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邪神》voldemorte

4、第 4 章

　　次日一早，出门溜达的拉维就看到有马车向荣耀广场方向运木柴。
　　都不需要他主动询问，每条街上都有人大声讨论作为庆典开幕式，被提前一天到今日傍晚的的“神圣火刑”。
　　——教会这么着急的么？
　　拉维寻思自己父亲已经和大主教打过了招呼，就索性去了正理教的光辉大教堂。
　　教区大主教克劳德的副手，高级执事卡罗尔是个年逾七十，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瘦小老头儿，城里信奉正理教的贵族子嗣全是他亲自主持洗礼。看见拉维沿墙根拐角窜进来，卡罗尔笑着抬手招了招。
　　“拉维，你这是晚上要干活儿所以提前来拿铲子啦？”
　　“卡罗尔先生日安，”拉维乖巧的抚胸行礼，“我能见见那个——父亲抓到的邪神祭司么？”
　　“嗯？”卡罗尔挑了挑眉，“虽然不是不可以，但为什么？”
　　拉维搓搓手，一脸好学生偶尔想干坏事被公学讲师堵到的尴尬表情和飘忽眼神：“啊这……我保证不动手也不说脏话……最多嘲讽两句……一句？——先生？”
　　卡罗尔失笑：“你小子原来也有记仇的时候，以后聪明点别再被骗去当祭品了，教会执事可不会每次都及时赶到。可以——麦可，你带他去吧。”
　　穿着唱诗班袍子的卷发少年领路，带拉维往后院通往地下的阶梯走，并挤眉弄眼：“你就是那个被骗去当祭品的倒霉蛋儿啊，我就不下去了，虽然执事们不会盯着，你也别搞出太大动静，不好交代。”
　　拉维心里一片冰凉，脸上却恰到好处挂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微笑：“谢谢教友。”
　　执事们不会盯着的原因显而易见，石砌的地下室地面上赫然是一道道嵌入灰白色石缝中的铅条，构成了巨大的仪式图案，每个节点都有不同颜色油料的长明灯。
　　拉维觉得这也是个献祭仪式。
　　地下室中间离地半米悬挂着几只铁笼，只有三个里面有人。一个是手脚明显被折断，已经濒死的中年男人，一个是五官深刻面容阴沉，没了一只眼睛，被捆住并堵了嘴的老头，最后是……静静看向他的，有黑色长发的俊秀少年。
　　拉维试了两次，才从嗓子里挤出有点干涩的古弥瑟语：“亚塔纳修斯？”
　　“拉维。”
　　笼子里的少年声音很轻，音调很高，就像林地的鸟鸣。看着拉维的眼神很宁静，显然他这个“拉维”说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拉维的。
　　“你喜欢什么形状的骨灰盒？”
　　“为什么要装在盒子里？直接洒进树坑就好了。”
　　“……被遗忘是第二次的死亡，这样真的好吗？”
　　四目相对，黑发的拉维·亚塔纳修斯露出一个浅淡的，安抚的微笑：“别怕，拉维，死亡不是终点，我在那儿等你。”
　　灰发的拉维·默尔特：？！
　　——你什么意思？！
　　——我脑子很懵，你以为我该听懂什么？！
　　——高端抬杠？
　　拉维抽了抽嘴角，花了好一会儿才扯回自己原本的思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抛进铁笼，稀里哗啦洒落在黑发祭司身前：“你为什么这么……云淡风轻的？你真的对要被烧死无所谓？”
　　“那倒也不是，”黑发的拉维·亚塔纳修斯顺手捡起滚到面前的一粒，捻在指尖仔仔细细看了看，“但我是祭司，如果我痛苦、愤怒和不甘，会污染我的神，而我愿以生命赞美祂，以无所求让祂不受信仰牵绊，自由运转原初真理。”他皱着眉头尝了尝草药味的软糖，沉思了一下，随即勾了勾嘴角。
　　这话穿越来的拉维可听不得，他心里噌的就冒起了小火苗，摁了又摁才没好气地吐槽：
　　“我吃过很多种橙子，大概能给你挑棵最甜的种在你坟头——就搁子爵府院墙外面吧，谁路过都能摘一个。”
　　“那样的话再合适不过了。”铁笼里的黑发祭司抬手就往嘴里送了下一粒糖。
　　“你不怕我是来毒死你的？”
　　“为什么？”
　　“因为你也叫拉维，我心里不舒服。”
　　黑发祭司愣了愣，与拉维眼里的火焰对视，然后扬起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是我告诉阿方索，想让你来收拾我的骨灰的——你会认真的亲手收拾吧？拉维？”
　　“我——”拉维深呼吸了一口气，硬按下去后半句——他看到了对方微微眨了眨眼，于是循直觉假笑，“——没关系，你休想气到我，我会亲手把你每一粒骨灰都捧进盒子，保证半点都不遗漏在帝国神圣的荣耀广场上。”
　　——大意了，这是教会的地方，旁边没人不代表安全。
