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自言道

2、第 2 章

　　陈七九静静地站着听了片刻，什么都没听到。

　　仔细回想，才发觉那声“你好吵”好像是自己内心莫名浮现的声音。

　　或许是陈子苏在嫌自己吵。

　　陈七九：“……”

　　她拍打盆里的床单，装作恶狠狠地说：“你还嫌弃上了，我天生就是干活的料呗，好不容易中考完了，在家睡得正香呢，被你薅过来给你收拾烂摊子，嫌弃我吵你自己来洗，又是给你收拾乱七八糟的桌子又是洗衣服，我还没说啥呢，你就嫌弃上了……”

　　嘁嘁喳喳噼里啪啦念叨了大半天，陈七九终于把看不顺眼的地方收拾完了，美滋滋地躺到床上，享受大学生活。

　　一想到自己16岁要假装21岁的大学生，陈七九就忍不住想笑。

　　她一边努力压着嘴角，一边翻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却一直没找到想找的人的联系方式，她忍不住“咦”了一声。

　　陈七九：“怎么没有满满的联系方式？”

　　又以为自己翻过头了，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看到陈满满的名字。

　　陈满满是陈七九的双胞胎妹妹，二人几乎形影不离。以至于看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陈七九好半天不能习惯。

　　一直没有找到陈满满的联系方式，陈七九终于点开自己老爹的聊天框，却在点开的一瞬间愣住了。

　　满目望去，只有一条条转账记录和零星的绿色对话框。

　　往上翻会发现几乎每个月陈父都会给陈子苏转一千五，但被退回的占大多数。

　　再往上翻，可以看到一开始转的金额不等，超过两千的都会被退回，只有偶尔转过来的一千五会被收下。

　　绿色对话框还显示着陈子苏偶尔发过去的问候消息，然而屏幕上回应她的只有一条条转账记录。

　　那些关心石沉大海。

　　陈七九再会自娱自乐，再会打趣自己，此时也只张了张嘴，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又点开和老妈的对话框，这次不是一条条转账记录了。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前年的。

　　陈子苏：“妈。”

　　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她还呆愣着，就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

　　不知道是作为陈七九的她在发抖，还是陈子苏的身体在发抖，血液似乎凝住了，隐隐发冷。

　　陈七九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肢体一下子都变得僵硬了，让她有些恐慌。

　　她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嘟囔道：“虽然老爹老妈这么高冷，好歹有钱用啊。”

　　然后转念一想就想明白了：老爹老妈这个反应，再加上自己没有满满的联系方式，估计是因为满满跟父母在一起，被管着呢。

　　陈七九摇摇头啧啧叹道：“可怜的满满，被老爹老妈从小管到大。”

　　陈七九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大学生，新奇又有些紧张。想多获取些信息，身边没人，只好翻着手机查看。

　　“让我看看我这是考上了哪个211或者985。”

　　陈七九一边嘿嘿笑得不太值钱的样，一边搜索信息。

　　然而不多时，她就沉默了，越看学校简介越沉默。

　　她抿着嘴思考：不能说不好吧，只是这个学校好像没听说过，但又感觉有点耳熟……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各种查各种搜集信息，最后得到一个结果——这个学校不差，但是也不是很好，至少会被本地人嫌弃不如专科学校……

　　按照陈七九从小到大被老师猛夸，被同学羡慕的成绩来说，现在的结果简直是人生惨遭滑铁卢。

　　晴天霹雳，陈七九欲哭无泪：“陈子苏，你干啥了？？我那么多年白干了？！！”

　　其实陈七九并没有真的觉得完蛋了，只是震惊之余，总忍不住要给自己加点戏。

　　而且这所学校在满满喜欢的城市，也不全是坏事。

　　陈七九咳了咳，清清嗓子，想象着陈子苏的说话方式，坐直了身子，压低声音，故作高冷道：“我尽力了，不满意自己考。”

　　然后继续靠回枕头上，翘着兰花指，抹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行吧，看在你替本宫熬过高中三年苦日子的份上，本宫就原谅你了。”

　　又百无聊赖地躺了会儿，陈七九躺不下去了，虚度光阴的感觉让她有些焦虑。

　　爬起来收拾收拾，按着手机上翻到的地图转校园去了。

　　想着提前熟悉一下，避免要上课时找不到路。

　　校园路边有树，树下有湖，湖面有天鹅，旁边有草地，建筑和谐地融入环境中，颇像个公园。

　　陈七九踩着地上随风晃动的树影和其间碎碎散散的阳光，听着耳边的莎莎声，感受着风从手指间温柔地穿过。

　　明明一切都很舒适，直到路过转角，迎面走来三三两两的人，一阵不自在的感觉忽然传遍全身。

　　血液仿佛瞬间冷了些，密密麻麻的麻木感从骨头深处往外钻，身体不受控制地变得僵硬起来，却又细细密密地颤抖，脑袋也隐隐有些发晕。

　　眼前一黑，陈七九急忙往下蹲，差点儿倒在原地。抬手想扶一下路边的树，结果一把抓住了过路人的裤子。

　　过路人：“……”

　　陈七九：“……”

　　旁边路过的是一个男生，穿着白T恤阔腿裤，脖子上挂着一个头戴式耳机，满满的少年感。

　　少年感的他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裤子，以免陈七九把自己的裤子拽掉，一只手去扶陈七九，道：“没事吧？需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不用不用！”陈七九连忙把手收回来，站起，道，“不好意思啊，手滑。”

　　“没事。”

　　那男生看陈七九没事，才继续往前走。

　　另一个男生原本迎着少年的面走来，看他被绊住，就笑着站在原地等他走过去，然后手勾住他脖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噗——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这是第几次差点儿被人扒了？点儿挺背啊哈哈哈哈哈哈……”

　　那男生似乎用手肘怼了他一下，继续往前走，恶狠狠地说：“只要你不提，我可以当做上次你是无意的。”

　　还在原地没缓过来的陈七九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尽数收入耳中：“……”

　　等摸到食堂吃饭，陈七九浑身的不自在依然没散去，甚至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坐在食堂吃饭时的恐慌。

　　是的，恐慌。

　　陈七九此前并没有过这种奇怪的体验，她原本也并不害怕在食堂吃饭，那只能是陈子苏的情绪与身体反应了。

　　陈七九快速吃完，向着人少的小路走去了。

　　她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只是比起回宿舍藏起来，她更想带陈子苏去接触大自然。

　　小路在树林中蔓延，领着陈七九曲曲折折地走进深处，把身后熙熙攘攘的人流隔绝在外。

　　陈七九停在了一片小塘边，坐在路边的木椅上，听着风声，能感觉到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她静静地看着水面被风撩起的涟漪，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稀碎的记忆片段——

　　她好像在湖里，像是悬在空中，被水温柔地吞没……被窒息感往更深处拽去……挣扎着呼吸，却是水灌进口鼻……

　　无望，但又有一丝轻松……？

　　似乎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都迫不急待尖啸着一齐往陈七九脑子里钻，让她脑袋疼得麻木，钝痛，厚重。

　　她抬手覆住上半张脸，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和额头。

　　零星的记忆片段中，彻底地淹没在黑暗之前，好像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陈七九还待仔细回想那是怎么回事，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