，你他妈的就不愿意？”郝小刚丢出了两个反问，语气咄咄逼人。

　　“我妈出去打工...寄回来的钱，我才买的，不然她经常联系不上我。”J迟疑着，还是低头解释。

　　郝小刚显然并不在意他的说辞。“呵”，“不过借来玩玩而已，看来你是不够诚心诚意认我这个大哥。”他大手一挥，“兄弟们，给我他妈的抢！”

　　其他几个男生冲上去，J把手机盒藏在怀里，死死不愿意交出来，双方扯着，郝小刚冷冷地站在旁边，一副看戏的模样。

　　J的眼眶越来越红，眼神却变得无比倔强。郝小刚看他这个样子更加来气，直接拨开其他人，伸手去夺。

　　灵韵知道J的情况。他是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她小时候在乡下看见了太多留守儿童，她的周围都是这些朋友。他们的爸爸妈妈长久以来不在身边，他们经常被嘲笑，被欺负，却没有盔甲，也没有保护伞。
　　她仿佛看见了那些爷爷奶奶们婆娑的泪眼，她想起了自己可爱而年迈的外婆。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心里窜出一股热火，她一边迅速扬起手上的小灵通（每次当值日生妈妈都会让她带着）要拨给班主任，一边要冲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人拽住她的手，把她护到拐角内，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惊恐地抬眼，姜臣的胸膛正剧烈起伏着，眼神冷冷地看着她，可牵着她的手却很热很烫。

　　“你疯了？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混子？你有没想过后果？”姜臣压低了声线。

　　她扬起手，“我要打电话给班主任，量他们也不敢直接对我怎样。”

　　“天真！”姜臣摇头，“好学生的脑子真的一根弦。你这么搞，捅到老师那里去，他们只会更愤怒，到时候你一个人在这里，谁保你平安？再说，保得了你一时，难道保你整个初中？”

　　灵韵才反应过来，是她冲动了。“可J怎么办，他妈妈在外面辛辛苦苦赚的钱，就为了多和他说话啊！”

　　“圣母心不是这么犯的。”姜臣放开了她。“你走远点，我过去说。”

　　“你......”灵韵担忧地看着他的眼睛，居然有点“亡命天涯”的感觉。

　　“没你那么蠢，放心吧。”他眼神环视了一圈整条街，然后指向十米开外街对面的电话亭，路灯在旁边闪着，靠近一家夫妻经营的杂货铺，里头小孩在写着作业。“你去亭子里躲着。”亭子不是全透明的，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

　　灵韵点点头，乖巧地走过去。
　　姜臣看她走远了，才径直走出了拐角。
　　灵韵心里砰砰直跳，有生之年从未这么担心牵挂过另一个人。她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她明白，他在保护自己。

　　街的另一边。
　　郝小刚正准备冲上去抢的时候，姜臣出现了。

　　“郝小刚，放开他。”他的声音冷漠坚定，却不容质疑。
　　一见是姜臣，郝小刚愣住，手边也松开了J的衣领。

　　虽然三班的姜臣为人低调，但郝小刚早在入行前就听说，这是个狠角色。
　　姜臣，打架狠厉，通拳法，外面的社会关系复杂，不论是酒吧歌手，会所老板，还是各种二代，都有他姜臣的人脉。听说，他的拳法是曾专程赴其他省份学习多年，才初一年便有不少徒弟。段位比自己的老大“路姐”更高。

　　可他郝小刚又岂是不要面子的人？
　　“原来是姜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郝小刚抹嘴，谄媚一笑，转头看向J，“J，你什么来头，能被姜哥罩着。”
　　“郝小刚，多余的话不必说了，”姜臣指向巷子墙内的方向，“里面有监控，我是在保你。”
　　郝小刚错愕，怎么会？自己明明让人确认过安全了。

　　姜臣拿出口袋里的手电筒，往树林遮掩处照去。果然。一个圆圆的摄像头，隐蔽在叶片之中。
　　所有人都脸色一变。郝小刚大手一挥，“算了，今天算你小子走运，”他瞪了一眼J，J打了一个哆嗦，带队走了。

　　姜臣确认郝小刚一行走远后，才向J走去，“后天他们有场群架，估计这两天不会再骚扰你。你明天去找你们班主任，就让她突然查全班手机情况，让她搜走你的。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她抓你典型，她拿她的，你就哭。然后，让你家里人去拿回来，记住，这个事不要和任何人提。”

　　J感激地点头，说，“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我还以为.......”
　　姜臣一笑，“以为我和他们一伙，趁火打劫是吧？”

　　J点点头，又摇摇头。姜臣满不在乎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应该也走远了，放心回家吧。左拐从光明巷那条路走出去，一路都有人家。那里好几个摩托车师傅，你挑个面善的，早点回家吧。手机现在收好。”

　　姜臣没有告别，转过头，事了拂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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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近电话亭的时候，姜臣的脸色变得轻松，眉间也扬起微笑，他敲了敲电话亭，“走了，好学生。”

　　灵韵小脑袋一探，确认他毫发无损，轻快地跳到他面前。“有点厉害嘛。”她抬头看着他冷峻的侧脸，“解决了吗？郝小刚没有再抢J的东西了吧？”

　　“他不敢。”姜臣回答的笃定，还是那个潇洒的双手抱头姿势，斜挎着包，和灵韵并排走，“今天别走那条路了，我送你从另一边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灵韵反应过来，“我没和你说过啊。”

　　姜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走进杂货铺，“老板，两根阿尔卑斯。”然后把草莓味的那支拆下来分给灵韵，“我知道的事多了。”

　　“那你告诉我，刚刚怎么摆平的。”灵韵含着棒棒糖，安心而甜蜜。

　　“郝小刚，假混混罢了。”姜臣的气质，很难让人觉得他叼着的是糖，而不是烟。
　　灵韵知道他背景复杂，也不想多问，更不愿意多想。只说，“你以后不要叫我好学生。”

　　“为什么？”
　　“因为听着很讽刺。”灵韵翻了个白眼。
　　“你是好学生啊，还会弹古筝。”姜臣嘴角噙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怎么又知道？”灵韵表面上皱着眉头，心里乐开了花。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姜臣哼着唱了出来。

　　灵韵第一次知道他唱歌这么好听。
　　“唱的不赖嘛。”她知道他才是那个“真混混”，却不愿意这么称呼他。

　　“没准以后就出道了。”
　　“自大狂。”
　　“勇夺格莱美金曲奖。奥斯卡影帝。”
　　“臭屁狂。”
　　.......
　　路边的街灯暧昧，闪烁着二人的嬉笑打骂。

　　快到小区门口时，姜臣隔了两条街，让灵韵先走。灵韵冲他摇手，姜臣点点头，目送她进了小区，而后默默转身，一个人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