　　“我会这么做，”拉维竭尽全力维持假笑，轻轻点头，努力用正常语气继续描补，“这样你就没办法让父亲对你感到遗憾和愧疚，不会动摇他的信仰。”
　　“那么屈尊纡贵的你的信仰和骄傲呢？”黑发祭司嘴里含着糖，用歌唱的音调问。
　　“我曾经听到市民吵架时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你死这儿也挡不了路，说不定我还能踩着你过河。所以谢谢啊，我确实打算这么干。”
　　黑发祭司低头拿起了不知第几粒糖，挥了挥手指：“好，不客气。”
　　他将糖纸一张张叠起来塞进衣袖。
　　拉维垮着脸走出地下阶梯，等在入口处哼着歌的唱诗班卷发少年麦可意外的看着他：“这么快？——你不高兴？没骂赢？”
　　“那家伙只会说古弥瑟语，”拉维扁嘴摊手，“抬杠我抬不过，骂人——古弥瑟语没有脏话可以用，你说我该怎么办？”
　　麦可一脸震惊：“原来如此，我说怎么骂他没反应呢，合着都听不懂……”
　　抱着厚重的《圣典》从前殿走来的高级执事卡罗尔听到这两个半大少年的对话，摇了摇头：“好好学习啊，年轻人们。”
　　随后这天的时间几乎是转瞬即逝，拉维只来得及叼着只果酱夹心面包，在商业街区挑了个现做没有刷漆的木盒子，抱着快有自己一般高的铲子，蹲在荣耀广场边沿台阶上用随身小刀在盒子上刻字。
　　——亚塔纳修斯。
　　教会关于拉维和黑发祭司的对话记录簿上，“亚塔纳修斯”后面没有标注为名字，而是从古弥瑟语翻译成了帝国通用语：永生者。
　　教会执事以为那是拉维对即将被处以火刑的异信祭司开口挑衅，并不知道那是黑发祭司的名字。
　　拉维没看火刑，他一直站在广场角落，甚至当着教会执事的面抱着铲子打了几个呵欠——露出后槽牙那种。
　　另外几个被家里扔过来干活儿刷教会贡献分的贵族子嗣脸拉得比驴长，在知道拉维一个人得负责三分之一后纷纷露出了不是同情就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来。
　　拉维不想理所有人。
　　巨大的黑烟终于在晚霞中开始消散，聚集在荣耀广场上的人群已经四散去享受从此开始持续七天，全城平民无宵禁的大庆典。教会执事们在广场上撒完圣水，招呼拉维这群贵族子嗣上前开工，一人发了一架手推车。
　　先捡完没烧干净的木柴，再铲走周边灰烬——最中间异信祭司的骨灰并不多，还得单独打包，半夜出城深埋。
　　三大正教各有执事在荣耀广场上忙碌——倒不是监工，而是清理铺设广场上石缝中特殊的符号纹理。大火之后这些处于外围的纹理会变黑，得撬出黑色物质，重新充填某种泛银色的胶泥。
　　拉维干得飞快——他一个人的进度比得上不情不愿磨洋工的其他两组。等他蹲在地上，往大木盒里用手捧骨灰时，其他人还在压低声音互相计较谁偷懒少铲了一下。
　　拉维指尖碰到了一个触感光滑的东西。
　　广场上教会执事那边有油灯照明，这边光线已经暗淡到不易分辨颜色和细节的程度了。拉维摸索着从骨灰中捏出了一粒质感如琉璃的不规则小珠，扯衣袖擦了擦。
　　那玩意儿蓦然晕开一圈清浅的微光，并在下一秒无声无息融入了拉维的手指。
　　拉维吓了一跳。本就蹲着的他，当场歪倒，跌坐到了地上。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想起黑发祭司说过的话和那个眨眼的动作，迅速爬起来一点一点仔仔细细摸过骨灰，然后又发现了两个触手即化的光滑小球。
　　一个软糯，一个宛如气泡般轻盈，在黑暗中无一例外莹莹生光。
　　第三个小球入手，一段记忆碎片也浮现在脑海中。
　　——黑发的祭司披着雪白的鸟羽斗篷，交叉手指，在记忆碎片中优雅行礼：“拉维，我在这儿等你。”
　　拉维闭上眼睛，抬手用力揉了揉额角，缓解了一下大量外来记忆在脑子里爆开的冲击感。然后沉稳地将最后一点骨灰放进盒子，盖盖。
　　——我就知道，教会非要不分青红皂白弄死所有真异信，烧死每一个远征军抓到的异信神眷祭司，他（哔——）的必有隐情！
　　——我以为远征军只是为了帝国利益的扩张争霸行为，他（哔——）的原来教会在用这种办法拼命挽救自己的主神！
　　——这个世界能不能好了，真有法术，真有神，而且神真的会疯！
　　比起这种离谱的真相，黑发祭司将所谓的“祭司资质”、“神性种子”以这种方式送给拉维，反而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了——能保住这种东西不被荣耀广场上的仪式剥夺献祭，拉维·亚塔纳修斯甚至在被送往教会前就竭尽全力祈请了自家主神的神眷。
　　记忆碎片里的黑发祭司用轻快的语调解释：“……我看到了，你在为我的命运愤怒，你在为生命被践踏而不甘，你的灵魂生而自由，追逐真相，我好开心，我会将我知道的真相留给你……但是真相并不唯一，拉维，做你自己——”